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疼泵也不能天天挂啊。”迟衍龇牙咧嘴地说。
罗婕一看便把脸上的关心收了起来,嫌弃道:“差点儿就信了你了。”
迟衍:“……”好的,她演技真的很差,有真情“实感”加成还能被人一眼看穿。
罗婕说:“先随便吃点吧,下午想吃别的再让明井然送过来。”
迟衍突然问:“那是不是明井然说什么你都信?”
罗婕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她,“当然。”
不过这种相信是一种“不相信”与“相信”的叠加。她知道明井然经常会隐瞒她一些事,而她演技太好以至于让她难以分辨,她到底什么时候在说真话,又是什么时候在说假话。
但是罗婕向来都是在怀疑明井然说的话的同时,选择去相信她。因为明井然在她心里一直都是“正确”的。这种“相信”,或许用“服从”和“听从摆布”来描述才更为贴切。
“你不也是吗?”罗婕说。
她说自己相信明井然的时候是带着点自豪的,但她说起迟衍无条件相信明井然,语气里又带着些嘲讽。
迟衍被她的语气激到,莫名有些恼火,“你当我傻吗?”
这股无名怒火,既是冲着罗婕,更多的是冲着明井然。她不敢对明井然流露的那些情绪,似乎在这一瞬间释放了小小一角。
脾气发出来她都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些愤怒和委屈,在明井然和她说开她们的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没想到还在。
罗婕眼中的情绪变幻莫测,有抱歉,有惊讶,最后都化为了愠怒。
迟衍怎么可以不相信明井然,她又怎么能背着明井然对别人说她不相信她?
明井然分明对她那么好,这不是辜负她了吗?
罗婕看着她还在吃明井然特地为她在私厨订的饭菜,不禁有些冒火,伸手一把将她夹菜的筷子拂开,“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不是说吃不下吗,那就别吃了!”
饭盒被筷子带得翻倒,汤汤水水撒了一床单。罗婕一眼也没看残局,扭头便用力踩着高跟鞋出了病房。
迟衍没料到她反应能有这么大。自己抽了几张抽纸,小心地收拾着打翻的碗筷。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会这么冲动?”迟衍一边擦床单上的油渍,一边小声嘀咕,不知是在指罗婕还是在指自己。
收拾到一半她就停下,望着不可能擦干净的床单深深叹了口气。
是因为刚刚做完手术吗,为什么做一点小事就这么累,从身体到内心都透着深重的疲惫。
迟衍躺回床上,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在同一个讨论组里很容易便找到了那个叫“正道的光”的人。
一定也是因为做手术打麻醉把她的脑子打糊涂了吧,明明她在演唱会上是在对明井然告白,可她现在竟然会因为别人胡编乱造的鬼话而动摇。
她甚至还不如罗婕对明井然忠诚。
-
医生还不允许她出院,迟衍便打电话让迟弈过来和她一起签了离院责任书。
“谢谢你愿意帮忙。”迟衍说。
迟弈特地开了辆商务车过来,把第二排的座椅放缓了又铺上柔软的毛毯,将她安置得妥妥帖帖。
“不是帮你忙,是给我自己省事,”迟弈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坐稳了才开车,“我不过来你肯定也会自己偷偷溜出去,不如我送你到目的地,再安安全全地把你送回医院。”
本来她也打算给迟衍办转院手续送她到私立医院,那里的服务和照料更周全一些。
刚刚她来的时候发现病房里一个看护都没有。
迟衍中午没吃完的饭菜还摆在床桌上没人收拾,看上去没动几口,床上的被子沾了一大片油污,也没有换上干净的。
明井然竟然就这样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迟弈进门后火气蹭蹭往上冒。迟衍看到她来了,卧在床上虚弱地冲她喊道:“姐姐,我想喝水。”
一句话又把她给气炸了。
这个明井然怎么连水都没有给她备好?!
她虽然知道那个女人很不可靠,但以为她对迟衍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好歹会在迟衍受伤后多用点心。
谁能想到她竟然这么不上心?就算她自己被陈纪东的官司缠身,请个看护给迟衍也不难吧。
能对迟衍疏忽到这个地步,也就是说她对迟衍完全没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迟弈心里又开始恼火,她该怎样把以前的事和迟衍说清楚,好让她们快点断个干净。
唯一让她犹豫的点就是,这样让她们断开,迟衍怕是会像断骨连筋一样,既分不彻底,又疼得彻心。
迟弈从后视镜望去,看见迟衍将惨白的一张小脸缩在绒毯里,像把自己结成了一个茧。
直觉让她感觉不太对劲,车里暖气很足,应该不会这么冷,那么这个动作应该是她防御心理的一种折射。
迟衍在害怕?如果是在平时,迟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排除这个可能性,她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向来都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但现在情况不同,一个人身体的客观条件忽然变得虚弱的时候,确实会产生恐惧。还有,一个人在恋爱之后,也很容易产生恐惧。
在感情中从另一半身上得不到安全感,就会患得患失。
这两点是一个再强大的人也无法避免的脆弱,这二者又会互相影响,像是玻璃上出现的两个裂口,当裂口附近的纹路连到一起时,整面玻璃便会应声而碎。
迟弈一边看路,一边在内心盘算着当下是哪种情形。如果是前者,那么现在是利用她身体的脆弱动摇她感情裂口的好时机,如果是后者,那就更方便她直接扩大这个裂口了……
总之,现在不拆散小情侣更待何时。
下定决心后,她们也到了目的地,商务车驶入一栋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迟弈只负责把人送到,还不知道她来这儿是要干什么。
“我很快就回来。”下了车,迟衍决定独自上去。
这栋写字楼还算高档,安保充足,迟弈想她在这里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但还是送她进了电梯。
“几楼?”迟弈站在电梯外探出身子,伸出一只手要帮她按楼层。
“七楼。”迟衍说。
迟弈按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前不留容她反驳时间地说:“每隔十五分钟给我发一次消息,收不到信息我就上去找你。”
“……”电梯门在迟衍的无语中缓缓关上。
她现在这样真像是被家长看得很紧的小孩子。
“下午好女士,”一出电梯门,明成律师事务所的前台便站起来向她问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迟衍易于被辨认的外貌特征都藏在宽大的帽檐和拉高的领口之下,她小心翼翼地躲着前台小姐的目光,问:“没有预约能进去吗?”
她来到这里,是为了找网上那个叫“正道的光”的网友见面。那人自称是律师,两人本来约好等她下班后在楼下的咖啡馆见面,但迟衍提前过来,就是想验证一下她的身份是否是真实的。
“哦,可以,请跟我来。”前台小姐只迟疑了一下,就微笑着引她进了门。
竟然这么简单?迟衍原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才能溜进去的。
前台将她带入一间无人的接待室,给她倒了杯温水,“请您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给您找对接的律师。”
“啊等等,”迟衍喊住她,“我想问一下,吴成蹊是你们这儿的律师吗?”
“你想找吴律师啊?”前台小姐露出为难的表情,浅浅地倒吸了口气,“嗯,行。我先去帮您问问。”
看来这人的身份不假。
那么她顶着真实身份在网上造谣的可能性又小了几分。
迟衍眼前一阵眩晕,忙扶着沙发坐了下来。
在等人来的空隙里,她抬眼打量了一圈这个和普通律所装修风格不太相似的房间。
这个房间贴着粉色的壁纸,一面书架上还摆满了玩偶,显得格外温馨和令人放松。接着她转头看见另一面墙上挂着的红色锦旗,终于明白了这里为什么是这样、以及前台为什么会轻易放她进来。
这个律所为妇女和儿童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
而她将整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又对前台目光躲闪的样子,一定是让人误以为她是被人家暴得没法见人的受害者。
迟衍把帽子和围巾都取了下来,同时,身后有人推门而入。
在看到她铺满银色长发的背影时,来人惊喜地呼喊出声:“迟衍!真的是你?!”
迟衍转过身的瞬间,心又死了一点。
都说相由心生,这个吴成蹊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正直的好人。
第41章
迟衍盯着吴成蹊的脸半晌,随后开口道:“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但你的年纪看起来比我大很多,你真的是跟我同届的同学吗?”
吴成蹊笑得宽厚,但身为律师的她自带一种稳健甚至强硬的气场,开口轻飘飘就把迟衍顶了回去。
“那你说这话真是太冒昧了。我们普通人只是先天外形没你们优越,再加上工作催人老、没钱没时间保养,自然比你看上去显年纪一些。”
她这话把迟衍都说得有几分自我怀疑。
自她跟在明井然身边进娱乐圈以来,经常看到的都是每年在自己脸上花几十甚至上百万的明星艺人,一个个五十赛三十,看到谁都要叫姐姐,连带着她们接触的工作人员都对外形格外上心,在这个极易接触到医疗美容的行业,大家私下相约的不是吃饭看电影,而是微针水光热玛吉。
见迟衍面露赧然,吴成蹊又给她台阶下地说道:“其实还因为我上学晚一两年,确实比你大几岁。”
再探究年龄的事显得太不礼貌,迟衍提起她此行的目的:“你在网上发的那些东西到底有何意图?”
吴成蹊两道凌厉剑眉下的目光十分犀利,也许是当律师的习惯,她和人对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找起对方话里的漏洞。
“我的意图?”吴成蹊反问道,“你这么问倒是挺奇怪的,你现在是明星,我们网友在网上讨论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说的那些话又不是在黑你,你特地来问我的意图……哦,看来我猜的都是真的咯?”
吴成蹊八卦地探寻着她的反应,“你就是急于保护林熙然吧?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在网上透露她的身份的。”
迟衍怔怔地望着吴成蹊笑了下,像是在嘲讽自己求仁得仁。
呵,怎么还真有这个人的存在啊?
但是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还有待求证。
迟衍继续试探:“我对你说的那个人完全没有印象,如果你不是别有居心在编造事实,那也是你过度揣测。也许我是还没习惯自己的艺人身份,所以反应有些大,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在任何地方发表对这件事不实的看法了。”
“好的,好的,”吴成蹊嘴上一副“我懂你还是在维护她”的语气答应着,但脸上仍旧忍不住露出洞悉一切的优越感,她拿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亮给迟衍看道,“本来找出来是和网上那些人对证的,不过现在你放心,这张照片也不能证明什么,对吧。”
照片拍的是学校宣传栏海报的一角,由旁边的《运动风采》题头可以推测,这大抵是某次运动会上拍摄的宣传照。虽然广告布上喷绘打印的相片不甚清晰,但那个银发女孩的掠影仍然足够亮眼。
所以才引人偷偷拍下了这张照片吧。
海报照片下的小标题写着,“1500米女子组 第一名:迟衍 第二名:林熙然”。
迟衍循着“林熙然”的名字重新仔细打量着照片,就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孩,镜头在动态下捕捉到的影像极其模糊,根本不可能看清她到底像不像明井然。
但迟衍心底已经有了决断。
吴成蹊把手机收回,说:“你能和我合张影吗?作为交换,我会删掉这张照片的,以后也会对从前学校的事守口如瓶,绝不打扰你们。”
迟衍同意和她合影,不过口径同来时没有改变:“你删不删都无所谓,这只是我和另一个人的同框照,这样的照片要多少有多少,对于其背后你臆想出来的故事,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吴成蹊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补了一下口红,不为所动地点着头,反正迟衍说迟衍的,她信她的。她已经认定了迟衍是在维护那个“林熙然”,所以迟衍无论说什么在她听来都像是掩饰。
“迟衍,看一下镜头~”吴成蹊高举着手机自拍,笑容灿烂。
迟衍一直默默观察着她的反应,闻言艰难地咽下胸口泛起的酸涩和钝痛,这才转头扯出一个微笑看向镜头。
吴成蹊调整了几次表情和角度,连续拍了许多张照片,里面唯有迟衍一动不动,像一尊雕琢得完美无瑕的蜡像。
“没想到以前认识的人成了明星呢,感觉挺神奇的,啊,虽然那时候就觉得你长得比明星还好看。”吴成蹊在调滤镜参数的间隙,像是漫不经心地说出的一句话。
“明井然不也是吗?”迟衍不动声色地问。
按理说她很早就红了,既然都是同校同学,那她这个还没出道的歌手与之相较又有什么新奇的。
“我对她没感觉,”吴成蹊脱口而出,“以前就觉得她不怎么样,现在也完全没关注她。来,谢谢啦,最后一张!”
迟衍只觉一口气哽在胸口里,整张脸像凝了冰一样迅速冷了下去。
好在吴成蹊给两人加了一个卖萌的动物特效,镜头里也看不出来她眼底和嘴角消失的微笑。
-
迟弈盯着分针走过一刻钟,还没等她和迟衍发消息,就已经看见她从电梯里走出的身影。
“这么快?”迟弈赞叹道,“挺乖的呀。”
迟衍上车时侧头看了眼头枕显示器上的时间,比她预想的时间还要短。
如果再除去吴成蹊磨磨蹭蹭拍照的时间,那她们真正谈话的时间也许不到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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