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那就是七月……!”余响的声音戛然而止。
2014年6月24日,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拥有燕回的日子。
这个时间,他永生难忘。
“我……”余响声音嘶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嘁,”燕回嗤笑,提高音量,“声声,你跟叔叔说,你生日几月几号,叔叔给你买礼物。”
“三月二十五!谢谢叔叔~”
燕声回头冲着余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那双和燕回如出一辙的凤目,弯成了两个小月牙。
余响沉默了,燕回暗自得意。
最高级的骗术,都是半真半假!
比如燕声的预产期确实是四月,不过是四月一日;也确实提前做了剖腹产,因为情况危急,不剖不行,手术时燕声已经足月,不能算早产儿。
只是稍微模糊一下预产期,撒个早产的小慌,怀孕时间便从六月底推到了七月,中间的时间差和男性怀孕生子,就是他守住燕声身世的底气!
不过……
燕回用眼角余光瞄着余响,发现他脸色难看得可怕,似乎非常生气,心里有些纳闷。
干嘛这么生气?这表情就像是听到老婆出轨了一样……
打住!妄想也得有个限度,什么老婆不老婆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燕回暗自咋舌,连忙默背大悲咒静心,却听到余响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骗我声声是你男朋友?”
“我…我哪有骗你!是你自己误会了,我只是没有否认而已……”
燕回心虚地扭头,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再说了,我有没有骗你重要吗?我身边有什么人,过成什么样都和你无关。”
听到这句话,余响的脸更黑了:“怎么没有关系?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离开云京。”
“哈!”燕回冷笑,“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离开云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余响咬牙:“那你为什么不等我睡醒?我在你家等了三天,你什么都没带,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年前那天,得知燕回来过会所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余响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和狐朋狗友说的那些混账话被本人听到了。
他顿时慌了神,第一反应就是上门解释。
可是等他真的找上门去,那些话却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被可笑的自尊心和面子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于是他下意识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满身酒气不想回家挨骂,想借住一晚。
燕回则和以前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倚着门框,眼里盛着奇怪的情绪。
“余响,把我这当酒店呢?”
“不行啊?大家都是兄弟,住一晚怎么了?”
余响话说得振振有词,心脏却是跳得毫无章法,既忧心忡忡,又小鹿乱撞。
只因燕回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美。
不知为什么,余响想起母亲那条价值千万的古董天然野生珍珠项链。
表面看着细腻柔和华彩内敛的项链,内里的绳索却早已腐朽,他只是轻轻一扯便散了一地。
那些不规则的珠子就这样在地上蹦跳着,因天然野生珍珠特有的光泽,每一颗都雾气朦胧温暖如星光。
可这样美丽又昂贵的珍珠,却跌落在地,和尘土为伴。
如华美宫殿倾覆,如美人沦落红尘,可悲可叹也令人难忘。
“兄弟?”燕回古怪地重复这两个字,让开门,“好吧,住可以,但你要陪我喝两杯。”
余响走进门,不着痕迹地在裤缝上蹭蹭手心:“你不是不喜欢喝酒吗?”
“今天这么高兴,不喝点怎么行?”燕回说着叫了跑腿,红的白的啤的买了一堆。
“先说好,你喝醉了我可不会照顾你。”余响走到沙发坐下,嘴里说着无情的话。
“放心,你喝醉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燕回轻笑着,说的话和以前一样暧昧,却少了几分意有所指的笑意,多了一丝怅然。
余响察觉到不同,却因阅历不足,无法分析出变化背后的原因,只是故作不屑地轻嗤:
“就你那酒量?”
“小看人不是?”燕回拿来两个马克杯,往茶几上一放,“将就用吧,我只有这个杯子。”
余响皱皱眉:“你想喝死自己?”
“……怎么会?”燕回怔愣片刻,自嘲地笑笑,“总比拿瓶吹好吧。”
余响哼哼两声,没再说什么。等跑腿送来酒,他打开一瓶啤酒,给燕回倒了杯底薄薄的一层。
燕回看着那一点酒液,又抬眸看着余响,忽然问道:“余响,你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
余响咕咚咕咚倒着酒,闻言瞥他一眼,等倒满一杯才反问:“你呢?”
燕回垂下眸子:“云京大学吧,离家…近。”
“离家近有什么好,天天被念叨,耳朵都要生茧了。”
“那你想去哪?”
“不知道,还没想好。”
“那你想好了,告诉我一声。”
余响轻哼:“告诉你干嘛?”
余响以为燕回会反问他“你说为什么”,然后在他故作不耐时,说着两人作伴能互相照顾之类的借口,如同之前重复过的无数次。
结果他只是笑笑,吐出两个字:“也是。”
这反应让余响既疑惑又莫名心慌,想说什么又觉得那点疑虑问不出口,于是只能低头喝酒。
他已经在会所喝了一天,这个时候又喝,没一会就撑得受不了,起身去洗手间。
等他回来,杯子里又盛满了啤酒。
余响疑惑地看着燕回,燕回却是微微歪头,艳红唇瓣抵着杯沿,笑容轻浅带着一点挑衅。
“怎么?醉了?”
“呵。”余响冷嗤一声,拿起杯子就是一口闷。
之后两人没再说过报考的事,只是比着喝酒,直到莫名的火焰冲上脑门,烧毁理智,模糊记忆。
也许是酒精作祟,余响关于那一夜的记忆混乱不堪,残留在海马体内的感觉多过具体经历,唯有一件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燕回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余响以为这已经足以表明态度,他以为两人终于撕开那层窗户纸,从此两情相悦,双宿双飞。
然而等一夜荒唐过去,他满怀喜悦地睁开眼睛,面对的却是一室空寂。
第9章
“你电话打不通,非业主不能查监控,燕家也不愿告诉我你去哪了。我动用了所有关系人脉,却没有一个人能帮我。”
余响闭了闭眼睛,控制住翻涌的情绪。
“如果不是为了躲我,你完全没有必要离开云京,依然是人人称道的燕家大少爷,是海燕集团的继承……”
“够了!”燕回打断余响,别过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我说了……我离开云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你一直惦记着做什么?”
余响瞳孔一缩,咬牙低吼:“什么陈谷子…那天晚上对你来说没有一点意义吗!”
“……醉鬼做的事,能有什么意义?”
“好……好,”余响咽下喉头的腥甜,闭目冷静片刻,“……就算你不是为了躲我才离开云京,那是为什么?”
燕回依然扭头看着地面:“……哪有什么为什么,就是想换个环境。”
“你那天晚上还说想报云京大学,因为离家近,结果和我睡了一觉,你就想换个环境了?”
“……因为你说得对啊!离家近有什么好,天天被念叨,我觉得有道理。”
“好……就算是这样,你至于什么都不带就走吗?”
“有钱什么买不到?我何必抗大包去上大学?”
“那天离报名截止还有好几天!”
“就我那成绩,什么学校去不了?提前去熟悉一下校园不行啊!”
余响快气死了,明知道燕回在强词夺理,偏偏句句听着都合情合理,找不到一点突破口。
眼看燕回还一直用后脑勺对着自己,他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把手里东西一扔,抬手抓住燕回肩膀。
“燕回你……”
啪嗒!哗啦!
七八个硬质购物袋落到地上的动静,堪比一场小型地震,余响的脚瞬间被淹没。
燕回低头一看,连忙弯腰去捡:“余响!你干什么!别拿我的东西撒气啊!”
“……对不起。”余响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跟着俯身捡起歪七扭八的购物袋,也顺便看清了每个袋子里都是什么。
羽绒服、毛衣、牛仔裤和运动鞋,除了其中一个印着比卡丘的袋子,其余看不出大小差别,但有一点毋庸置疑。
全是男装。
余响若有所思地直起身,看着燕回拎着三四个购物袋,冲自己伸出另一只手:“都给我吧,别把过年的新衣服摔脏了。”
余响没给他,甚至往身后藏了藏,意味深长地重复:“过年的新衣服?”
“怎么?正芯总经理买不起过年新衣,沦落到要抢劫了?”
“我就是好奇,你们家买过年新衣……只买两个人的吗?”
横在两人间的手指头一缩,片刻后直接收了回去:“关你什么事?人想自己买不行啊!”
“行,怎么不行。”余响冷笑,“不过周末都不来陪儿子,看来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你放屁!我怎么不合格……”
驳斥声戛然而止,迎着余响诧异的眼神,燕回紧急刹车,原地拐弯。
“……一个家里总有人主外,谁规定只能男主外?我们家我充当着母亲的身份照顾声声,老婆负责赚钱养家,不行吗?”
余响皱皱眉,直觉哪里不对劲,但也没急着求证,而是按下不表,嘴里应和着:“行,怎么不行。什么话你都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各怀鬼胎地陪着燕声玩到晚餐时间,又一起去吃饭。
狠狠敲了余响一顿贵的,燕回抹抹嘴,站在饭店门口,再次伸手:“袋子给我吧。”
余响却拒绝道:“我送你上车。”
燕回哪敢让他看到自己车牌号,坚持道:“不用,送到这就行,别耽误你回酒店。”
余响假笑:“我又没什么事。”
“余响!”燕回瞄了眼燕声,见他正好奇打量饭店门口的卡通人偶,咬牙低语,“我不想引起误会!”
余响却慢悠悠地说:“能引起什么误会,不过是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
艹!你还是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顺眼!
燕回磨了磨后槽牙,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抢袋子。
好在余响嘴上不饶人,却没有和他在大庭广众下闹起来的意思,他一伸手就物归原主了。
拎着大包小包,燕回哼哼两声,招呼燕声:“声声,别玩了,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燕声连忙跟上燕回,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转身冲余响挥挥手,从动作到表情,尽是稚气未脱的感觉。
看到这样的燕声,余响下意识翘起唇角,整个人都因此变得柔软起来。
“再见声声。”
目送父子俩消失在道路尽头,余响给杨可馨发了条消息,收到回复后,他转身朝酒店专车走去。
明明是个孩子,怎么之前就看走眼了呢……五官和燕回好像,一看就是亲父子,看不出一点母亲的印记。
才十岁就一米七了……这点倒是和他很像,早早就开始抽条……也不知道他母亲多高,总不至于是遗传燕回的一米七八吧?
……再忍忍。
余响抬头,看着黑沉的天色,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最多到明天早上,就能知道结果了。
***
“没回家?你确定?”余响手里的刀叉一顿,确认般反问。
“没有,代拍在燕先生家楼下守了一宿,没看到哪个年龄合适的女性在他们到家后进楼。”杨可馨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显得有些失真。
“今天早上呢?”余响问。
手机里沉默一瞬:“小余总,今天是周日,现在是早上七点。”
没谁周末这么早起床!除了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似乎听到生活秘书无声的呐喊,余响放下刀叉,揉揉眉心:“好,我知道了,让他们继续盯着,把地址发给我。”
挂断电话没一会,消息提示音响起,余响记下地址,三两下吃完早餐便起身换衣服。
一个小时后,他抵达了名为金阳家园的住宅小区。
小区大门宽约五米,靠右侧开了一道一米来宽的小门,可供人进出。
透过寒酸的铁门,能看到小区里没有绿化,住宅楼中间全是水泥地和大大小小的车辆,每个单元门口摆了一些健身器材,勉强算作娱乐设施。
住宅楼一共有七层,外立面看得出来刚整修过,淡绿色的漆面看着十分小清新,也缓和了停车场带来的生硬感。
不过只要走进单元门就能知道,外立面的整修只是面子工程,这个小区就是个老破小,再怎么粉饰也没用。
水泥原装的地板和楼梯,狭窄黑暗的楼道,墙壁斑驳且陈旧,还没有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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