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谢过明井然递给她的花,然后沉默地立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迟衍一脸疑惑地望着她:姐妹你不是要见你女朋友吗,还很有可能要求婚,这都不重新拿件干净衣服出来捯饬捯饬自己?
明井然直接在旁边的沙发坐下了,优哉游哉地继续发着微信。
迟衍对着她后脑勺干瞪眼:你跟多少朋友在聊天啊,明海王?
她这一坐下,本来对着沙发站着的女人别开脸,身体转了个方向。
迟衍看出来了,她们俩也不熟。
等了几分钟,最先憋不住的还是她这个外人。
“要见女朋友?”迟衍向女人搭话道。
女人把目光转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是约会……还是要求婚啊?”迟衍八卦道。
女人这次没答话,大概看她是个陌生人,只是放在右边口袋里的手动了动,看那个凸起的形状,像是捏住了一个戒指盒。
迟衍深深吸了两口气,心中默念:不值得不值得,为别人的感情动气不值得。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那个女人还像个木头似的站得笔直,迟衍受不了这俩谜语人了,早就坐下来吃着酒店送的果盘慢慢陪她们耗。
“赵金泽,你怎么在这?”
她抱着花站在大厅,就像一粒眼睛里的沙一样碍眼,让迟弈想忽略她都难。
赵金泽还没说话,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先叫起来。
“不是吧?她是你女朋友啊?”
迟弈眼皮一跳,扭过头,就看见迟衍嫌弃地皱着眉在她俩之间来回打量。
这么个误会,真是晦气。
迟弈刚想解释,又一个人唰地站起来,插话道:“迟总,您好。”
迟衍也跟着站起来,心虚地看了眼明井然,补救道:“好巧啊,迟总,在这儿遇见您了。”
迟弈:“……”这都是些什么关系?
不等她们先开始认亲戚,一个助理模样的小姑娘跑过来,递给明井然一张房卡,道:“明小姐,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我来晚了。”
“没关系。”明井然收了房卡,对迟弈道,“迟总,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聊。”
她一要走,站了半天早不走的那木头也跟了上去。
迟衍从迟弈身边经过,拍拍她的肩,道:“迟总,我也有事先走了。”
迟弈用眼神无声询问她:你有啥事啊,不在练习室待着尽跟在别人后头到处乱跑。
迟衍:我去凑热闹。
迟弈也跟了上去。
四个人进了电梯,明井然把房卡递给电梯小姐,让她帮忙按了楼层。
迟衍继续偷偷跟迟弈眉来眼去的:你跟着我们干嘛?
迟弈不理她,询问赵金泽道:“你来找妍妍的?”
迟衍:啊?这是大姐女朋友?
她看了看电梯小姐按下的电梯楼层,42楼。
到时候要是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她二姐肯定要没。
迟衍悲痛地说:“迟总,您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迟弈:“……”
闻言,明井然回头轻轻扫了她一眼,那眉梢眼角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努力憋笑。
迟衍:你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她目光瞥到旁边的赵金泽,只见那个一直像个木头一样木讷的女人嘴角竟然微微勾起,不知是要求婚了终于激动了一点,还是也在笑别的。
迟衍看向电梯里唯一一个笑不出来的人:你个倒霉催的,谁叫你非要上赶着找虐。
下了电梯,明井然和赵金泽走在前面,迟弈黑着脸走在中间,迟衍不放心,改了一下队形,走在最后面紧盯着迟弈。
房门打开,几个人往门厅里走了几步,突然堵在前面不动了。
迟衍一头撞上迟弈后脑勺,不禁倒嘶了口凉气,揉着鼻尖探出头。
这是看到她大姐了?
迟衍只看了一眼,立刻抬手捂住自己双眼。
老天奶啊,她发誓她什么都没看见。
“妍妍……”
迟衍听见两个女人同时难以置信地叫出这个名字。
“啊——!”
她听见她大姐的叫声快碎了。
迟衍偷偷把五指张开一条小缝,转过头去找明井然的身影。
然后她便看见,明井然抱着臂,好整以暇地望着餐桌上的两个人笑。
迟衍不禁愣住,她面前的这个人,还真是坏女人啊。
就在她晃神之迹,迟弈已经茅塞顿开地想通了其中的所有牵连,她当机立断地抓住明井然的衣领,一把将她掼到墙上按住,怒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明井然苍白细弱的脖颈在她手下就像花茎一样脆弱,她垂下眼眸,有些痛苦地咳呛了两声,浓密的眼睫上立刻就沾上了一片水花。
万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那一瞬间迟衍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她静静地走上前去,出手的动作却如同游龙一般迅猛凌厉。
仅一招压肘别臂,迟弈便在剧痛下松开了手,并被迟衍狼狈地反剪单手压在身下。
“你可真是……!”迟弈忿然作色,怒其不争,可在转头睨到她通红的眼眶的一瞬还是心软了。
跟一个和她性格如出一辙的人杠上,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目光悠悠地落到那个在餐桌上惊惧得缩成一团的人影,心疼得无以复加,“姐姐……”
随着她的呼唤,赵金泽才像回过魂一般,僵硬的指节抽动了两下,怀抱里包着鲜红玫瑰的包装纸跟着发出簌簌响声。
就像踩过秋天的落叶的声音,也像踩过她倏然间枯萎的心。
赵金泽缓缓把花束放下,然后将她身上那件长款风衣脱了下来,动作轻柔地盖到赤裸的迟妍的身上。
“妍妍,对不起,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赵金泽咽了咽唾沫,十分艰难地才继续开口道,“是、是我在美国先出轨了,是我先对不起你的,你这样如果只是想报复我……”
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浓厚的鼻音,“你没有错,不要想太多。”
她最后温柔地摸了摸迟妍的头,像安慰一个犯了错自责的孩子。
本来她想就这样离开的,但在迟妍痛苦的啜泣声里,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原谅那个人。
一向文雅温和的人还是忍不住动了怒,头一回打破自己原则地将拳头挥向了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赵金泽是个文质书生,但并不文弱,她经年累月攀岩入海锻炼出来的拳头并不是程尹知招架得住的。
程尹知本来就瘦,刚入行做编剧的那几年天天跟着剧组跑,不眠不休地改剧本,最后熬夜和精神焦虑双重压力下内分泌失调,整个人更瘦得不成人形。
她被赵金泽一拳打得眼前发黑,靠着墙缓缓滑落坐到地上,不知过了多少分钟,才看得见自己眼前血涌如注。
她努力睁了睁眼,透过粘稠的血幕定定注视着迟妍,可后者从始至终都没再给过她一个眼神的怜惜。
程尹知蓦然发觉这样的报复很没意思。
可明井然分明告诉她,这样做会很有意思的。
第32章
程尹知第一次见到迟妍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也是在第一次见到迟妍的时候就知道她们俩这辈子都没可能。
当她知道迟妍的身份背景后,光是让自己在她面前保持平常心就费劲心力,可她越是想和迟妍普通地相处,视线就越是绕不开她手上的百达翡丽腕表或颈间的海瑞温斯顿的项链。
迟妍对她来说是高攀不起的女神,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暗恋,是准备在心底藏一辈子的喜欢。
但是这样的迟妍,有一天竟然红着脸,跑过来告诉她,她喜欢赵金泽。
程尹知盯着迟妍一向冷傲的面庞上浮现的淡淡红晕,觉得她可爱得要命,回过神后想清楚她那句话里的含义,又觉得她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怎么会是赵金泽?
程尹知忍得心里快要呕血,才在迟妍面前忍住没有当场发疯。
那时候她手握金奖,是电影界初露头角的天才新秀,而赵金泽还在灰头土脸地给导师打工。
她隐隐觉得赵金泽是比不上她的,可这样一个比不上她的人居然和她都不敢肖想的女神在一起了。
从那时起,程尹知就逐渐分辨不清,到底是她对迟妍的喜欢更浓烈一些,还是对赵金泽的嫉妒更浓烈一些。
迟妍和赵金泽都是性格很冷淡的人,三个人一起做朋友时,在外人面前素来内向安静的程尹知反倒是她们中最为活跃的一个,成了三人组中联系另外两人的纽带。
而在迟妍和赵金泽成为情侣后,程尹知便迅速被她们两人冷落了。
在难以接近她们的日子里,程尹知开始想象她们会如何相处,怎样恋爱。反正编剧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
她就像躲在迟妍和赵金泽床底的阴暗老鼠,于是她每天都一遍又一遍地被自己的想象凌迟,因为自己的妄想而嫉妒得发疯。
为什么迟妍选的人不是她?
程尹知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心里对迟妍是有一分怨恨的。
后来赵金泽出国,迟妍和她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过后她才发觉,原来迟妍以为她喜欢的人是赵金泽,所以才一直躲着她不见面。
对于这个误会,程尹知没有解释,因为她想到这样她就可以安全地待在迟妍身边,做个堂而皇之的“第三者”。
在迟妍面前,她表面装得正常,内心却像阴暗潮湿的房间,关着她不端的居心。
迟妍把她当朋友,她却在看着她的眼睛时,在幻想吻她。
但是朋友间的距离逐渐满足不了她了,程尹知开始进一步地侵入迟妍的私人空间。
她会偷偷收藏沾染着迟妍气味的私人物品,她会在迟妍没有约她见面的时候寻找她的踪迹,她还会记录下迟妍不曾对她展露的许多面目。
她和明井然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徕卡相机的专卖店里。
“用这款相机和镜头的话,即便在远处拍人像也很清晰。”明井然指着柜台上展示的一款相机,对她笑了笑。
“不……”程尹知刚想矢口否认,但又想到拍远景只是长焦镜头一个普通的功能,也许是她太敏感了。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时,明井然又拿起另一款相机对她道:“不过这款便携式的对你来说更方便吧。”
程尹知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这位看似清纯无害的大明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来熟地和自己搭讪,又仿佛很了解她的使用用途似的给她推荐起相机款式。
明井然冲她眨眨眼,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偷拍的话,最重要的不是清晰度或色彩,而是不能被对方发现,对吗?”
程尹知一瞬间便感到汗毛倒竖。
她舌头僵硬得没法儿动弹,只有短促的呼吸带动声带发出呕哑的惊惧。
“……你……怎么……知道?”
明井然那双漂亮古典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底像流淌过一片晦暗的光。程尹知听她说话,就像是蛊惑人心的海妖在她耳旁低语,“因为你和我很像啊,我一看就知道了。”
她的话立刻便攫取了程尹知的全部信任。
如果有一个人主动当你的共犯,主动把她的把柄交到你手里,尤其是这个人的社会地位比你更高,会比你更害怕自己阴暗面的暴露,那么你们便会成为最亲密的同盟关系。
因此,程尹知也在心里把明井然当做了最亲密、最信任的朋友。
于是后来,“赵金泽她好像真的不对劲”,当迟妍这么对她说的时候,在她激动地感知到自己终于有机可乘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便向明井然寻求了帮助。
“放心,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的。”明井然在电话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有力,能够安抚人心。
她说到做到。
起初程尹知对明井然提出的大胆建议还惶恐不安,“要是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她又不傻,本来就会发现。”明井然继续引诱她,“既然这样的你在她身边从来都没有让她心动过,不妨试一试另一面。”
程尹知有些排斥,暴露那样不堪的一面,无异于引火自焚。
明井然给她下了颗定心丸:“你相信我,迟妍会接受的。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迟妍到底是哪样的一个人,程尹知反而觉得无足轻重了,她之所以会按照明井然计划的那样去做,是因为她相信她。
而后,当程尹知和迟妍变成肌肤相亲的关系时,当她最情难自已时,她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明井然简直是她有求必应的女神”,虽然正在做那种事,但她真的想跪下来,给明井然磕个响头。
再后来,等她真正和迟妍交往之后,却觉得索然无味。
她对迟妍的感情,是达到近乎病态偏执的渴望,可迟妍回应她的感情是那么的平淡。
只有一开始得到的那个瞬间让她拥有巨大的满足感,时间越久,满足感便像跳水般剧烈衰减。
程尹知忍不住在心底比较,她在迟妍这里得到的待遇,是不是比赵金泽差很多。
一个是正牌女友,那她们当下的关系是什么?地下情人?
迟妍到底对她有情吗?还是暂时用来从赵金泽那里过渡的替代品?
程尹知不知道。
“是因为嫉妒才让我这么难受吗?”到了这个地步,程尹知能够与之商量的人只有一个。
听了她的话,明井然轻轻笑起来,“只是一部分吧。你最在意的人是迟妍不是赵金泽,所以让你感到难受的根源也一定是迟妍而不是赵金泽。”
程尹知依旧感到茫然。
明井然一针见血地说:“其实你是有一点恨她的。”
程尹知蓦然感到拨云见日般的畅快。
是的,她确实是恨迟妍的。
她是一个天真的浪漫主义者,她向往的爱情模式是虚幻童话般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迟妍打破了她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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