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星不知道虞月夜已经把她想象成了头顶草原的快乐舔狗,回答得很爽快,反而是虞月夜沉默了一会。
她早该想到的,宋疏星能够容忍她的脾气也就能容忍林霏霏的脾气,宋疏星并不是只对着她无底线地溺爱纵容。
她早该明白的。
虞月夜说不出话,把手机握在手心里,自从上次被经纪人拿走手机,她比过去警戒了许多,把手机交到助理面前时已经锁屏了。
后者缩着脖子接过去,但手机在她手心里震动一下,虞月夜又夺了过去。
【这棵树有点胖胖的】
宋疏星拍来发给她的只是一棵平平无奇的胖胖的歪脖子树,但虞月夜看着图片都快看出一朵花来,空气都变得甜蜜起来。
她斟酌着打下了几个字。
【是挺可爱的。】
第31章
焉然觉得虞月夜最近有些古怪,虽然娱乐圈里找不到几个心智健全的正常人,但对方就像小说里杀夫证道后一夜白头断情绝爱的女修士,从笨得冒泡变成生人勿进的样子了。
“怎么了?分手了?看透人类了?”
她在拍戏等待的时间里和虞月夜搭话,后者放空假装没听见,再来两次焉然看见虞月夜就主动不说话了。
今天拍摄的部分是沈昼坦诚,齐相宜质问。
虞月夜翻剧本到这段时也庆幸起来,虽然公司是为了捞钱才接下这个角色,但她意外地很能理解齐相宜。
演绎这个角色对她来说不算难事,齐相宜像柔白细腻的瓷器背面其实布满了细密的裂缝,堪堪地支撑着不碎。
“我没办法和你结婚,因为我爱着的是甜甜!我不能背叛她娶你,也不能背叛我的心放弃她!”
越外放的台词越不需要演技,只需要调动所有面部肌肉来展示出决心,狰狞的决心。
虞月夜不经意地袖子拉了一下,那处伤口是刚添的,她知道自己该演绎出伤心,但齐相宜不应该伤心。她叹了很长的一口气,连沈昼都在她的沉默里败下阵来,她微微皱着眉,语气很淡:“我只是觉得失望,我以为在这样的家族里活着的你应该是个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的人。我已经按照他们的需要成为了适合站在你身边的存在,但是你却狡猾地逃了出来追求你的真爱,你享受着家族给你的便利却不愿意为家族做任何事情,原来你是这么自私的人。”
沈昼在这样的指责下变成了被踩住尾巴的猫,他拍着桌子起身大喊:“你根本不懂得爱,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甜甜的人,没有她我宁愿去死!你不会懂,像你这样的人眼里只有金钱和权利!齐相宜,你现在变得好虚伪好恶劣,和我的父亲母亲又有什么区别?或许你们本来就是一路人!恕我不奉陪!”
他走出了咖啡馆,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咖啡渍溅到了桌布上,齐相宜掏出钱包,在桌子上留下一叠纸币——多出来的部分权当清洗费。
在后厨做活的甜甜终于走了出来,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学姐,同时又为沈昼帅气的宣示主权的话语感到脸红心跳,她走到桌边向齐相宜小声道歉:“对不起,可能是我的出现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没有,是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感情。”
齐相宜对她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提着包走了出去,甜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发出真心的感慨:“如果我像相宜学姐一样完美,那沈昼爱上我也是情有可原的,他怎么会抛下优秀的学姐选择这样平凡普通的我呢?”
“卡!”
长段的台词从焉然嘴里说出来就像真心想法,她是天然的偶像剧女主角,拥有让人信服的能力。拍摄结束后,虞月夜在化妆间碰到了她,焉然的语气惆怅:“真爱是什么呢?”
“嗯?”
在场的只有两人,虞月夜也不愿意猜测她是否存在精神方面的问题,只能尝试回答:“怎么了?不相信你是完美爱情的拥有者吗?”
“是,我不相信。”
焉然不是在讨论甜甜,她把自己从角色的皮套里摘下来,认真地去思考这样的问题——她一直在饰演偶像剧里纯洁无害笨拙善良的女主角,而真爱是出于什么考核指标会落到她身上呢?
她在了解自己的性向后也依然混迹在有男有女的场合里寻求那一点热闹,抽烟喝酒像家常便饭,并不像粉丝想象中那么无害柔软,谈过恋爱不是因为聚少离多分手,而是因为爱像香烟一样,很快燃尽只剩下冰冷的烟灰。
“你谈恋爱了?”
除去文艺刻到骨子里和初高中沉溺于青春爱情疼痛文学的人,虞月夜很难相信还会有人问这种问题,但焉然这样说也不奇怪。
演员会精神过敏,长时间共情着形形色色的人演绎着不同的情感,会失去对自己的认同。
“没有,被别人表白了。”
焉然像女高中生那样摇了摇头,脸很快红起来,但她抽出烟的姿势老练:“虽然也确实暧昧了一段时间,但是被表白总感觉——要么停在这里,要么就必须走下去。”
恋爱关系是最难维持的关系,爱是转瞬即逝的烟火,用尽全力爱一个人的每一秒都会提心吊胆害怕真爱是沙子堆出来的城堡,时刻都会毁灭。
虞月夜不理解她,恋爱是因为被禁止才甜蜜的,粉丝和爱豆之间的关系更坚固更有意义。
她想到宋疏星,眉眼都温柔下来:“不担心粉丝会伤心吗?”
“我不会让她们知道的。”
门忽然被推开,饰演沈昼的于柏山站在外面,看见她们两人眼睛一亮:“原来你们都在这里,我对明天要拍的情节不太有把握,虞老师能和我对一下戏吗?”
他语气诚恳,双手合十,姿态放得很低:“拜托拜托,我不想被导演骂!焉然,你要一起吗?”
“我就不去了。”
焉然把烟塞回口袋,吹了个口哨:“今晚我要在酒店好好休息。”她拍了拍虞月夜的背,转身走了出去。
虞月夜拿不准于柏山的真实意图,但他自来熟地在她旁边拉了椅子坐下,手上还有一本剧本:“我想问,这一段发现齐相宜在家被虐待的剧情,我要怎么表现才能既动容又不会让观众有出轨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
她不想和雄性表现得太亲密,虞月夜准备找借口离开,而于柏山猜测到了她的意图,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我呢?你看着我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但是反而让我觉得你更加特别了。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甚至都不好奇我的后台到底是谁,你真的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于柏山笑盈盈,但虞月夜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她把手用力抽出,走出房门时只看见如丧考妣的工作人员。
经纪人从冲突之后不愿意再来看管她,助理拿着刚买的饮料小跑过来,虞月夜看着她语气很淡:“是谁让你去买的?”
“嗯……柏山哥说你想喝,让我买了给你一个惊喜。”
起码公司没有放弃她,虞月夜闭了闭眼,她猜测于柏山想要传这段绯闻,但她不知道自己要做到哪个程度才足够,公司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下次再听别人的话,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我知道了,虞姐。”
虞月夜给经纪人打了电话,对方没接,她猜得没错,于柏山没忍到晚上——他们的恋情通稿已经出现在热搜榜上的高位。
【于柏山虞月夜恋情】
标题一锤定音,点进去不过几张叠着八百滤镜的路透图,大多是于柏山温柔地注视着她,而她的全脸几乎没有,表情也是模糊不清的。
还有一些聊天记录,人脉姐信誓旦旦说两人有一腿的发言,甚至连算命大师都开始占卜两人生辰八字的匹配程度。
大师说,两人不太般配,虞月夜的命格比较奇怪,应该是孤家寡人的类型。
观众并不是没有眼睛,给不出实锤的一律视为炒作,两边粉丝互看都不顺眼,马上在评论里团建把大师吹成了玄学界唯一紫薇星。
宋疏星也看见了这样的新闻,她本能地认为这只是一场炒作,接到电话时脑子还蒙着:“喂?外卖放楼下,我马上就到宿舍了。”
“我没有和他恋爱。”
第32章
“我知道。”
宋疏星没有怀疑虞月夜,绯闻已经变成剧宣的手段之一,何况拍到的照片两人举止并不亲昵,没法作为恋情的证明。
但虞月夜的举动让她很受用,宋疏星心里甜滋滋,也不忘催促对方:“别忘记让公关组想想办法,发个单身快乐的微博。”
毕竟出道这么多年虞月夜一直零绯闻,铁血爱豆人设立得很好,现在一进组就有绯闻总会影响粉丝看法。
“我知道。”
这次这句话从虞月夜嘴里说出来了,宋疏星不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这么急着打电话来,她也刻意不去往暧昧的方向想。
就算虞月夜是女同性恋,全中国有多少女人呢,怎么就会爱上她呢?宋疏星非常安分地不去肖想挂在天上的月亮,但架不住月亮会落下来。
“我一直相信你的,不用担心这个。”
宋疏星的心软下去,她知道虞月夜在暴力的家庭里长大,没办法温和地处理人和人之间感情,像过去的争吵就是例子。她没办法回到过去弥补虞月夜的童年,只能尽力地对现在的虞月夜更好一点。
虞月夜忽然有流泪的欲望,在宋疏星面前,她好像特别软弱——公司不愿意澄清绯闻,一个即将退圈的人为什么会在乎绯闻,这并不会影响她的话题度。
而拍到两人两人共处一室的视频现在流了出去,对于原本坚定的大众来说恋情变得可信了,舆论又逐渐倒向另一个方向。
那些质疑的声音、私信的谩骂以及骚扰电话虞月夜都不在意,她只担心宋疏星会相信——相信她真的会恋爱。
她不会和男人恋爱,也不会和女人,她想要让这段关系更长久,可以抛弃任何让宋疏星动摇的感情。
她希望对方能明白她的决心,但没法直接说出口:“我不会谈恋爱的……因为我……”
“因为宝宝是爱豆呀!虞月夜是全世界最棒的爱豆,所有人都应该喜欢你!如果我有钱了,我要在把你的solo投放到全世界的大屏上,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这么有魅力!”
好像也不是这样……但虞月夜不打算纠正宋疏星,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无害的感情。她几乎想不到宋疏星会是什么样子,看起来怯生生的糯米糍一样,同时也是活泼的像发光体一样吸引人。
薛子衿会喜欢宋疏星,所有人都会喜欢宋疏星。
“我们要见一面吗?”
“嗯?”
宋疏星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走到这条路上,她虽然单纯但并不是没有戒心,即使是最喜欢的爱豆发出这样的邀请,她还是会思考其中的安全性:“好像没有这个必要啊……我要上学,你也要工作,我们见面要干什么呢?”
被宋疏星的问题截住,虞月夜也发觉自己问得太不合时宜,起码不该是宋疏星上学时,但被这样反驳又觉得伤心——她不是能被对方完全信任的存在。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
宋疏星的声音很平常一样,甜且绵软,普通话在她嘴里显得粘牙:“可是粉丝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宋疏星还有别的话没能说出口——她们的关系停留在这一步就会好了,她难道要更进一步吗?没有那个必要,她也不能习惯走近虞月夜的生活,之后总会抽离出来的。
虞月夜的话忽然止住,要她明白宋疏星其实是粉丝之中的一个并不困难,她只是很难想象宋疏星会为其他粉丝说话,现在的时机也不对:“那等我退圈之后再见吧。”
爱豆到现在也没放弃退圈的人生目标,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呢?
*
杀青宴上,虞月夜又看见了母亲,她站在人群里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像坠入了一场美梦。虞月夜捧着那束花等待着,她人生的每一个辉煌美丽时刻,母亲都不能错过。
因为这是母亲送给自己的一场梦。
“你为什么要退圈?为什么不能接着待下去,谁对你不好吗?和经纪人相处不好就换掉,你知不知道你一年能挣几位数,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到你这样的好命,你凭什么践踏它!”
原来她在践踏自己的人生。
虞月夜笑了起来,她盯着母亲眼神幽暗:“妈妈,为什么爸爸打我们的时候你也让我忍呢?你们的践踏都不是践踏吗?他践踏你的时候,你也乐在其中吗?”
母亲露出了被刺痛的表情,也许这份伤口太沉重以至于她现在都找不到话语去反驳,虞月夜在后视镜里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并不觉得畅快,像割开陈年伤口——疼痛的同时鲜血淋漓。
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很久,久得虞月夜快要想不起他的面孔,但她闭上眼总能想象到阴沉着的男人在暗处盯着她的样子。她的童年是数不尽的殴打和酒精构成的,她总是在等待——等待被殴打和殴打之后等待下一次的殴打。
时间长得虞月夜已经忘记了恐惧是什么心情,她平静得像一块冰,不会再动摇,麻木得像死去。但其实她好像还活在恐惧里,不能接受任何不稳定的感情,所有会变化的事物都太危险。
宋疏星就不一样,在虞月夜面前展现出了几乎稳定的包容和溺爱,这就像神迹一样,除了留住这份神迹虞月夜没法产生别的心情。
她终于能够理解社会新闻上为了留住男友疯狂贷款的女生的心情,失去爱的恐惧会让人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疯狂地乱撞,什么都能做。
“你退圈之后,粉丝就不会喜欢你了,你再也过不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了!你到底懂不懂?你难道以为我是为了害你才做这些吗?”
虞月夜没说话,看着车窗外的飞速后退的树木,虞母以为她的态度软化,继续说下去:“妈妈是真的心疼你,你这么多年难道容易吗?我们熬死了你爸爸,熬到今天,不就是为了过上好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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