她抓着手机走回店里，她当然是下意识地想要回答“不”，但她却不能立刻回答。温时昸的眉头舒展开，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连黎蔷唤她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
夏茉柔的消息再次出现，“你需要考虑这么久？”
温时昸交代黎蔷几句店里的活，带上一件猫咪背心穿过街道，走进奇思妙想。
屋里沉闷的空气随着敞开的门逐渐流动起来，夏茉柔正蹲在地上摸着起司毛绒绒的脑袋，外套衣角碰到了地面。这几个月，起司能吃能喝能拉，成长得十分迅速，早已无法待坐在一只手掌上，从一两斤的体重飙升到六斤，清秀可爱。
温时昸轻敲几下门边，夏茉柔没听见，仍心不在焉地摸着起司，眼神不知看向何处。温时昸只好自己走进去，在她的身边蹲下，将猫咪背心凑近起司，让它闻闻味道认识一下。
“你怎么来了？”夏茉柔回过神来惊讶地望着她，又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天气凉下来了嘛，怕它会冷，又正好刷到推荐，忍不住就买了。给它穿上试试，看看它喜不喜欢。”
夏茉柔配合地抱起起司，限制它的活动，伸长它的手好让温时昸将背心穿进去，背心是婴儿蓝的颜色，手感像棉花一样很柔软。起司第一次接触，有些不适应，总想要跑走，夏茉柔边牢牢固定它，边哄道，“乖，穿上可好看了。”
温时昸终于将扣子扣好，起司扭动着身体想要将它脱下，夏茉柔放开它，它躺到地上打滚，连走路都不会了，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拿出手机记录下来。闹了一会儿，温时昸抱起它，把扣子解开，才解到第二颗，起司就从背心里灵活地钻了出去。
她将背心整理好递给夏茉柔，“你帮它收起来吧。”
“行。”夏茉柔收起猫咪背心，心虚地咬了咬嘴唇，“你只是为了这件背心过来的吗？”
温时昸眨了眨眼睛调整情绪，坦然道，“不止是。我看到你的消息了，好像有什么误会，所以赶紧来解释一下。”
“是吗？那你解释吧。”
“我不会喜欢像他那样的人，也不会喜欢他，这跟他对我怎么样没有关系。”
“为什么？”夏茉柔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但她还想要听到更多。
“没有什么原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温时昸随手拿起一个货架上的玩意儿打量起来，既希望能够结束话题，又隐隐期待话题继续。
夏茉柔脸上的笑意冻结，没由来地气愤道，“敷衍。你这样就很容易让别人误会。”
“误会什么？”
夏茉柔用力地拉过她的手，“陈满亦肯定会以为多跟你接触几次，你就会喜欢上他啊！你对谁都笑盈盈的，从来不拒绝，这回他还特地找人来照顾你生意。没错，他是个好人，但也不代表你要跟他在一起，他只是来出差的，待不了几个月就要离开，你总不可能跟着一起离开吧？所以，要我说，你这单生意不管能不能做成，后边都不要给他一种有机会发展的错觉！毕竟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会喜欢他！”
温时昸被她的一顿输出惊讶道，“小夏，你在想什么？”
收到消息时，她便有种夏茉柔在吃味的预感，是的，她一直都能够察觉得到夏茉柔仍然喜欢自己，只是没有把握这种喜欢是一种习惯性的依恋，还是再见面后重建起来的真正的喜欢，喜欢如今的自己，而不仅仅是懵懂青春里的那个傻女孩。
现在看来，她好像低估了夏茉柔对自己的感情。
“其实这几年来我拒绝的本领进步了不少，只是在你面前，我没有施展的机会。我会跟他说清楚，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有这种错觉，相信我，好吗？”
她无限温柔地在她面前做了保证。
夏茉柔的心跳得比刚才更快，不知所措地松开温时昸的手腕，不自然地将手收进外套口袋。温时昸的这两句话在她意料之外，大大超过了她的预期，这种说不清的暧昧将她撩得神志不清，才会忽然说不出话，露出有些笨拙的模样。
不过她确实坚定了要相信温时昸的信念，甚至为自己担心她会被别人拐走而后知后觉地感到羞涩，刚刚自己噼里啪啦说的那段话，是不是像个失态的黄毛丫头？
温时昸的手机响起电话铃声，打断了她观察夏茉柔的专注，夏茉柔伸出一根手指挥了挥，假装随意道，“快接电话吧。”
氛围终于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来电人是陈悠悠，温时昸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打给自己。
“温时昸！从你那里过来的两个男人是疯子吗？！”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八点档
上午十点半，咖啡店里零散地坐了三四桌客人，纷纷以手机、咖啡杯、三明治作为掩护，偷偷观察正在大厅中央的三女两男，其中一位还是本店老板。柜台里边站着两个忙碌的服务员，一边留意客人的需求，一边做着咖啡和食物，一边还得担心几人要是吵起来该怎么办。
“一进来就挑着挑那的，嫌我们装修风格过时，我好脾气说人嘛现在都喜欢复古风，又看橱柜里的蛋糕问是不是批发来的，我耐心解释都是当日现做，品尝后能区分得出来。看了菜单，问豆子的产地、风味这些基本信息还好，结果你知道他问了句什么吗？”
陈悠悠把眼睛瞪得老圆，写满不可置信，叉着腰望着面露尴尬的温时昸和只想听劲爆八卦的夏茉柔。
温时昸还没见过这样的她，她话里的人正霸占着最好最大的一张桌子，捧着脑袋像是在观看马戏团表演，她瞥去无奈的一眼，“Kendy，你说了什么？”
Kendy无辜地摆了摆手，“我只是问她今天起床后到现在有没有上过大号而已啊，有必要发这么大火吗？”
“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夏茉柔一脸震惊，心想奇葩一个赛一个。
Kendy慢悠悠地解释道：“当然有关系，我来是要喝咖啡的，而且是现、磨、咖、啡，所以我要求咖啡师的手一定要非常干净，不能有异味，以免影响豆子的风味，这不合理吗？”
他一身潮男打扮和自我主义式的发言，跟夏茉柔在深岚打工时遇到的家境优越却家教一般的人如出一辙，在他们眼里除了自己，其他人不过是种工具，不能疲劳，不能有生理需求，不能有个人想法的工具，他们设定条件：忍耐是基本素质，勤劳苦干是基本体力，遵守集体规则才能获得安全……
夏茉柔感到一种熟悉的厌恶感，面对这种人时要带上应酬的假笑面具，以免一个不小心惹到他们。可现在，她已经没有这样的面具了，在她离开深岚的那一天，这张面具就在她的行李箱轮子底下被碾碎，成为城市道路中毫不起眼的一部分。
她气不打一处来，“当然不合理，你的要求奇葩又苛刻！又不是说上过洗手间后不洗手。人有三急，难道你能控制自己什么时候上厕所，什么时候不上厕所吗？”
“我为什么要控制？我又不需要自己冲咖啡。”Kendy不屑地笑道，“算了，毕竟这里只是个小地方，要不是因为阿亦，我也不会过来，不应该对你们有这么多要求的。把现磨咖啡换成两杯冰美式，应该是全自动机器萃取的吧？”
陈悠悠甩了甩头发，“小庙供不起大佛，你们换一家喝。”
夏茉柔摇摇头，“拜托你搞搞清楚，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不是处在无菌温室里的标本，想要卑躬屈膝的态度，回你的皇宫去吧。”
Kendy生气地站起来，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我真是没想到，老板不懂得尊重客人，这个地方的民风难道就是这样的吗？你们又是女生，又自己开店，说话态度却没有一点做生意的样子，凶巴巴的干嘛，我又没有非要你们做什么，问一下都不行？太霸道了吧。”
陈满亦见岳超越激烈，赶忙起身把他按回位置，向三人不好意思地解释，“其实他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只是每个人的要求不一样，多多包涵。”
他拍了拍Kendy的胳膊，Kendy便跟着起身，看了三人一眼，哼了一声，“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外地人惹不起。”撇撇嘴转身要走。
“Kendy。”温时昸叫住他，走出一步，脸上仍带着几分得体的微笑，“我想我也不能跟你合作了。我的手不仅需要用来擦拭污秽，每天都会在处理植物时沾到泥土、土肥，有时不小心还会被划伤口子流血，这样也会影响花的香味吧。”
陈满亦急了，“温小姐……”
温时昸没有理会，继续道，“另外，我不知道你的咖啡店开了之后是否要招员工，他们能不能接受你这样的标准。毕竟，你说的嘛，这里只是个小地方，想要在这里待得开心点，入乡随俗，尊重他人，希望这对你来说会是个不错的建议。”
Kendy等着她说完，接着看向陈满亦，竟然有些高兴，“这可是她说的，我可没有说取消跟她的合作哦。”
“你！”陈满亦生气地瞪了一眼Kendy，欲言又止，他明显不想在这里吵架，压抑自己的声音道，“还不是因为你一直要闹。”
“干嘛？又怪我啊？”Kendy不怕死地凑过去看他的眼睛，“温小姐给你下什么迷魂药啦？”
“你说话放尊重一点！要吵架要打架自己出去解决。”夏茉柔伸手把温时昸拉回身边，以免战火殃及无辜。
Kendy却眼睛亮起来，“我同意你说的这一点。哎，我觉得你比温小姐好，适合吵吵闹闹过日子，这样生活好歹还能有点活着的感觉。”
夏茉柔的表情像吃了只苍蝇，恶心地别过脸，“谁会想跟你这样的人过日子？”
陈满亦百口莫辩，一把按着Kendy的后脑勺推出去，转身仓促地说道，“抱歉，温小姐，夏小姐，这件事情日后再跟你们解释。”
“不用解释了，你管好你自己和你自己人就行。我们不缺这一单生意。”夏茉柔挺出身子，挡在温时昸面前。
陈满亦还想说点什么，被Kendy抓住胳膊往外扯走了，“人家都赶你了，你还想留那儿啊？”
“你怎么这么事儿啊？！”陈满亦低骂一声，彻底爆发出一早上就开始积压起来的情绪，买早餐要吵，挑座位要吵，令人厌倦极了，愤怒极了，“是你非要过来，是你非要开咖啡店，是你非要来这里喝喝看。你不过就是没事找事，做完这一切，立刻能够拍拍屁股走人，收拾烂摊子的人永远是我！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这么任性？长大一点行不行？考虑一点别人的感受行不行？”
说完，他不再顾及什么，独自加快脚步离开。Kendy追上去，两人争吵的声音与身影随着过往车辆逐渐消失。店里恢复平静，看戏吃瓜的客人收回张望的眼神，继续聊天、发呆或工作。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陈悠悠摸着脑袋思索，“听起来怎么有点死缠烂打，藕断丝连的意思？”
“你确定是这两个用词？”夏茉柔不太理解。
温时昸想了想，“烈女怕缠郎。”
陈悠悠挑眉，“这可不容易。今天可真是够幸运的，亲眼看到这么一场抓马戏剧，我的宝贵客人们可得传唱个三四天。”
“不好意思……”温时昸刚要开口，很快被陈悠悠喊停，“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那时候有点着急才那么说的。谁知道这俩看上去人模狗样，实际上这么狗血八点档，纯当给大家添添乐趣，这事儿就过去了。不过，你们怎么认识他们的？”
夏茉柔拉出一把椅子不客气地坐下，一边招呼店员倒水，“高个子的男人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帮忙抓小偷的那个。”她向陈悠悠讲述饭桌上陈满亦的表现，接着，温时昸补充今早在花店发生的事情。
听完，陈悠悠摸摸下巴，眼睛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带点调侃的笑意，“我说呢，一副护鸡崽的样子，原来是怕别人把自己的人给抢走了。”
夏茉柔立即在桌下掐了一把陈悠悠的腿。
陈悠悠顿时表情扭曲起来，一只手反击回去，互拧大腿，看谁先忍不住。夏茉柔吃劲，愣不松手，两人比拼着力气，互相瞪着，胳膊上的筋都冒了起来，像两头打架的小狮子。
刚结束一场又来一场，温时昸对她们的小打小闹见惯不怪，准备离开，“店里还有事情，先回去了。”
“我也回。”夏茉柔迅速撒开手，起身跟上，扭头朝陈悠悠甩记眼刀，“给我等着，下次让你跪地求饶！”
“滚滚滚。”陈悠悠恨不得抬起一脚将夏茉柔踹飞回去，“怂包一个。”我明明是助攻的活儿，怎么成了挨揍的份儿？
解决完事情，心情明朗不少，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走到分叉路，夏茉柔说：“他们要是再找你，你就跟我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好。谢谢你。”温时昸笑道。
“客气什么，别老谢我。”夏茉柔嘟囔道，“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摩托车轰轰驶过，温时昸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回去吧。”夏茉柔转过身貌似潇洒地走出几步，快要走到对面的一半时，却忽然猛然折返，回头朝已经背过身的温时昸跑去，她大声又急切地喊道，“温时昸！”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陈满亦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个威胁了，可她还是不想等。如果现在就能确定的事情，为什么总要等待一个所谓的时机呢？那样完美无缺的时机真的存在吗？就在路的中央，她想通了，如果她永远停在这样相隔一段的距离，自以为是地拿捏分寸，害怕前进会导致再次受伤，她便会无止境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之中。
因为她始终想要，得到她，更亲更近地陪伴她，哪怕冒着再次失去的风险。
跑步的姿势因为心急来不及调整，显得有些狼狈，她心里吐槽自己，仓促，仓促，太仓促，可是忍不住。
温时昸听见了，不知所以地回过头来。
夏茉柔气喘吁吁地停在她的面前，两人之间隔了十个步子。她最后一次为自己打气，认命般闭上眼睛。
“我给你一次在我面前练习拒绝的机会。”
“你想跟我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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