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忙圆场笑说:“既然冷指挥使也来了,不如今晚借绿姑娘这地儿,咱们一起共饮酒。”
却见冷寒十冷着脸,一言末发,弧线锋锐的脸部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那一双黑自分明的眸子里波澜静谧,直到他负手走到窗边才低沉冷幽道:“我来念忧馆这么久,你们难道还不知我冷寒十的习惯吗?何曾喜欢跟他人共处这翠竹涧了?!”
沈长修望去,冷寒十站在那里的感觉,好像冬日冷感的阳光,慵懒而淡漠,又仿佛秋夜里淡淡的星光,疏离而遥远。
子都一听,无奈笑了笑,随即对沈长修挑眉道:“温兄抱歉,那咱们先走吧。”
沈长修刚要说什么,旁边的绿姑娘热络道:“冷指挥使,你还真是有冷场的本事,刚刚我们正要听这玉面公子一展歌喉呢,结果你一来,这耳福都没咯!”
绿姑娘扭捏凑到冷寒十跟前,手指缓缓滑过他的修长臂膀,愈发矫揉造作,“不如,先听他唱完一曲,再撵他们走,如何啊?”
那一幕,看的沈长修是血脉喷张,一股脑升起无边怒火,
冷寒十想到了那夜在自己后背上人的歌声,倒是很是欣赏,于是微微点头,漠然“嗯”了一声。
下一秒,绿姑娘刚一脸兴奋转头盯着沈长修准备要开口,却见沈长修陡然升起一副倨傲霸气之姿,昂首挺胸,“子都,咱们走!”说着负手径直朝门口走去。
子都一愣,随即也连忙跟了上去。
绿姑娘一脸猝不及防,追着唤道:“哎……”
冷寒十微微转头,打量着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复杂神色。
第33章
待确定他们离开,绿姑娘将门关好,这才回过身,瞬间撇去一身娇柔媚态,冲冷寒换上飒爽的语气怼道:“唉,我说头啊,你真白瞎了这么好一副皮囊,真是无趣!”
莫名被怼的冷寒十,一脸无语:……
待落座,冷寒十腰板挺直双手抱胸,一本正经:“上次你给的消息准确无误,你辛苦了。”
正端起酒盏的绿姑娘,听闻这话,忙撩起眼皮一副诧然反问:“你…就是特意来褒奖我的?!”
冷寒十挑了挑眉梢,犹疑半晌才开口:“另外!那个寒蝉曲……改的如何了?”
绿姑娘噗嗤狡黠一笑:“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我说今日你怎么忽然提前来了,就这么心急?这寒蝉曲,曲调绵绵悱恻,像是倾诉衷肠,头,你不会是……”
冷寒十阴恻恻觑了她一眼:“话多!”
绿姑娘忍俊不禁:“你在怪我?头,你别忘了,我柳三娘作为你冷头最得力的暗探,我可是专门负责打探别人的消息呢!”
“嗯,是别人!而不是我!”冷寒十阴森语气纠正,双眸直愣愣盯着她。
跟他如此对视片刻,绿姑娘忽然浑身一颤:“咦!跟你这对眸子对视久了,就感觉冷飕飕的,明明那么好看的眸子,干嘛老覆上一层千年寒冰啊,怪瘆人的!”
“冷头,我实在忍不住想点评你几句了,作为男人呢,你这个男人,从来都是不茍言笑,生人勿进,似皑皑白雪般皎洁清冷,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静动人!可……”她足够了解面前人的脾性,不敢再多跟他玩闹耽搁,边说着起身,将已经做好的谱曲拿来,“喏,修改顺畅了!”
冷寒十冷冷觑了她一眼,连忙拿起仔细看着。
~
匆匆离开绿姑娘这里,沈长修憋了一肚子气,一下冲到馆门口。
子都也瞧出了几分,遂贴近宽慰:“唉,毕竟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咱们吃罪不起。”
沈长修回身对子都作揖:“嗯,今晚多谢子都兄了,倚阑珊还有事,在下先行告辞了。”
说完,扭头便走。
子都干干“哎”了一声,却也无可挽留。
“臭寒十,干嘛那么臭脸待我!”沈长修边往回走,边垂头丧气埋怨着,“我又不是什么随意卖唱的戏子!不,我是,但在他面前,我不是!!”
一想到,冷寒十那副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绝冷神色,又想到那晚他的格外温柔,沈长修有些搞不懂了,努嘴哀怨道:“唉,冷寒十,你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啊?”
转了一圈,又忍不住绕回念忧馆船边靠近绿姑娘窗下,沈长修仰头一副可怜巴巴:“寒十,你还在里面嘛?你们……在干嘛啊?真就只是学习笛艺?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忽然,上面窗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寒十!」
沈长修连忙闪身贴船壁下的阴影处躲起来,
接着,上面就传出一阵绵长悱恻的笛曲。这笛曲甚美,尤其是中间那段间奏,太有画面感了,仿佛将烟雨朦胧的冷清与街巷浮华融为一体……沈长修听得十分出神,手指不由自主跟着节奏敲击起来,
很清清凉凉的净水的感觉,感觉就像一杯水里的花瓣上下轻缓的飘落穿流,又像是小桥流水的江南风景,转角檐下有乌燕飞动呢喃……
河岸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并未有一人驻足聆听此曲,唯有这窗下一人听得入神。
直到一曲吹完,沈长修依旧愣在那里走不出来。
冷寒十十分满意,忙对绿姑娘说:“的确过渡衔接顺畅多了,一气呵成,太好了。”
绿姑娘悠悠一笑,狐疑道:“头,这曲真是你做的?不太像你的冰冷风格啊。”
冷寒十:……
外面窗下的沈长修,忽地双手指并拢触到脸颊,这才发觉那里冰冰凉:“这是什么…我的落泪?”
上面是冷寒十,下面是沈长修。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冷寒十只用了一曲玉笛的时间,就让沈长修潸然泪下,因这一首曲子,两人情意相交。
此夜玉笛声回荡,闻声者众多,“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那一瞬,沈长修理解了这句诗。
深情而缠绵,浪漫而忧伤,极致深情而缠绵,演绎出心底柔软的浪漫与忧伤。
水汽蒸腾,葳蕤岸边。一声笛韵悠悠,穿破云雾,带着些许愁绪,飘然而至。石板路上,行人来往,唯有一袭白衣,黯然神伤,独自漫步于青石板之上。
“我这是怎么了,一首曲子都能让我悄然落泪……”漫漫长夜徒然落寞的沈长修圾着步子,不知去往何处。
星河滚烫,皓月当空。万里无云的夜空下,一名孤独行者,孤独地行走在路上。他的心事,如同这漫天的星辰,无人能识,也无人会问。
一时间心神漂浮的他,竟然剎那间想到了丘游,那个亦敌亦友的人!
结果刚走了几步,沈长修就瞬间停下步子,他原地摇头苦笑:“果然,沉溺情绪容易让人降智!今晚若是如此失魂落魄过去,怕是这段时间走的最错的一步棋!”
然落子无悔!
沈长修明白,在捻起棋子的一瞬,就得时刻保持理智!
毕竟在这个陌生异世,处处波云诡谲的世界,容错率太低!行差踏错一步,也许就是万丈深渊。
想通这些,沈长修转身大步踏入夜色里,一身落寞的他并未回沈府,而是悄悄潜回到了倚阑珊,三楼。
胡乱褪去衣衫的沈长修急忙坐在床上打坐,他想入冷寒十内景,寥解相思之苦闷。可这次再次进去冷寒十的那方漆黑空间,里面却早已空空无人,沈长修再看那本行医册子上也不见了冷寒十的名字。
沈长修怔怔片刻,揣测:“难道他的梦魇消退,名字也消失了?”
从内景失落出来,沈长修看着桌子上自己写满了一张张“冷寒十”名字的宣纸,眼眸顷刻皱起。
沈长修趴在那堆纸上,端起桌子的酒,一口酒一眼字,哀婉极尽流淌:“寒十,这一世,离你如此近,却止步于咫尺!”
此时南向的窗户射来的斑斓月光洒在地板上,无限美好。
沈长修光着脚,踩在那光滑的木板上,踩碎了一片月光。夜风吹进窗子,吹着窗帘轻轻拂动,他感觉到微冷,却也不想关窗,于是拎起旁边的薄衫,随意的裹在身上。
他倚着北向的窗户坐下,胳膊搭在窗沿上,极目远眺,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个瓷白酒瓶,里面盛着茉莉酒庄的凤凰醉,低浓度白酒,适合小酌。
沈长修仰头倾入口,那酒滑过喉咙,流入体内,泛上脸庞。如此沉静的夜,清风如弦,良宵也多情!一阵清风,轻轻荡起发丝,拂在微醺的脸庞,惬意至极。
唯独在这间房间里,自己才可以随意做自己,出门端好恭谦玉面公子的人设,回沈府就得是纨绔三少爷,去见丘游又是落魄小大夫……
自己还真是迭穿了多少层马甲啊,不嫌热啊!
想完,沈长修微微苦笑,将剩下的酒倒入口中。
他将头枕在窗边,打了个酒嗝,渐渐入梦……
~
最近一直忙沈府和倚阑珊的事,倒是几日没见丘游了。
怕他生疑,正好心续也平静了下来,沈长修这才敢去面对老狐狸,于是特意买了些美食拎着一坛酒,今日准备去看他。
“我没勾搭上那个柳成茂,但我勾搭上了沈侍郎了。”一进屋,沈长修将手里的吃食往丘游面前一送。
“沈侍郎,沈劲风。”丘游迫不及待拆开包裹食物的油纸,双眼冒光,撇撇嘴,“唉,他啊,没啥用!是个八面玲珑的白面郎,似乎跟锦衣卫也没啥交情。”
沈长修故意试探:“那他好歹是礼部侍郎啊,若我将来可以跟他混啊,干嘛非得入那锦衣卫啊。”
多日不见面色愈发红晕的丘游,迫不及待扯下一条烧鸡腿:“我让你入锦衣卫,是为了你将来能入东厂做铺垫!”
沈长修整个人陷进藤椅里,恹恹问:“一定要去吗?最近开个店都累掉我半条命!我只想要搞钱!”
丘游将大半条鸡腿塞进嘴巴里,只留了一点点的缝隙用来说话:“哦,我说你最近怎么没来,忙这事呢!店铺怎么样了?”
沈长修双手抱起来,叹了口气:“唉,图便宜,硬着头皮买了一家鬼楼,不过,的确能便宜不少!”
“鬼楼?”丘游神色一滞,想了片刻,接着说,“那隔壁是不是有一家茉莉酒庄?”
沈长修点头斜睨他:“对,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啊,百科全书嘛!”
丘游没一会功夫就将一条肥硕鸡腿的骨肉拆解完毕,手里握着鸡骨头,嘴里嚼着肉,忽然露出一副八卦嘴脸:“告诉你,那茉莉酒庄的老板,叫魏青羡,但那只是他表面身份,他的隐藏身份其实是希音阁上京城分阁主!”
沈长修一听,十分诧异,连忙坐直歪靠的身体:“啊啊啊?什么阁,那是什么东东?”
第34章
丘游剔了剔牙,说:“希音阁是江湖第一大组织,极其神秘,势力渗透遍布,可谓无所不能!”
“哦?你连这个都知道?”沈长修神色一转,咧了咧嘴,“不过,应该也不算神秘吧,这不连你都知道!”
丘游不以为然:“嘿!什么叫连我都知道?!哼!告诉你,除了我,估计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希音阁老爱搞一些莫名其妙的榜单,搞噱头。”
沈长修眨眨眼,露出一丝好奇:“榜单?”
丘游舔了舔手指头上沾的油渍:“嗯,什么杀手榜,美男榜,财富榜的。”
沈长修别的不甚关注,但这美男榜……他心中很是好奇:“那这美男榜榜首是谁啊?”
丘游脱口而出:“那还用说嘛,自然是那锦衣卫指挥使冷寒十,一骑绝尘咯!”
沈长修石化在那里!
半晌,内心心涌澎湃:
「哇!寒十、寒十、果然是你,嘻嘻,我爱的男人。」
他问之前,明知道就会是这个答案,但是从旁人嘴里说出自己所爱之人最美,那感觉简直——爽爆了!
丘游见他一脸朱颜酡之色,冷哼一声:“你不是喜欢女人嘛,怎么对男人感兴趣起来?”
沈长修连忙收住花痴颜色,忙不迭掩饰道:“不是!我这不是想找个标杆嘛,看看我的颜值跟榜首的差距啊。”
丘游用鸡骨头戳着他,呵呵笑了几声:“别说,你小子长得的确不错,但比起冷寒十的刚劲,你就显得太柔媚了!要不是你一开始跟我说对女人有兴趣,就你这般俊俏模样,我一定认为你是个哥儿!”
沈长修:……
随即一副哭笑不得,期期艾艾狡辩着,“哥儿…嘿嘿,哪能啊。”
虽然在现在这个时代,貌似哥儿虽少但也没啥羞于启齿的,很寻常!就不知为何,或许碍于前世的伦理规则,沈长修还是不太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哥儿!
为了转移这个话题,沈长修忽然露出一副蠢蠢欲动的揣度之色,询问面前这个百事通:“那个丘道长,若是我能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我会娶什么样的对象才足以匹配我的身份呢?”
沈长修的话问完,丘游瞬间愣住,甚至连嘴里的食物都停止了咀嚼。
沈长修脸颊一跳,故意露出一副天真无邪:“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下一秒,丘游十分夸张的大笑了起来,那笑容由吃惊渐渐变成了嘲讽:“哈哈,你啊,你小子还真敢问?!”
丘游愈发嗤声道,“你以为任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坐上锦衣卫指挥使那个位子啊!”
沈长修一脸无语:
「拜托大道哥,我的问题关键点是在后面那句!后面那句!!!」
丘游又开始摆出一副先知的嘴脸叨叨:“首先,你得姓冷!”
「巧了,我未来夫君姓冷!」
腹诽完,沈长修想了想,这点看那本大越历史书的时候也知道,大越锦衣卫是在大越神武皇赵犹的时候设立的,那时候锦衣卫指挥使是赵犹最信任的人——冷焰,也就是冷寒十的爷爷,所以最开始锦衣卫也叫冷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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