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崖没注意秦曜的视线,继续狙击小队长,同时否决了自己刚刚离谱的猜测。
秦昀刚才乘坐星舰离开阿蒙后未曾再折返,而是笔直地向着莉莉丝返程了,所以不存在他的星舰带了污染物进阿蒙的可能。
那是他刚来阿蒙的时候,就将污染物偷渡来了吗?
也不可能。
阿蒙的军方总部跟秦昀不是一伙的,这点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若是秦昀的星舰上有污染物,根本通不过阿蒙主城的监测网,以秦昀谨慎的性格,他也不可能冒这个险。
所以……应当是确实不存在别的可能了?
进攻而来的虫族部队已经被歼灭了三分之一,海滩上东四十九的军队正按照他们的最新调度改变阵型出击,不得不说,这次经过改良后的方案很完善,让人类方始终处于上风。
沈清崖余光瞟见海滩上某个战壕附近的位置——那里正是东四十九的兵士发现那颗奇怪的蛋的地方。
也不知道那枚蛋到底上哪去了。
等等……蛋?
沈清崖射击的手一顿,忽然瞪大了眼睛。
阿蒙主城的监测网是能查探出活体污染物的存在没错,但污染物的蛋作为还没有真实生命存在的“胚胎”,放在储物囊里的话,是可以一定程度上逃过军方的检测的。
但这个推论似乎也不太靠谱,沈清崖仔细想了想,还是将之推翻了。
其一,虫族承担产卵任务的唯有虫母,虫母居住的巢穴是虫族的核心大本营,不管是秦昀还是帝国的其他军队,理论上来说都不太可能从虫母那里得到虫族的卵;
其二,就算真的得到了虫族的卵,但所有具备基本的污染物常识人都知道,虫族的卵离开了虫母、离开了虫母所在的巢穴,很难在外界生存下来,即便是进化迭代了,虫卵的生存能力变得更强,想来风险也是很大的,秦昀不像是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人。
不是虫族的蛋?是别的污染物的?
——不可能,秦昀既然知道虫族的进攻时间,证明如果真的有跟他有联系的智慧污染物存在,那必然是跟虫族有关的。
还有一种可能……
沈清崖忽然想起他们在第五星时遇到的克洛因人鱼。
处在产卵期的克洛因人鱼,甚至试图跟人类交/媾……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克洛因人鱼会诞下怎样的卵呢?
又如果……对象不是人类,而是虫族呢?
由人鱼来担任生育的母体,不再需要笨重的虫母参与,一半克洛因人鱼的基因,一半虫族的基因,这样诞生出的智慧污染物……
应当很可怕吧。
沈清崖因自己的这个推断不寒而栗。
他暗自祈祷:千万只是他多想了,产卵期的克洛因人鱼忽然出现在第五星一定只是一个巧合,绝对跟这次的虫族袭击没有关系。
直到他在开了第不知多少枪后,感觉到有什么湿湿黏黏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住了自己的脚踝。
金发Omega缓缓低下头。
是一只手。
五指间生了鱼类的蹼。
第73章 殿下救我
脚踝被湿黏冰冷的触感紧紧包裹, 抓得很紧,能清晰感受到皮肤上必然留下了指印。
永恒的轮舞曲嗡鸣着,沈清崖按下心神又开一枪,击毙了一个即将冲破防卫线的漏网之鱼, 才缓缓回头。
那是一条白得发青的手臂, 粗壮, 肌肉筋节分明,像男性Alpha的手臂。
不同的是那整条手臂都和指掌间一样,湿滑、黏腻,像包覆了一层湿漉漉的水膜。
这不是属于人类的手, 更不是虫族的手。
虫族内部有繁多的类目——甲壳类的、多足类的是最多,除此以外也有特别恶心的软体类的, 还有剧毒型的……但无关类型,它们的外形都还是昆虫。
只不过是比普通的昆虫更大、攻击力更强罢了。
抓住沈清崖的这条手臂有点像是克洛因人鱼的手臂,区别是克洛因人鱼通常身材修长纤细, 极少有这么粗壮的手臂。
除此以外, 沈清崖定睛一看, 还发现那只手的手指上长了细细的毛刺。
就像是昆虫的节肢上生长的毛一样。
沈清崖试探着动了动脚, 不仅挣脱不开, 甚至整条腿如同被那只手钉在了原地, 纹丝不动。
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顺着高塔的外墙向上爬。
军用的监听耳机能放大周围所有细微的声响, 所以沈清崖能分辨出那种声音,略有些诡异,很滑腻,像是向上爬一点,又滑下去一点, 又再向上……
过了一会儿,另一只带蹼的手抓住了高塔塔台的外延。
下一刻,半个头顶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双金色的眼睛。
米兰·休汀的眼睛也是金色的,但是很柔和的金色,就跟他的头发一样,饱和度低,像温暖不灼人的旭日。
眼前这双金色的眼睛则不然,那是很亮的、饱和度很高的、跟人类的瞳膜全然不同的灿金色,没有高光,没有瞳仁,看不出视线焦距。
就像某些特定类型的虫子的眼睛。
沈清崖怔怔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生物,而对方也没有躲闪,两只手臂一用力,整个“人”就翻上了塔顶。
这是一个比克洛因人鱼更接近人类外形的生物,除了双手双脚中间有一层不太明显的蹼以外,几乎没有鱼类的特征。
乍一眼看上去似乎就是一个全身光裸的、高大强壮的男人。
虽像人,他的身上又处处有跟人类略微不同的地方。
比如那双眼睛,比如白得近似青蓝色的皮肤,再比如浑身上下湿润的水膜,还有……
沈清崖打赌自己不是故意的,但余光确实瞥见了某个不该瞥见的地方。
有……倒钩……?
……。
沈清崖默默移开了目光。
只见它爬上塔顶以后,金色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那双眼睛里有很明显的研究打量的意思,不像污染物。污染物的眼神是空的,不论是虫族还是克洛因人鱼。
沈清崖放下了永恒的轮舞曲,警惕地站起身,向后退。
高塔底下的战斗还在继续,他迟疑地开口:“……你是什么东西?是虫族?人鱼?还是都不是?”
虽然嘴上这么问,沈清崖其实看这个生物的样貌就已经大致能猜到了——他之前的猜测应该没错,这就是某种混合了虫族跟克洛因人鱼基因的新物种。
对方歪头思索了片刻,发出了一个音节。
“ren……”
“……人?人鱼吗?”
“ri……ren……”
沈清崖没听懂它在说什么,不过也不需要听懂,至此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生物是完全具备思维能力的。
也就是说秦曜和他的担忧的的确确成真了。
智慧种的污染物真的出现了。
沈清崖全身绷紧,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眼前的这个生物战力难以预估,他不敢贸然出手。
两人凌空对峙,沈清崖将永恒的轮舞曲举过胸口,以防御的姿态缓缓后退,智慧种污染物却没什么表示,只是静立在天台边缘盯着沈清崖看。
以沈清崖多年丰富的实战经验来看,这个污染物浑身都是破绽,他随时都可以趁它不注意一枪崩过去。
但他直觉这个假设不成立,眼前的生物不能用尝试揣度。
下方的战况似乎逐渐焦灼激烈了一些,不再是先前一边倒的架势。
海风送来了一缕沙利叶花香,撩动了沈清崖的心神。
沙利叶花的香气中,带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血气。
沈清崖抿唇,很想回头看一眼秦曜,可依眼前的局势,他恐怕他只有稍微一转头,脖子就会被这只诡异的污染物扭断。
金发Omega小心翼翼地再次退后半步,他已经退到了天台边缘,跟污染物之间相隔了数十米的距离,横跨整个天台。
污染物向前走了一步。
又一步。
沈清崖退无可退。
“这位……呃……大哥,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污染物看了他一眼,不理他。
“我不好吃的。”
“……”
“你跟秦昀是什么关系?战略合作伙伴?”
“……”
“要不要考虑跟我合作?我比秦昀人品好哈。”
“…………”
沈清崖嘴上不住跑火车,其实只是在试探,想看看这个污染物的智能水平到底到达什么地步了。
但他不论说什么,污染物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也许是还不太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也许是大脑还没有发育到那个水平。那双灿金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可仔细看的话,其中却没有虫族或者克洛因人鱼那种让人瘆人的冰冷无机质感。
倒是更像人类的婴儿,懵懂、迷茫……好奇。
这跟沈清崖和秦曜想象的情况,有一点偏差。
“你是一个人吗?你……还有没有别的同伴?除了底下那些。”
智慧种污染物已经走到了距离沈清崖只有两臂距离的位置,闻言终于停下了脚步,歪了歪头,然后摇头。
这是……听懂了?
沈清崖确认道:“所以,像你这样很聪明的只有一个咯?”
他下意识用了跟小孩说话的语气。
污染物又听懂了,点头。
“原来如此。”
沈清崖握着永恒的轮舞曲的手紧了紧,心里却是一松。
这个智慧种不像是会撒谎骗人的样子,如果真的如他所说,智慧种污染物只有他一个的话,那么情况就比他和秦曜所料想的好很多了。
不知道秦昀是怎么想的,这个智慧种的心智明显还没有成长到适合支撑他的阴谋诡计的时候。除非他们已经做到可以批量生产这样的智慧种污染物了,否则这个时候让它上战场,跟端上来一个半成品有什么区别?
这个半成品还有报废的危险。
不管秦昀是怎么打算的,总之沈清崖是松了一口气。
比起毫无智力、跟普通的小虫子没有区别,只知道为了生存和侵略而杀杀杀的普通虫族,某种意义上来说……说不定这种半开智的“懵懂婴儿”还更容易搞定一点。
“是谁让你来这里的?他叫你来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沈清崖循循善诱。
污染物又不说话了,圆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睛,清澈愚蠢。
沈清崖有耐心,天昏地暗狂风大作的阿蒙战场上,金发Omega站在高塔顶端,微微笑着,一点一点跟未知的敌人周旋,寻找有用的信息。
“他让你来做什么的?你仔细想想……是让你杀人么?”
“…………”
“那个带你来这里的人,是秦昀么?长这样的——”沈清崖想到什么,手指在终端上轻点了几下,终端便在半空中投出了秦昀的立体影响,夜幕中格外清晰。
然而这次污染物的眼神动了动,却也并没有太大反应。
“见过他?”沈清崖试探地问。
污染物迟疑片刻,终于点头。
“他让你做什么?”沈清崖又问了一遍。
污染物歪着头看他,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不回答,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恰逢此时又吹过来一缕海风,风中沙利叶花的味道不见了,只裹挟了一点海水淡淡的腥味。
沈清崖看见眼前的污染物鼻子动了动,随后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凌厉。
眼前黑影一闪,几乎在察觉到危险的同时,沈清崖就立马向旁躲闪,却仍旧躲闪不及,被那双湿润黏糊的手紧紧掐住了脖子。
“你……”
污染物掐得很用力,沈清崖呼吸困难,脸颊因为窒息而涨红,眼前登时开始发黑。
永恒的轮舞曲脱了手,从高塔边缘掉了下去。
沈清崖感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到了自己脖子后面,想来是那只污染物,它像某种不谙世事的野生动物般,在沈清崖颈后蹭了一会儿凑到他腺体的位置,不停嗅闻。
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如同生气的奇怪音节。
沈清崖:“?”
那污染物拱来拱去的闻了一会儿,似乎又渐渐冷静了下来,一只手仍然扣着沈清崖的脖子,身体却向后移了一些。
沈清崖像一只被掐着脖子的鸡一样,双脚离地,眼前发黑,感受到仿佛悬崖边陡峭的风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凌空悬在高塔边缘,脚下是数百米高空。
“li……”
他又听见这只莫名其妙的污染物嘴里念叨奇怪的音节。
“不是……li……”
沈清崖的袍角飘飞,海风呼哨,海潮的腥咸与眼前污染物身上的气味重合。
他艰难地蜷起下半身,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蹬向掐着他脖子的污染物。
污染物很轻地哼了一声,下意识松了手。
没有缓冲,金发的Omega随着惯性,从高塔顶层直直坠落了下去。
沈清崖闭上眼。
唔,这个被他千锤百炼之后的Omega身体……还是不怎么经用。
如果是上辈子的沈元帅的话,遇到这种紧急情况,他至少能想出三种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现在的话——
居然是零耶。
身体在高空飞速下坠,耳畔是如哨声般呼啸的风,还是那股讨厌的腥咸气。
海潮滚滚、虫鸣声声、炮声、枪声……掺杂其中,这是战场的奏鸣曲,是沈清崖熟悉的阿蒙的万物声调。
沈清崖不怎么害怕,甚至脑海中无厘头地出现了年夜饭前他和秦曜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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