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秦曜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沈清崖在学校里带学生属于蹉跎岁月浪费光阴,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去污染区撕几个污染物。
谁能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太子殿下倒是自己接起了这根接力棒。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特化班的教室,乱哄哄的教室在沈清崖进来后安静了许多,而待沈清崖身后的秦曜进来以后,瞬间鸦雀无声。
秦曜站到讲台前环视班级一圈,看着这群懒懒散散拿开学不当回事的学生,笑了一下。
笑意没沁到眼底。
特化班的学生都是这样的状态,别的系别和班级有多糟糕就不难想象了。
沈清崖死了八年了,这帝国是愈发从上到下都无可救药了。
纵然是千里之堤,也架不住这蚁穴越挖越深。
“我是今年战斗特化班的主讲教师。
“不过我只负责教授你们战斗技巧,至于学不学,学得怎么样,上课之余做什么,我没那个闲工夫管你们。”
秦曜扫视全班,目光在几个眼熟的人身上停顿数秒,又冷冷转开。
“——今天是安息日,但是我不参加你们这些无聊的悼念活动。我来这里只是提醒一句,我不会给你们热身启动的时间,今天你们爱做什么做什么,假期作业爱交不交,我不管。你们除战斗外别的学习内容,自然有别的老师接手,我没那个闲工夫给你们当保姆。
“另外,我也不信奉所谓循循善诱式的温和教育。既然你们都来战斗特化班了,我默认所有人随时都能做好战斗准备。
“开学前两周先在训练舱热身,两周后我要进行实地考试,到时候通不过考试的立马给我滚出特化班。”
秦曜说完这些掉头就走,多一个眼神都没给这帮莘莘学子们。
太子殿下实在是恶名在外,加上今天他在开学典礼上说的那番话,给不少学生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因此等秦曜的脚步声一消失,整个班级里都是学生的哀嚎。
“完了完了完了……今年的主讲老师怎么是那个太子殿下啊!这下毕业无望了!!”
“救命……这要是被卡毕业,举报都举报无门吧……谁敢得罪‘那位’太子殿下啊……”
“完犊子了,我本来就吊车尾,本来想着特化班不限制毕业年限,只要在这里慢慢混着就能年年拿补助,还不用上战场……这下我不会被踢出去吧!我家里还等着我的补助金呢QAQ!”
“他说‘实地考试’?是我想的那个‘实地’吗??该不会要上前线战场吧……我的妈呀……”
沈清崖独自坐在角落,听取哀声一片。
他其实挺不理解的,他也不过才死了八年而已,怎么莉莉丝军院的氛围变化会如此之大。
现在这届学生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金发的Omega默默打量急得跳脚的同学们,目光最后落在教室后排的两个人身上。
领口带了白色滚边的制服、毕业预备役的学生,熟悉的脸。
他上辈子最小的、也是他一步步拉拔起来的两个学生——希尔因和褚晏。
其他学生吵吵嚷嚷吐槽着即将到来的灾难生活,只听希尔因翘着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过是沈老师的手下败将罢了,怕他作甚,一点出息都没有。”
有人便反驳道:“希尔因,你话不能这么说,你自己去年通过毕业模考了,今年要毕业十拿九稳,我们还没呢!”
“就是就是!能不能为别人着想一下啊?”
“而且沈元帅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把他挂嘴上了啊……说点实际的行不?谁不知道秦上将跟沈元帅是死对头啊,你老沈元帅前沈元帅后的,小心他气急了给我们一整个班都穿小鞋!”
“我会怕他?”希尔因倏地就站了起来,脸上不屑与不爽兼而有之。
“我们是管不了你怕不怕他,但劝你低调点,别把我们害了——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脾气不好啊?听说他还爱好对人施以酷刑,我只想安安稳稳活到毕业。劝你改改你那臭脾气,别去寻太子殿下晦气!”
希尔因气道:“谁寻他晦气了?我尊师重道,我的老师有且只有沈老师一个!他才不配做我的老师!
“而且当年我老师去世的时候他也在场,谁知道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手脚害死我老师的??我这辈子都跟姓秦的势不两立!”
沈清崖:“…………”
真是他的好学生……
但大可不必……
沈清崖叹了口气,上辈子他就知道希尔因这孩子倔,但是没想到这孩子从少年成长为了青年,如今个子比他都高半个头了,还倔得跟头驴一样。
“喂,那边那个新入学的Omega——你说呢?”
沈清崖莫名被点名,只见四面八方所有的人都朝他看过来。
大家显然对他这个Omega好奇已久。
战斗特化班可以说是莉莉丝军院里Alpha率最高的班了,他这个Omega的出现不亚于狼窟里从天而降的一块肥肉。
只是刚才群狼忙着哀嚎嘶吼,暂时没工夫料理他,不代表他的同学们都把他忘了。
希尔因也是贵族出身,生了一张精致又贵气的脸,沈清崖曾经很喜欢他的绿瞳,像某种神秘幽深的宝石,仿佛内里藏了无尽乾坤。
只是现在这孩子不知为何用褐色的隐形眼镜遮住了那双绿宝石。
希尔因抬着下巴盯着沈清崖,随后三两步越过半个教室,来到了沈清崖身边,居高临下地抬起Omega的下巴。
“?”这种被熟人充满恶意地俯视着的感觉有点奇怪。
尤其是这个熟人还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学生。
希尔因打量了沈清崖半晌,缓缓道:“你就是米兰·休汀?”
“唔,我是。”
“——秦曜的姘头?”希尔因眯着眼睛补全了后半句。
“……”这个真不是。
至少这辈子还不是。
希尔因冷笑道:“之前听到传闻说秦曜那个变态滥用职权,把自己养在屋里的Omega送来了莉莉丝军院,我还不信。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不但把姘头送进来了,还直接送来了特化班。
希尔因手指使了力,掐着沈清崖的下巴,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了沈清崖后颈的抑制贴,作势要把那玩意儿撕下来。
“别……”沈清崖吃痛,慌忙按住他的手。
这狗崽子!
“怎么?”希尔因冷冷道,“这是你跟姓秦的之间的什么小情趣么?我们都是你们play的一环是不是?”
沈清崖简直无语了,他上辈子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啊?
刚送走一个大癫子,又来个小疯子。
不过想到希尔因对上辈子的自己盲目崇拜,会厌恶抵触秦曜也在所难免,沈清崖叹道:“你先把手放开,有话好好说,今天是沈元帅的忌日,你这样让他的在天之灵怎么能安心呢?”
听到Omega搬出沈元帅,希尔因才愤愤地放下了手。
青年的脸色有愤懑,有不甘心,有仿佛无处抒发的不满和恨意,最后还是褚晏默不吭声地走过来,将希尔因拉走了。
染了黑发、戴了褐色隐形的青年低头嘟囔道:“走吧,去悼念堂。”
“嗯。”褚晏应了一声。
“这些人,一个两个三个……根本都不配让沈老师豁出性命保护——”
“嗯。”
两人往教室外走,两道背影拖了很长,一直都走到门口挺远了,教室里有人对着希尔因他们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声:
“你们别一直守着沈元帅过了!到现在还没明白么,什么污染战、什么帝国将亡、什么沈元帅一人负重前行——根本全都是骗局!我们就好好混军部补助,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了,别活在已经死掉的人的阴影里了!”
同学苦口婆心,希尔因跟褚晏却头都没有回。
不过也多亏了希尔因当着全班的面说了沈清崖是太子殿下的姘头,这下那些本来觊觎着他这块肥肉的Alpha便无人敢下口了。
倒是省了沈清崖不少麻烦。
这开学第一天在风波与平静的你来我往中过去,沈清崖跟着其他人按部就班地去了悼念堂,对着悼念堂中央自己上辈子的音容笑貌磕了一个。
感觉怪怪的。
大多数学生跟老师们都是走个过场,少有人真的对已经死了八年的沈元帅有太多感情。
只有希尔因跪在悼念堂里眼泪哗啦啦地流,看得沈清崖有点心疼。
差点忍不住跑过去说你别哭了,我好端端在这呢,活得挺好,你刚还说我是秦曜姘头呢,真孝顺为师就别污蔑为师了哈,乖。
——好吧,从上辈子的角度来说的话,也算不上污蔑。
跟上辈子的学生相认至少目前还是不可能的,悼念结束后,当晚沈清崖就回了跟秦曜暂居的酒店。
套房里黑洞洞,只开了一盏台灯,沈清崖眯眼看过去,发现秦曜正靠在落地窗边上喝酒。
月上柳梢,沙利叶的香气扑鼻而来,太子殿下已经微醺了。
他面前的桌台上摆了个相框,高大的Alpha正对着照片里的人愣神。
看来,“活在已死之人的阴影里”的人,这里还有一位。
第23章 殿下,斯人已矣
酒精使人体温上升、心跳脉搏都加速。
在酒精的催化下,平日里沉寂的腺体往往也蠢蠢欲动,逸散出点滴信息素的气味来。
此时的酒店套间内就满是沙利叶花清新的香气,熟悉的信息素勾缠,几乎是在沈清崖踏进屋的瞬间就让他陷入了短暂的迷蒙和恍惚。
这在医学上被称作“即时信息素唤起”,是只有曾经交相缠绕过的人才会在闻到对方信息素的瞬间进入的状态。
也是身体习惯性为即将到来的结合做准备。
所幸沈清崖刚打过抑制剂,因此在酒香跟沙利叶花香的双重氤氲下仍维持住了清醒。
忍不住背过手去摸了摸后颈的抑制贴,喃喃:“……明明都是上辈子那个身体的事了,怎么换了个壳子还能被唤起啊……
“秦曜这个狗,莫非当真雄风超群?”
秦曜整个人窝在卡座沙发里,没有发现门口沈清崖的异状。
他耷拉着眼皮,迟钝地看了一眼顶上突然亮起的灯,才缓慢说:“……哟,奴隶,你回来了啊。”
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
沈清崖对他们的太子殿下的酒量还是很有几分逼数的。
毕竟这八年来,这人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拎着酒到他坟前来,然后喝不了多少就烂醉,从虚伪冷漠的衣冠禽兽变成了左一句草/死你右一句日翻你的臭流氓。
是了,今天是他上辈子的忌日,以往的这个日子,秦曜都是要拎着酒去骚扰他的。
想必今天他也去了。
想到秦曜在军院时冷着脸说他不会去参加悼念活动,转头出了学校又去自己坟前发酒疯,沈清崖多少有点无语。
这人是图啥?图个自己偷偷发癫,然后惊艳所有人么?
秦曜酒没少喝,沙利叶花的香气愈发浓郁,沈清崖感觉后颈的腺体逐渐躁动地一跳一跳,叹道:“殿下,您喝醉了,我给您泡点醒酒茶吧?
“或者……您如果不喜欢我给您泡的话,我去找菲尼斯来,正好也让他照顾您。”
沈清崖说完就转身要往外走,准备去找菲尼斯。
“你……别去!”太子殿下却含含糊糊在他身后叫道。
沈清崖苦口婆心:“殿下,小人还要住在这里呢。现在整个酒店房间里都是您的信息素气息,小人受不住啊。”
“你……也有……受不住本太子的信息素的时候啊——”秦曜忽然癫里癫气地哼笑起来,“我早说了,我厉害得很,让你……怀八个,不在话下——”
“…………”
脑子里嗡嗡嗡了一会儿,沈清崖确信秦曜是喝傻了,把他当沈大元帅说起垃圾话来了。
太子殿下还在畅所欲言:“什么Alpha……不Alpha…………只要……只要…………在老子床上……老子都能……狠狠标记你……我才不在乎什么……Alpha还是……Omega…………”
秦曜这人,在皇室龟毛的教育体系下,平常——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最是装模作样,喜欢端着他那皇太子的架子。
现在居然连“老子”这种自称都出来了。
看来是真喝成智障了。
沈清崖好气又好笑,走到了秦曜近前,低下头和醉眼朦胧的太子殿下对视,金发落到了沙发扶手上,虚虚从秦曜指缝间扫过。
“殿下,您看清楚了,我不是沈元帅。”
说着他瞥了一眼桌台上的照片,照片用木纹的相框装裱得很规整,玻璃面上甚至看不到指纹印。
照片里的沈元帅面容还有些青涩,额前的黑发长得长了,略略遮住了眼睛。
但即便是这样的形象,青年的笑容仍旧开朗,褐色的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
军装领口两道白边,胸前用绿色丝带系了一个蝴蝶结。
是沈清崖上辈子从莉莉丝军院正式毕业的那天拍下的。
彼时同窗们都在忙着跟老师攀关系,在军部找熟人,想给自己从此开始的新人生谋一份好前程。
只有他散漫得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看到秦曜路过,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就笑眯眯拉住他说:“给我拍张照呗。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能天天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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