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谏和沈郁对视一眼。查证的时间不容耽误,他也习惯了熬夜的作息,便跟在沈郁身后离开了新德里酒店。
路上林谏一直默默低头思考着刚才那个问题;两件案子中都出现了狗,那么杀害凯瑟琳的凶手和当年诬陷自己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
如果是同一人,那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夜色沉寂,马路两侧的道路,只有一辆警车奔驰而过。
车轮声成为城市中最后一道响。
佐治州的空中几颗寥星,散着微不足道的光芒,不足以照亮笼罩在这座城市中的阴暗与恐惧。
但足以向这座城市的人宣誓,黑暗不会永远覆盖在人们的头顶,总有几颗星照亮着前方。
沈郁自上韩旭的车后就没说过话,只是偏头看向窗外,倒是林谏一直在和韩旭聊一些有关严松被巡警发现的细节。
忽然“嗡”的一声轻响,沈郁感觉兜里的手机在震动。
手机界面上传来了李斯发来的消息:
“老大,这是你要的资料:一年前汉斯大学‘连环杀人案’中,凶手简凌也曾砍下第三位受害者的左掌。三天后,法医同样在他家狗的胃里提取到了受害人的食指。”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李斯又发来消息:“怎么,你认为凯瑟琳的案子和简凌有关?”
沈郁目光一沉,指尖的烟灰恰好掉落在他的腿上,散出最后滚烫的温度,疼得他不禁皱紧眉头,视线一直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林谏坐在前排,抬头时,从后视镜中见沈郁的眼里阴光阵阵,直觉哪里不对劲,于是转过头去嘘声试问:“老板,你怎么了?”
沈郁不答,只是凝了他一瞬,然后又将头瞥向了窗外,半边脸淹没在黑夜的阴影中,心思沉如海。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进了亚兰市警局。
警局规模宏大,整体的建筑风格多采取地中海式,白底黑条的线形结构将庄严肃穆的氛围衬托尽致。
林谏从前也常出入警局,虽然不是在亚兰市,但看着久违的建筑风格,在他的心中不由勾出一丝回忆。
直到一年前,他还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法医,常驻一线,荣获过不少荣誉。
在一众警员纷纷进入警局后,只剩林谏一人停驻在警局门前,他嘴角含着浅淡的笑,眼里满是希冀。
他相信自己终有沉冤得雪,再次回到警局的一天!
单是这短短一瞬,便被一直默不作声跟在林谏身后的沈郁撞见。
沈郁的眼底亮出深深浅浅的寒光,但很快隐去,他走到林谏身旁,低声说:“时间不等你。”
林谏不由地一怔,迅速低头跟上已经走进警局的沈郁。
韩旭将林谏和沈郁带入审讯室内的单面玻璃后,察看严松被审讯的全过程。
严松看着年纪不大,身姿挺拔,顶多30刚出头,单从穿着和手腕上的手表就可以看出他身价不菲。
韩旭向林谏二人道明了严松的身份:“他的父亲是一名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母亲在他18岁时已故,所以家里一直对他疏于管教,如今35岁还没有结婚,据说私生活很混乱,是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经过一夜的周折,严松似乎在瞬间沧桑了许多。四个小时前还是宴会上的贵公子,如今全然潦倒模样,身上雪白的衬衫被泥污和血渍染得面目全非,面上的几道泪痕分外明显。
问讯的警察在蓝牙耳机内接到了韩旭的指令后,又让严松口述了一遍他今晚在凯瑟琳家附近所发生的事。
“警官,我真的没有杀人!”
严松颓然地用手来回搓了下脸,双眼布满了血丝,叹了口气,“能不能给我根烟?”
对面的大块头警察不耐烦地丢了根白万宝路,严松颤颤巍巍地将烟夹在指尖,狠狠嘬了一口,等烟圈从口中涌出时,他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今晚在宴会上,我确实和凯瑟琳发生了些不愉快。
8点45分左右我离开了新德里酒店。回到家后我又给凯瑟琳打了几通电话,她没接,于是我就找去了她家里,刚走到常前街,我就看见了凯瑟琳开着车回来了。
当时我还纳闷她为什么会提前回来,我在街角对着她的车喊了好几声,可她都没有理我,于是我就追了上去。
可是当我来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背后给我了一棍,我当时就昏倒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凯瑟琳家的客厅中,并且竟然有人在我的手里放了一把匕首!
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连忙爬起来去找凯瑟琳。可那时她已经死在了浴室里,身边还有两条死狗,并且还有一只活着的狗在吃她的尸体!”
说到这里,严松的瞳孔骤缩,面色比身旁的墙壁更加惨白。他哆哆嗦嗦地又吸了口烟,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才勉强镇定下来。
“我当时吓坏了,只知道向外跑。然后凯瑟琳的那只狗就像疯了一样追着我跑。还好街上的巡警发现了我,他们帮我击晕了那只疯狗。”
说完,他长吐了一口气,依稀还能看见气息中夹杂着的香烟。
几秒钟过去后,严松的神色慢慢舒缓了下来,仿佛一个身处绝境的人终于脱离了危险。
“既然你说凶手不是你,那你为什么要将凶器丢进湖里?”对面的警察显然不想轻易放过他,继续咄咄逼人地质问。
“我,我当时被吓蒙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害怕被警察当做凶手啊!”严松哭丧着脸,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浓烈的哭腔。
林谏全程双手抱在胸前。等严松把话说完,他转头望向韩旭:“能不能问他,当时他到常前街的时候是几点钟?”
严松收到提问后,即刻作出了回答:“9点30分。”
见对面的警察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立刻接着补充道:“凯瑟琳家附近有一座教堂,教堂的屋顶上有一座巨大时钟,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晚上9点30分。”
“蒙哥马利修道院。”
林谏当下接住了严松的话,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胸前的十字架吊坠:“的确是在常前街上没错。”
沈郁瞥了眼他,“你有信仰?”
林谏淡定地“嗯”了声,疑问道:“怎么,不像吗?”
沈郁冷笑了下:“欲望太重。”
“......”林谏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争辩。
沈郁用手摩挲了下巴,再次将视线对准审讯室内,“问严松,今晚的宴会上为什么要和凯瑟琳吵架?”
严松的嘴角牵出一抹苦笑:“任金豪和凯瑟琳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她答应要和任金豪离婚,然后我就带她去法国结婚。
我原本已经订好了今晚的机票,可没想到却在昨晚收到了凯瑟琳和任金豪五周年纪念日的请柬!”
话音刚落,一名警员忽然推开了门,走到韩旭的耳边轻声说:“经过鉴定,严松丢弃的那把匕首上的血渍的确来源于死者,并且匕首上只有他一人的指纹。”
“为爱生恨啊!”韩旭的眼神陡然转亮,意味深长地“啧啧”了几声。
言下之意,严松的杀人动机非常的明确。
“不对,不是严松。”林谏注视着单面玻璃后的严松,同样用右手摩挲着下巴,突然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沈郁和韩旭同时转过头来看向他。
他将手伸向玻璃的方向指着严嵩的头部说:“你们看他的伤口,受力处在后脑勺的正中心处。
无论我们用左手、右手还是两只手同时攻击自己的后脑勺,也得不到伤口处的效果。
他的伤的确是被外人打的。”
第6章
“也就是说,真的有人偷偷跟着严松一起去了凯瑟琳家,然后躲在暗处偷袭了他,接着又进屋杀了凯瑟琳?”
韩旭根据林谏的思路推理了一遍。然后让审讯的警察令严松站起来,将脑门对着他们的方向,仔细端详了一番,又伸出胳膊往自己的后脑勺比划了一番,琢磨着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沈郁全程都没有发声,只是静默在一旁,时不时地撇林谏一眼。
然而林谏并没有发现端倪,沉思了片刻后,对韩旭说:“我想再看一下在案发现场所采集的死者照片。”
韩旭没有拒绝,即刻将他们带到了会议室中。
林谏将白板上凯瑟琳死相全貌的第一张照片取下,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得锐亮:
“凶手耗尽周折,将死者固定成跪姿,这是一种祈求原谅的姿态。从心理学而言,凶手想要报复,并且让死者臣服于自己。
我认为,除了恨意之外,凶手的心理应该更加扭曲。
他喜欢通过伤害他人自尊的形式,寻求内心的刺激与平衡。他虐.待.尸.体,对尸体处以极刑,并且让死者的狗亲自啃食它的主人。凶手很有可能患有心理疾病,是心理学上的personality disorder,人格障碍。
这类人通常会有六种表现:幻觉-妄想综合征、精神自动综合征、疑病综合症、紧张综合征、情感综合症、强迫状态。
他们在幼儿时期人格发育并不健全,童年生活经历可能遭受过重大精神刺激,例如父母离异、父爱或母爱的剥夺等等。”
林谏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顿时受到了韩旭尊崇的目光。
可一旁的沈郁只是点了根烟,瞥都不瞥他,声线平淡地说:“你说患有人格障碍的人大多都经历过童年阴影。但现在来看,嫌疑人之一严松,他的童年父母和睦,生活无忧无虑,他就能撇除嫌疑了吗?
为爱生仇不可以吗?你在这儿高谈阔论,说凶手很可能是心理变态,但没有确切的证据,这就是扰乱刑侦方向!”
林谏被沈郁的噎住好一会儿才凉飕飕回了句,“异性之间的爱情,你不懂。”
话毕,屋内一片寂静。
沈郁那双噬人的眼半眯成一条缝,只剩下寒光如针芒,刺进林谏的骨肉里,让他无声中感受到一股凉意。
“沈郁,你这位新队员胆子可不小啊。”韩旭隐忍着没大笑出声,清咳一声,打破了屋内的僵局:“诶,林谏,你怎么知道沈郁没谈过恋爱?”
没谈过恋爱?
难道麽麽给的资料有问题?
看着两人之间僵持不下的目光,这下韩旭再没憋住,大笑出了声,调侃道:“沈郁,看来你再不找一个媳妇儿,大家真的要以为你那方面有问题了。”
林谏:“......”
“哪方面?”沈郁吐字清晰,一字一顿,视线从左到右压迫地看向林谏二人。
林谏自知理亏,但为了打破僵局,自动屏蔽沈郁摄人的目光,刻意冲着他甜甜一笑,调笑着说:“老板你别害羞,这事不会也不丢人,不过你也三十了,也该好好学学。作为队友,改天我教你啊?”
韩旭颇为配合,饶有兴致地说:“哦?你要怎么教?言传身教吗?”
此言一出,林谏反倒是先不好意思的转回了目光,不过很快又换上了兴奋的神色,厚着脸皮说:“也不是不行。我们老板是高富帅,我也算傍上了大款。”
“你俩脑子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破案是当务之急!”
沈郁沉声打断,正襟危坐,带着一股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庄严。
林谏好整以暇地盯着沈郁,见沈郁脸上愠色减半,于是赶紧想跳过这个话题。可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却忽然被推开。
韩旭手下的一名警员走到他面前正色道:“我们刚才拿到了新德里酒店的监控。”
沈郁收回和林谏对峙不下的视线,一同来到韩旭身边,见他打开了电脑,便各自坐在两侧,默默看着。
韩旭的电脑画面停在901房间门外的走廊,那名警员在一旁解释道:“八点四十五分,监控拍到凯瑟琳上了酒店二楼,看见她的情夫严松对于开场舞一事似乎很介怀,两人在二楼拐角处发生了争执。
任金豪在两分钟内赶到,并且与严松打了一架。二人被保安拉开之后,凯瑟琳被任金豪送进了901房内。那时是晚上八点五十。
我们刚才又从酒店经理口中得知,任金豪叫了客房服务,服务员在八点五十三分进入了901房间送甜品。”
林谏顺着那名警员手指的方向看去,屏幕里有个带着口罩、推着餐车的服务员缓缓进入了901房间内。
对方继续补充:“一直到九点钟,那个服务员才离开了901,但是服务员带了口罩,而且当天送餐的服务生太多,经理已经忘了究竟是哪一个。我们问了一遍,也没有结果。”
林谏突然冷声打断了韩旭,指着监控录像道:“任金豪刚戳破了凯瑟琳与严松有染,就叫客房服务去给她送餐,行为不符常理啊。”
沈郁难得与他意见一致,眉头微微拧起,低声“嗯”过。
林谏嘴角微扬后又落下,视线重新看向画面。
警员耸了耸肩,将录像快速播放到九点10分的时候:“这里,酒店经理去叫任金豪夫妇上台。他在901门外听见任金豪和凯瑟琳在房间内讲话。
据酒店经理反馈,当时任金豪并没有给他开门,而是隔着门在屋内对他说,让他给乐手们多加些钱,让他们在台上多表演些节目。”
林谏即刻听出了端倪,问道:“当时经理有没有听见他们在屋里说什么?”
对方摇头:“经理说他听不清,但似乎只是些日常对话,没有争吵的声音。”
林谏点头。警员继续点开了视频,跟随着画面继续说道:“9点30分,凯瑟琳离开了901房间。酒店服务员小琪在大门前不小心撞到了凯瑟琳,还认出了是她。”
“几点?!”林谏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望向那名警员。
这名男警员年纪不大,见三人的目光突然对准自己,显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调出一楼大厅的监控:
“那个,酒店服务员特别强调说,9点30分她在酒店门口撞到了凯瑟琳,并且不小心撞掉了凯瑟琳的手表。她喊了几声可对方没应。于是她就将表送到了酒店前台。”
沈郁半信半疑地将监控摁停在了9点30分,果然看见凯瑟琳穿着高跟鞋和当晚舞会的衣服离开。
5/37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