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酒店大堂的时候,迟衍和另一个女孩已经在前台办完手续,正转身朝电梯走去。
林熙然便自然地跟在她们身后上了电梯。
一进电梯,她就抢先站到了轿厢最里面的角落,好让自己能在背后观察她们。
迟衍和女孩挽着胳膊进来,抬手按下一个楼层。
林熙然密切盯着亮起的那个按键,旁边的楼层导览显示,那一层是客房区……
事实几近摆在她的眼前了。
林熙然向明井然汇报了这一事实。
“叮——”她随手按下的楼层到了,就在她松了口气准备出电梯时,明井然同时回了她信息。
【几号房?】
林熙然又深吸了口气。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问话,落在她肩上却成了难以完成的重担。
这是还要她跟到迟衍她们房间门口吗?
她感觉跟踪人跟到这个份儿上是有点变态的。万一迟衍报警怎么办?虽然这种程度不至于拘留,但当红女明星被警察问话教育传出去也有够炸裂的。
犹豫间,电梯门重新闭合。电梯里的其他人互相望了望但没人站出来,估摸着是谁按错了楼层便作罢了。
事已至此,林熙然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她跟着迟衍下了电梯,走在走廊上时,迟衍身边的女孩还怀疑地回头望了她一眼。
林熙然假装房间在前面,尽量保持镇定地笔直往前走,一直等她们进房了,她才又从走廊尽头折返回来,将记下的房间号发给了明井然。
三分钟后,明井然带着隔壁房间的房卡上来了。
她刚刚问过,同楼层的房型都是一样的。她这间是普通大床房,那么隔壁也是一样是普通大床房。
旅游淡季,明明标间空那么多,两个人睡一张床,是想干什么?
明井然隔着墙望向隔壁的方向默了默,而后走到床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林熙然在玄关站站了片刻,见她挺尸一样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战战兢兢地挪到了房间内,在沙发上坐下了。
隔了许久,明井然突然从床上诈了尸。
林熙然被吓一跳,把手里翻了一半的杂志扔到一边,急忙摘下半边耳机听候发落。
明井然弓着背坐在床上,凌乱的长发从脑后滑落,垂在她脸侧,显得她整个人十分颓丧。
“你去敲隔壁的门。”
林熙然:“……”
“我要说些什么呢?”
明井然说:“开了门,你就看一眼,说走错了,然后回来就行。”
林熙然不想去的,但她没有办法拒绝明井然对她提出的任何请求。自从明井然带她回来的那天起,她便觉得自己对她无以为报了,所以明井然要她做任何事,她都会去做。
林熙然重新戴好鸭舌帽和口罩,出去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在等待有人来开门的空隙里,她还从容地整理了下帽檐的角度,接着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却被眼前的画面惊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迟衍像是洗澡洗到一半,听见门铃声随手抓了件衬衫套上就出来开门了。她浑身上下淌着水滴,浸湿的白衬衫贴着肌肤透出肉色,中间只扣了一粒纽扣的缝隙很懂得什么该露什么不该露。林熙然难以抗拒地瞥见她诱人的锁骨、半边欲遮还羞的胸脯和线条分明的精瘦腹肌,整张脸都变得发烫。
她躲避的目光向下,可衬衫下方那双堪比超模的长腿更让人血脉偾张。
“有事吗?”迟衍纯冽的声音把她吓得一激灵。
林熙然被对方散发的荷尔蒙迷惑得脑子一片空白,张口结舌地呆立在原地。
“走错了?”还是迟衍帮她圆的话。
林熙然僵硬地抬起头,从帽檐下直愣愣地盯向迟衍的眼睛。
迟衍抬手用手指向后梳了一下头发,然后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倚着门框,似乎是见她反应迟钝,做好了耐心倾听的准备。
这是林熙然第一次和迟衍面对面,那张她在远处窥视过许多次的脸,走近了看又带给她新的震撼。
这种贴头皮的湿发造型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灾难,但放在迟衍身上,却能让她五官的锋芒完全显露。
林熙然在迟衍含笑的注视中竟感到了一股雌狮般的压迫力,她不由得顿悟,迟衍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明井然迷得神魂颠倒。
“……抱歉,我走错了。”良久,林熙然才说出那句她早该说的台词。
“两次了。”迟衍说。
“什么?”林熙然不解。
“你方才坐电梯的时候不是也差点走错吗,这么冒冒失失地怎么能行?”迟衍戏谑道,“险些让我误以为你是故意跟着我的跟踪狂呢。”
林熙然急忙否认:“不,我不是……”
迟衍低低嗤笑了声,然后满不在乎地关上了房门。
林熙然在紧闭的房门外又站了足足一分钟,才捂着额头回到了隔壁房间。
房间里,明井然脱了鞋彻底上了床,似乎是等她等得百无聊赖,正把自己团成一团玩牛仔裤膝盖上的那块破洞。
林熙然进了门,还没想好怎么说,明井然只翘起头看了她一眼,便什么都了然了似的,把头又垂了下去。
她总是这样,能把人心里的想法摸得透透的,你站在她面前,脑子就仿佛没加天灵盖,想什么都能被她直接读出来。
林熙然不是头一回感到无可奈何了,但这是她头一回因为自己被看破,而为明井然感到难过。
明井然舒展身子伸了个懒腰,把自己呈大字在床上摊开。她闭上眼睛,冷淡地说:“把你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都收起来。”
林熙然再看她,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了。
明井然说:“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会因为一副皮囊就沉溺得无可自拔。”
第56章
明井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感觉时间流动得异常缓慢,她还察觉得到,林熙然从沙发那边不住地向她投来担忧的目光。
但其实她现下真的完全没在关心隔壁正在发生的事,她反而回想起,她第一次遇见迟衍时,那场面有几分好笑。
……
明井然第一次遇见迟衍时,一脚踩到了她头上。
当时她正在翻墙,准备去校外找那些不良,帮同学把被他们抢走的钱要回来。
这不是行侠仗义,而是一场交易,要回来的钱她可以分二分之一。
明井然没打算做个“好人”。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能达成不求回报的行为动机只有爱,她没可能“爱”前桌那个怂不拉几的小男生,所以她也没可能无偿帮他去要钱。
而做“好事”一般能得到的回报有两种。一种是无形的,比如社会评价的提升和实现自我价值的满足感与荣誉感,明井然不需要这些,她要的是第二种。
直接点,她要钱。
或者当做的事不能换钱的时候,她也会跟对方讨要一个口头承诺,“这次我帮了你,下次你得还回来”。
她从来都不白干活,这次亦然。
明井然骑在墙上后甚至都觉得这次的钱要少了。
借着学校内的花坛,翻上墙倒是很轻松,但墙头距校外地面的高度差超出了她运动神经可以挑战的极限。
就这么跳下去可能会把腿摔断,所以明井然选择了更为稳妥的一种方法。她在墙上背过身,双手抓着墙头,先把腿放下去,然后准备把身体放下去,再等到脚尖离地面只有半米多高时松手跳下去,这样就安全得多了。
她在脑海里这么计划着,但是等她实施时,本该腾空的脚下却传来敦实的触感。
明井然:“……”是谁这么不长眼,偏偏这个时候从墙下经过让她踩了一脚?
她回头往下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头银发,还以为是哪个不良,结果就看见那人仰起了头。
西方人的骨相,东方人的皮相,看见脸就知道,这银发灰眸是天生的。这是一个很漂亮的混血儿。
“抱歉。”明井然想她是刚好踩到人路过的人头上了?但那人没有反应,明井然又说:“Sorry……”
“没关系,你就这样慢慢下来。”那人竟然一手抓稳了她踩在她肩膀上的脚,缓缓往下半蹲。
明井然一边诧异她中文说得还挺溜,一边就莫名其妙地把人当成梯子,踩着下了墙。
那人自己给自己的肩膀拍了拍灰,没有就这样离开的意思。
是想找她要回报吗?
“谢谢。”明井然说。
这样就完了。明井然觉得用这种大多数人做完好事需要的精神满足搪塞过去就可以两清了。
本来她也不需要她帮忙。
可是那人继续用一种若即若离的眼神盯着她。
明井然:好烦。
就像街上有条不认识的狗一直看着你,就算没有跟着你走,但你看得懂,她在期待你接近她。
在这种仿佛有魔力的目光中,明井然被迫迎上前去。
“我是明井然,你也是二中的吗?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明井然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这个人比她高半头,没穿校服,但应该是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学生。
“我叫迟衍,昨天才办完手续,今天刚转学过来的。”那人说。
“哦。”明井然点点头,她实则一点也不感兴趣。
“……”
礼节性的对话应该全说完了,明井然摆摆手和她错身而过,“以后学校见。”
“……”
背后的人没有说话。顺利走出去两步,明井然才松了口气。
好险。她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客气,她还以为这人会说以后在学校有事会找她帮忙。
但是没走出一米,明井然倒在了迟衍怀里。
她和福利院的人起了冲突,被罚一周没有晚饭吃,学校饭卡里的钱也不多,算起来她这六天里只吃了三顿早饭。
刚刚她一阵眼花,突然就没力气了。
迟衍问:“你没事吧?”
“我饿了,头晕。”明井然有点尴尬,虽然是实话实说,但听起来很假。
可是迟衍信了。
迟衍说:“我带你去吃东西。”
迟衍给她买了一只饭团和一杯热豆浆,一共是八块五毛钱,明井然默默记在了心上。
两人带着东西去一家羊肉粉店蹭桌子,明井然坐下,迟衍去点餐。
“同学,葱、香菜、辣椒要不要?”老板趁米粉没出锅前问道。
“等等。”迟衍站在出餐处回头,正准备喊明井然时,却蓦地噤了声。因为后者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手里的饭团,短短一分钟不到,两个拳头大的饭团就消失了半个。
迟衍回想起方才见到她第一面时的情景。
当时她正往南校门走去,刚刚走过转角,一眼便注意到不远处坐在围墙上的女孩。
两米多高的围墙大概只有二十公分宽,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她却闲适地盘起一条腿坐于其上,另一条腿还悠游自得地垂在墙边晃荡。
女孩扬着脸眯起眼睛对着太阳,在她身后是一丛开出墙外的垂丝海棠。春日的阳光和煦,一如女孩给人的第一印象。
像阳光一样明媚,又像花枝一样温柔。
女孩半扎的长发发尾微卷,莹润的耳垂上戴着最朴素的透明树脂耳钉,粉色衬衫领口半敞,若隐若现地露出大多数中学女生都羞于暴露的内衣肩带。她把校服系在腰间,刚好盖住灰色百褶裙下素白的大腿。
至此,迟衍礼貌地收回目光,也轻易地察觉出女孩温顺外表下,和她藏着小心机的打扮如出一辙的叛逆。
迟衍本以为她们只会就此路过,但接着她就看见这个像在墙顶晒太阳的小猫一样的女孩仿佛遇到困难了,她在墙上好像不知道该怎么下来。
迟衍曾经救过爬上树但下不来的猫,最后还被反咬一口。她把明井然救下来后,虽然听到了一句“谢谢”,但很明显,她的态度比那只高冷且忘恩负义的小猫好不了多少。
可是现在……迟衍看着吃急眼后完全顾不上保持高冷的明井然,她忽然想起那天的后来,她带着猫条回到那条巷子找到她救过的那只流浪猫。一开始还龇牙冲她咕噜咕噜叫唤的小猫,在吃饱喝足后竟然主动用下巴蹭了蹭她掌心。
迟衍在胸前小小地握了下拳,突然就有了能和明井然搞好关系的信心。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明井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然后就尴尬地和迟衍对视上了。她局促地捧着手里吃到一半的饭团,张大的嘴顿了一下,随后垂下眸,小口地咬了上了饭团。
迟衍竟然无视她的窘迫,或者说是明明注意到了,却故意抓住了这点想令她难堪,走到她面前问她:“葱香菜辣椒,你有不吃的吗?”
明井然隐忍道:“吃,我什么都吃。”
“哦。”迟衍点点头,但是还没有走开。
明井然飞快地抬睫瞥了眼迟衍,发现她还在看稀奇一样盯着自己打量,吞吞吐吐地,仿佛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问题?”明井然问。
迟衍右手抚着后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以为很体贴地问道:“要不要再帮你加一份羊肉和米粉?”
“……”明井然脸憋得通红。啊,烦死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明井然很讨厌其他人看她的目光。在福利院,所有人都对她知根知底,大家都把她当做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不仅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甚至在被领养的两年后,连养父养母也被她克死了。
等上了初中,她终于脱离福利院的环境后,便在学校里立起了新的人设。其实她没有在同学们面前撒过谎,不过是大家先入为主地以貌取人罢了。所以她享受起新人设带来的光环也毫无负担。
在同学们眼中,她来自普通家庭,长得漂亮性格好,没有人会想到,她其实是个连吃饱饭都困难的野孩子。
她小心翼翼在同学们面前藏起的难堪,竟然被头一回遇见的人撞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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