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回身面对明井然,鼻尖下飘着淡淡的橙花香气。
“谢谢,今天太麻烦你了。”迟衍说。这样麻烦一个人,对她来说也是生平头一次。
“这不叫麻烦。”明井然说。
“这不是麻烦是什么?”迟衍问。
明井然没有立刻回答她。
“麻烦”和“照顾”的区别,在于她在她心中距离的远近,现在也许还不是时候。
“那就是麻烦吧,”明井然说,“你欠我一个人情了。”
翌日中午,迟衍满头大汗地热醒了,量了体温,烧已经完全退了。
她下午给自己煮了点粥喝了后,出门打车去医院打了剩下的一针。
最后一袋药水快打完的时候,罗婕打电话来说要接她。
“不必这么麻烦,”迟衍说,“我自己走回去,顺便在外面吃晚饭。”
“刚好就在外面乱吃东西?”罗婕责怪道,她坚持说,“我来接你。”
迟衍默了默,问:“是明井然让你来接我的吗?”
电话里没有回音,迟衍就当她默认了,“好,你现在过来吧,我正好快出来了。”
罗婕开车去医院接上迟衍。
借着昏黄的暮色,迟衍依稀认得这不是回望江公馆的路,也不是去摄影棚的路。
“是去吃饭?”迟衍问。
罗婕却答非所问:“迟衍,井然她对你这么好,你愿不愿意为她做一点小事?”
“当然可以。”迟衍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接着车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迟衍回神看向罗婕,发现她的表情十分凝重。
“要我做什么事,你说啊,有那么难办吗。先说好,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我可不能保证做到。”迟衍说。
罗婕说:“这件事对你来说也不难,你肯定做过很多次了。”
迟衍笑着问:“那是什么?吃饭唱歌还是睡觉?”
罗婕紧张地握着方向盘,说:“……睡、睡觉。”
“不是吧?”迟衍半嗔半喜地扬起眉,“明井然怎么连这种事都要你来办?”
她回想起昨夜明井然看她时那个露骨的眼神,心中叹息,虽然她病才刚好,但可怜明井然已垂涎了她一整天,便还是依了她吧。
罗婕说:“不是井然,是周牧。”
迟衍从畅想中抽回神:“啊?周牧?哪个周牧?谁是周牧?”
罗婕:“……”
三分钟后,车急停在路边,迟衍愤怒地摔门而去。
罗婕打了双闪,靠在椅背上头疼。
完了,她这份工作保不住了。
她完全想错了。迟衍放浪,但是不随便,她好像对明井然有意思,但根本没喜欢她到没有自我放弃底线的地步。
或者说她太自我,才不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难怪明井然不让迟衍见周牧,是因为时机没到?而她急于求成地毁了这个时机。
思来想去,她还是给明井然打了一个电话,这件事她必须有个交代。
明井然可能会大发雷霆吧,她再温柔也绝对会生气,毕竟她现在是喜欢迟衍的,要是迟衍因为这件事离开她……
罗婕拨号的指尖顿住,忽然不敢面对了。
“……”
“嗯……嗯……,所以你就自作主张地找了迟衍?”明井然的声音像一泓波澜不惊的湖。
罗婕不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承认了自己做的蠢事:“是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明井然越是沉默,她就越是心惊。
就在她心里的那根弦紧张得快要断掉时,明井然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手机贴近她耳边时,耳朵都被震得发痒。
罗婕把手机拉远了些,她觉得明井然可能要疯了。
明井然笑到最后笑不动了,被自己呛得咳嗽了两声。
“井然姐,没事吧,快喝口水。”
罗婕听到明井然那边传来一道娇柔乖巧的女声。
“嗯,谢谢,我没事。”明井然的声音忽远忽近,又回来和罗婕继续对话,“所以她就直接走了,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你没跟她提一些有吸引力的条件吗?”
罗婕一愣:“你舍得她跟了周牧?”
明井然的声音这才冷了点:“你觉得我不会舍得还夺人所好?”
罗婕背后出了冷汗,不敢答话。
明井然叹了一口气,问:“迟衍她走远了吗?”
罗婕朝前望了望,已经看不到人影:“这是一条直路,我开车应该能追上她,你要我找她吗?”
明井然说:“对,你追上她,然后告诉她,让她还我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罗婕把手机连上车载蓝牙,一边保持通话,一边发动车开了出去。
“你不用管是什么人情,就这样告诉她,”明井然说,“如果她同意,你就载她去酒店找周牧,如果她不同意,你就送她回望江公馆。”
罗婕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但是……你不是喜欢她的吗?如果我说了你,那她就知道是你要她和……”
明井然打断她:“嗯,就是这样,你去办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罗婕一头雾水地找到迟衍,把车速放缓了,降下车窗跟她说话。
“迟衍!”罗婕按了一下喇叭,大声喊她。
迟衍头也不回地走在人行道上,面色不善。
罗婕停下车,车钥匙没拔就跑下来追她。
“迟衍,”罗婕快步跟在她身后,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明井然要我跟你说、说……”
迟衍猛地停下,转过身,罗婕刹不住脚,险些撞到她怀里。
“明井然说什么?要我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吗?”迟衍问。
罗婕仰头看着她冷若冰霜的面庞,一时间不敢继续往下说。
“明井然说——”她深吸了一口气,“你欠她一个人情,要你现在还给她。”
听完这句话后,迟衍仿佛就变成了一座冰塑,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以后,她才开口,声音有点哽咽:“现在还?怎么还?你刚刚说的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她死死盯着罗婕的眼睛,冷色的瞳仁里还剩一束微弱的火苗在震颤。
罗婕的话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先跟周总见一面吧……只是吃个饭。”
第15章
在此刻之前,迟衍觉得明井然是个美好得过分的人。
表里如一的人美心善,表里如一的纯粹无暇。
想起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就不由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迟衍站在街边,不停地给明井然打着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响铃未接通。
罗婕说:“你没必要打她电话。如果你不愿意,我就送你回望江公馆,这也是井然交代的。”
迟衍面上已是一片冰凉:“这真是她亲口说的?”
罗婕说:“是的。”
迟衍问:“那个姓周的怎么逼她了?”
罗婕没有答话。所实话并不是有人在逼她,但要是让迟衍觉得明井然是被逼无奈,她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
“行了,你也不用说了,”迟衍摆摆手,决意不再难为她,“我们走吧。”
罗婕一怔:“去哪边?”
迟衍问:“周牧在哪?”
电梯缓缓上升,离周牧的房间越近,罗婕就越后悔。
四面光洁的不锈钢镜面漫射着头顶雪白的灯光,也压抑着空气中浓重得抹不开的凝重。
“我做这个,你们打算给我什么好处?”迟衍骤然开口道。
昨夜半梦半醒间,她看到明井然侧躺着关切地望着她,像是一宿都没合眼。
那个眼神忽然触到她心底最软的那一块地方,她说,“明井然,你不要太喜欢我”。
现在想来真是她自作多情。
“明井然不会那么自作多情吧?”迟衍问,“她觉得我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为她献身的地步了吗?”
罗婕张了张唇,但一时想不到该开出怎样的条件才算合适。
她眼角余光瞥到电梯楼层,还有一楼就到了。
“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好处?”罗婕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谈判方式。
电梯在十六楼停下,这时候谁都再没了退路。迟衍云淡风轻地耸耸肩,说:“把钱准备好。”
她长腿迈出轿厢,罗婕紧跟在她身侧:“你想要……多少?周总那边肯定也不会亏待你的。”
“哪间?”迟衍满不在乎地打量着门牌号,不是很着急谈价钱的样子。
罗婕在前引路:“跟我来。”
门铃响后,一个穿着宝蓝色套装的女人前来开门。
迟衍吹了声口哨:“哟,有人先到了。”
“别瞎说,这是周总的秘书。”罗婕小声训斥她。
“哦,那这位就是上次见过面的周总了?”迟衍对着迎面走来的女人扬了扬下巴,向她确认道。
“是。”罗婕说。
秘书退至门后,周牧走到门边,抱着双臂上下打量迟衍,眉头蹙起。
“周总,”罗婕微微颔首打招呼道,接着介绍起迟衍,“这是迟……”
她侧目的余光里只看到迟衍飞扬起的银白发丝。
迟衍出拳的动作快到她都看不到,她只听到沉闷响声和周牧的惊呼同时发出。
“……衍……”
罗婕张嘴保持着最后那个“a”的发音的口型尖叫起来。
“周总!”走廊上惊叫声迭起,周牧被迟衍一拳打得踉跄向后倒去,秘书慢半拍地扶住她。
“接住了?”迟衍左手按住右臂抡了一圈,活动活动关节,道,“没热身,这一下应该不疼吧?”
周牧怒吼道:“叫保安上来!”
秘书战战兢兢地转身去打电话,没走两步,就听见罗婕惊恐的声音:“迟衍你做什么,快住手!”
她抱着迟衍的胳膊挡在周牧身前,眼看就要拦不住。
周牧不甘示弱地向前顶了一步:“你要是不怕后果你就继续!”
“那你做事前有没有想到你今天的后果?”迟衍拨开罗婕,冲上前又是一拳。
秘书就近取了更衣室的衣架匆匆一挡,没成想迟衍的拳头毫不迟疑地挥了上去,木质衣架应声而裂,带着凌厉的拳风扑向周牧的面门。
周牧被撂倒在地,捂着脸倒抽气。
迟衍甩甩手:“哇,这一拳不怪我,我本来没想下这么重的手的。”
秘书和罗婕手忙脚乱地上前扶她,周牧气极:“我让你去叫保安上来!罗婕,把你的人带走!你和明井然都别想好过了!”
“你在威胁谁呢?”迟衍弯下腰揪起她的衣领,飞扬的眼尾里带着冷色。
罗婕简直要疯了,周牧的话对她来说可不是威胁而是最后通牒:“迟衍,求求你住手吧,我送你回去,我这就送你回去。”
听到吵闹声,隔壁的房门打开,迟弈皱着眉出来查看情况。
迟弈闲适地靠在门边,看着屋内的几个女人扭打作一团,问:“需要帮忙吗?”
迟衍从中间冒出脑袋:“你潜规则都敢潜到你姑奶奶我头上了,还想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离开吗?!”
迟弈:“………………”
周牧的秘书扳着迟衍的手脱不开身,求救道:“迟总,麻烦您帮忙打前台电话叫保安上来。”
迟弈叹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从纷乱错杂的人形间精准抓住迟衍抓着周牧衣领的手腕,用上三分劲掐着:“松手。”
迟衍瞪她。
迟弈手上便又加上了三分力,声音也更沉了些:“松手。”
迟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站起身。
周牧闭着眼躺在地毯上,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报警,给李律师打电话。”
罗婕如履薄冰地道歉:“周总,实在抱歉,我……”
“出去!”周牧不想听她解释。
迟弈拦住拿出手机的秘书,说:“我让我助理上来了,先让她开车送你们去医院吧。”
她又蹲下亲自扶起周牧,在她耳边道:“周总,这种程度报警最多也就落得一个拘留罚款,对她这种人不痛不痒,而且若是她拿到网上说三道四,在如今这个自媒体时代,网上的风向可真不好说。”
迟弈刻意试探道:“您也知道,我前不久就吃过这亏。”
她紧盯着周牧的眼睛,却也料到了老狐狸是不会轻易露出破绽的。
周牧脸色铁青,似在考量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对她的遭遇并不关心。
迟弈又道:“您不如私下找几个人……解决了,您要是需要的的话,我也能帮您,我希望的就是,这件事不要和剧组扯上关系。”
周牧深看了她一眼:“迟总你刚开始做影视投资慎重一些是好事,可未免怕事怕过了头,连这种微不足道的人都放在心上。你觉得我还怕她不成?”
迟弈笑笑:“周总您自该有解决的办法,是我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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