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声捏着手里的东西,眨眨眼睛,转头去看燕回。
燕回看出小孩眼里的迷茫和纠结,暗示般捏捏他的手,低声问道:“收到礼物该说什么?”
燕声顿时松了口气,回头看着女人,大声道谢:“谢谢奶奶!”
女人笑了,温婉的面容如同一朵绽放的芙蓉花:“不客气。”
周围人见状都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只有余玲小声嘀咕:“这么大个人叫什么奶奶……这人脑子有病吧?”
倒是她丈夫若有所思地看着燕声,没有吭声。
燕声道完谢,跟着燕回走到灵堂角落坐下,举起手里的东西:“爸爸你看!这个好好摸!你摸!”
燕回定睛看去,这才知道女人塞给燕声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婴儿巴掌大的玉葫芦,通体碧绿,清透无瑕,葫芦腰上系着彩色的丝绦,一看便是老物件。
燕回抬手摸了摸,顺便看了眼葫芦底部的落款,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开,笑着点头:“嗯,滑滑的。”
说完,他把丝绦挂绳戴到燕声手腕上,叮嘱道:“你喜欢那就要小心点,这个很脆,一摔就碎了。”
“嗯,我会小心的!”燕声应道,低头玩了会碧玉葫芦,忽然想起什么般又抬头问道,“爸爸,你以前说过,曾祖父是妈妈的爷爷,可是为什么那个人长得那么像呆爹?”
燕回顺着燕声指的方向,看着灵堂上摆放的余老爷子照片,陷入沉默。
余家人有几个典型特征,高鼻梁、方下巴、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和傲人的身高,即便是余玲身高也有一七八,余钟南余钟北两兄弟身高一八八,余老爷子生前也有一八五。
有了这几个典型特征,如果眉眼再像一点,那就有七八分相似了。
余响和余昊便是因为隔代遗传了余老爷子的单眼皮,所以哪怕两人眼型并不一样,看着也十分神似。
燕回沉默一会,小声道:“因为这个曾祖父不是妈妈的爷爷,是你呆爹的爷爷。”
“那为什么是我的曾祖父?曾祖父不是只有一个吗?”语文不好,但老师教过的亲缘关系表记得门清的燕声,追问道。
“咳……”燕回清了清喉咙,“余叔叔不是爸爸给你找的新爸爸吗?你都叫他呆爹了,那他的爷爷,是不是你曾祖父?”
“好像…是哦……”
看着儿子愣愣的表情,燕回摸摸他的头发,表情有些心虚。
能骗多久骗多久吧……
因本就没请几个人,也去掉了繁冗缛节的追悼环节,没过多久遗体告别仪式便宣告结束,余老爷子被送往火葬场,除了至亲家人,其余人都告辞离去。
燕回和燕声走在人群最后面,刚出殡仪馆便看到老管家守在门口。
看到两人,老管家迎上来,开口就给了燕回一记重击。
“二少夫人,我先送你们回四月庄吧。他们之后还要去墓地,估计下午才能回来,声声就别去了,容易被冲撞。”
燕回:“……蒋爷爷,我是男的。”
老管家笑眯眯:“那也是二公子的伴侣,更何况还有声声。”
……无法反驳。
燕回深吸一口气,牵着燕声上了车。
车刚启动,燕声就奇怪地问:“不等呆爹了吗?”
“不等他,他要去送曾祖父。”燕回回答。
“哦,”燕声扯着领口,“那回酒店我能换衣服吗?”
“不回酒店,我们去呆爹家里玩。”燕回说着,抬手解开了他衬衫领口的扣子。
燕声松了口气,却难掩失望:“为什么去呆爹家?什么时候回酒店?”
“晚上回,你呆爹家可大了,有很多好玩的,你不想去看看吗?”燕回耐心地哄着儿子,顺手又解开了他的袖扣,尽力让他感觉舒服点。
“好吧。”许是领口袖口的扣子解开后舒服了一点,燕声嘟着嘴巴应了一声,勉强安静下来。
等车顺着车道驶入高大的铁门,缓缓停在道路尽头的主屋前时,燕声看着眼前一眼看不完的房子,张大嘴巴,好一会转头问燕回:
“这是……呆爹的家?”
燕回嗯了一声:“对,是不是很大?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比如马场和……”
“爸爸,”燕声打断燕回,小脸隐隐有些发白,“你不会把我留在这背英语单词吧?”
燕回:“……”
他正想说不会,但转念一想,嘴里的话拐了个弯:“除非你自己想留在这。”
“我不想!”燕声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要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背英语单词!”
燕回顿时笑了,上前搂住他的肩膀:“好,放心,你不愿意就没人能强迫你留在这。走吧,进去看看。”
燕声却不太相信,两腿使出千斤坠,愣是一步不挪:“你保证?你发誓!”
燕回哭笑不得,正要举手发誓,就听到老管家说:“放心吧声声少爷,在这没人会逼你背单词……除非你想一直留在这……那就会按照课表…安排…英语课……语文课……书法课……礼仪课……咳咳,等等课程。”
燕声天都快塌了,惊恐地看着燕回,哀求道:“爸爸,我们走吧,回酒店好不好?求你了~”
燕回删去手机上礼仪课三个大字,摸摸燕声头毛,温声安抚:“蒋太爷爷不是说了吗?除非你一直留在这,不然没人逼你背单词,等你呆爹回来我们就走,不会呆太久,我保证。”
听到燕回这么说,燕声才将信将疑地跟着他走进大门,随即便被奢华且独具特色的装潢惊呆了。
四月庄的外观并没有明显的建筑风格,且大部分墙面爬满了藤蔓植物,在冬季这样的季节,看着就有种灰败古老的味道。
但它的内部装潢却是典型的中式风格,红木家具和各种天然石材搭配在一起,低调奢华,古朴而典雅。
漫步在这样的环境里,燕声很快就把刚才的担忧忘得一干二净,表情渐渐兴奋起来。
“爸爸,这里大得可以打羽毛球了!”
“爸爸,那个花瓶好大啊!都能装得下我了!”
“爸爸,那面墙壁上的纹路是画的吗?玛瑙?那是什么?”
等转了一圈下来,坐在小餐厅吃饭时,燕回见燕声嚼着饭还在东张西望,心里隐隐有点不安,试探地问:
“声声,喜欢这里吗?”
燕声收回看花瓶的视线,点点头道:“喜欢,好多没见过的东西。”
燕回皱了皱眉:“那……你想在这住吗?”
燕声一听这话,立马睁大了眼睛,燕回连忙补了一句:“如果不背单词的话,你想住在这吗?”
“不背单词?”燕声确认般反问,见燕回点头,他才放松下来,想了一会还是摇头道,“不想。”
燕回心里一松,唇边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为什么?你不是喜欢这里吗?”
“喜欢是喜欢,玩一会可以,住的话就太大太空了,想找人都要跑好久。”燕声小声嘀咕,“我还是喜欢锦都的房子,最喜欢金阳家园,爸爸,我们回去就搬回去住好不好?”
“好~”燕回满心爱怜,搂住儿子亲了亲他的头发,“回去就搬!”
燕声也高兴了,放下筷子抱住爸爸,难得撒了次娇。
吃完饭,燕回带着燕声去了马场,两人一直玩到余响打来电话,才往主屋走。
刚走到通往会客厅的走廊,就听到余玲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
“到底在等什么啊!反正结局已经注定了,不如来个痛快,这样干等着很折磨人啊郑律师!”
“余小姐,按照余老爷子的遗嘱,宣布执行时需所有继承人到场才行。”郑律师沉声道。
“对啊,人到齐了啊!”
“还差一位。”
此话一出,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两秒钟后,余玲的尖叫声透过门板传出,吓得燕声瞬间收回按住门把手的手,转身跑到了燕回身后。
“不可能!你是想说我们余家有私生子吗?!等等……有私生子是不是就能分家产了?”
惊惧和狂喜交织的情绪,让余玲的声音变形严重,听得燕回皱了皱眉,直接推开门。
“抱歉,久等了。”
燕回扯扯唇角,迎着众人或惊喜或惊讶或疑惑的眼神,拉着燕声走到余响身边坐下。
余玲瞪大了眼睛,视线一直跟着父子俩,直到两人坐下才反应过来,跳脚大吼:
“他们怎么在这?!郑律师!别跟我你一直在等他!他一个外人凭什么坐在这?还有他身边那个男的!我们余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
“姑姑!”余响厉声打断她,脸色黑得吓人,“身为长辈,说话注意点分寸!”
“分寸?”余玲指着自己鼻子,不可思议地反问,“他一个外人都带着小白脸登堂入室了,你让我注意分寸?!”
“什么小白脸!那是燕回的儿子!”余钟北听不下去了,拍桌而起。
“哈?骗鬼呢?谁家儿子那么大一只……”
“昊昊就那么高。”
葬礼上给燕声玉葫芦的女人说话声音不高,却轻易盖过了余玲,白皙的手掌在鼻子下面比划着。
“昊昊小时候就贼高,老公你还记得吧?他小学时就到你这了。”
余钟南温柔地看着妻子,点头道:“是,响响也是,声声这点很像他。”
“是啊,”女人笑眯眯地看着因大人吵闹,瑟缩在燕回身后的燕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玉把件,冲他招招手,“别怕,看这个,喜欢吗?”
燕声探头看着女人手里的把件,却没有动,只是紧紧抱着燕回的手臂,显然是害怕余玲,不愿意离开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女人有些失望,淡淡地扫了余玲一眼,塞好把件对郑律师抬抬下巴:“人既然到齐了,就开始吧。”
“好。”郑律师应了一声,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大叠文件。
余钟北见郑律师等的人居然真的是燕回和燕声,惊疑不定地看向妻子,言真却没看他,只是死死盯着燕声,激动得眼眶发红。
余玲似乎也猜了什么,缓缓坐下,一手握住丈夫的手,一手搂着两个儿女,脸色苍白里掺着一丝不正常的红。
“现在宣布遗产分配的具体内容。首先是余钟南先生,将继承整个四月庄,包括主体建筑和周边土地,以及房屋内现存的所有珠宝藏品、马场所有马匹。这些是相关文件,请二位过目。”
郑律师将一叠文件递给余钟南,继续道:“按照遗嘱,余钟北先生将继承除四月庄外所有不动产,其中包括国内外的住宅、酒庄、马场、游艇、私人飞机以及度假岛屿。这是具体清单,请二位过目。”
郑律师拿出一大叠文件,递给余钟南,他却迟迟没有伸手,只是愣愣地盯着燕声。直到郑律师咳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接过文件,然后顺手放在了茶几上。
郑律师:“……咳,那我们继续。按照遗嘱,余玲女士将继承所有存储于银行、美术馆、拍卖行里的珠宝和藏品。另外还将获得一份赠予协议,每年固定分得燕声先生所继承的股权债券盈利的百分之二。”
说到这,郑律师抬起头,环视一圈道:“协议内容需两位继承人协商后签订,鉴于燕声先生尚未成年,协议内容将由其监护人燕回先生代为协商和签订。”
“什么……意思?”
出人意料的是,率先提出疑问的并不是余玲,而是余钟北。他依然看着燕声,嘴里却在问郑律师。
“为什么是燕声?难道他……”
“是的,”郑律师从文件堆里拿出一份鉴定报告,放在茶几正中间,“按照亲子鉴定结果,燕声先生是余二公子的亲生骨肉。”
话音落下,抽气声响起,余玲翻着白眼又晕了过去,邹家人显然习惯了,没人大呼小叫,安静且熟练地掐人中,在她鼻子下抹清凉膏。
余钟北看看桌上的报告,又看看燕声,刚张开嘴就听到耳边传来呯地一声——
“我说什么来着!声声就是燕回生的!就是你儿子!就是我好大孙!!!”
第45章
“爸爸?”
燕声满脸懵逼地看着燕回, 脑袋上戴着一个头戴式耳机,耳罩还被燕回用手捂着,除了耳机里的钢琴声, 什么都听不见。
燕回冲他笑笑, 心里为自己和余响狠狠点了个赞。
在郑律师宣读余玲继承的遗产时, 余响便默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头戴式耳机。
燕回接过耳机转手就给燕声戴上了, 余响紧接着拿出手机按下音乐播放键,两人配合默契显然早有准备。
对于燕声身世一事,燕回知道无法隐瞒一辈子, 只是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尤其是男性生子可能会造成的认知混乱,让他感到十分棘手。
其实按理来说,越早让孩子知晓此事,孩子接受度越高, 因为小孩子性别意识薄弱, 男女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偏偏那个时候燕回是一个人带孩子, 让儿子叫爸爸而不是妈妈, 显然更符合社会环境要求,父子俩也不会被人非议。
现在余响归位了,燕声也有了性别意识,爸爸不是爸爸而是妈妈,以及曾经关于妈妈的善意谎言, 都让燕回无法告知真相, 只能选择走一步看一步。
在这种前提下, 他当然不可能让燕声从别人嘴里得知真相, 于是昨天便和余响商量好了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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