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峥望向座对面。
林向北的指腹频频在屏幕上戳来戳去,注意力完全被剥夺掉,贺峥看他好几眼都没发觉,不禁道:“手机有那么好玩吗?”
以为林向北会听话地专注吃饭,结果他捧着碗三两口迅速把汤喝干,“我吃饱了。”
贺峥望着他把碗筷放进水槽,又走到沙发盘着腿坐好,继续跟手机打交道——好不容易戒了烟瘾,又染上网瘾了?
贺峥默不作声地将碗洗了,出来一瞧,林向北还抱着手机不放,跟谁聊天聊得这么起劲?
他踱步过去,抽走了林向北掌心的电子产品。
林向北急得轻叫一声抓了下,很不想让他看到似的。
越不让看,他越偏要看。
贺峥把手抬高了点,翻过来,赫然是某物流后台的聊天页面。
“你还给我。”林向北半跪起身体把手机夺回,“这个有时间限制,回复晚了要扣分的。”
他劈里啪啦打着字,处理完最新一则投诉,见没有信息弹出来才看向贺峥,咬着下唇很没有底气地说:“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找点事给自己干。”
贺峥出门前提起工作时林向北一声不吭,看似已经接受了他的安排,原来心里早有了谋划,却连讲都不跟他讲一句。
他说不出什么滋味,谈不上生气,但心里有点堵,见林向北殷切地仰着脸,怕被他反驳似的,到底说:“手机屏幕太小了,家里有个平板你拿着用吧。”
只要林向北肯待在家,随便他怎么折腾。
林向北松口气,还未讲话,掌心的手机嗡嗡两下,他立刻又埋下了头。
照例贺峥是要午睡一小时的,拖着林向北一起,趟下来没几分钟,林向北还当他已经睡着了,动作轻缓地翻过身背对着他捣鼓手机回消息。
屏幕的冷光照亮一小片视线,贺峥咬咬牙,暗道林向北真是干一行爱一行。
他一只手搂住林向北的腰,掌下的身躯立刻僵了一下,慢慢地将脑袋转过来看着他。
贺峥已经把眼睛重新闭上,结实的胸膛贴着薄薄的背脊,也不说话,好像只是需要有个东西抱着,林向北睡不睡倒是次要。
律师跟客服的职业性质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有一个共通点,都讲究唇枪舌战,只不过后者大多数时候是只能打马虎眼的受气包。
林向北被不讲理的客户连弹七八条信息咒骂,回了句万能话术,“亲,请耐心等待,这边将在三个工作日内核实情况并给您答复哦,玫瑰玫瑰玫瑰,笑脸笑脸笑脸。”
页面一行弹窗:您对大北的服务满意吗?
林向北看到提示的“很不满”三个字气得整个人都要弹起来。
贺峥睡眠浅,抱着扭来动去的林向北睡不好,第三次被打扰眉心不禁皱住,叹道:“又怎么了?”
眯着眼看了眼腕表,距离闹钟响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他脑子昏,不满地咬了下林向北温软的后颈肉。
林向北吃痛,啊的一声,这才终于把身体转了回来,见贺峥神色倦怠,嘀咕,“要不以后你还是自己睡吧。”
贺峥的眼神清醒了点,还搭在林向北腰上的手握了握,用不搭腔表达自己的不同意,抱着林向北揉了会,掀开了被子。
一股凉气裹着他,他将窗帘和灯打开,让空间明亮起来,穿上外套去书房找出柜子里不常用的平板,把密码告诉林向北。
林向北的居家事业这才算正式步上轨道,虽然入不敷出,但总算不再是分文不挣。
贺峥这边,因为姜寻的加入,之前的小团体人员分布有了轻微的变动,平日用餐总会捎上他。
周卓等人从几次的套话里也摸清了姜寻的情况,青年家庭优渥,爹疼娘爱,长相学历没得挑,张筱敏说得不错,确实是从小到大一丁点儿苦没吃过的阔少爷,但栽在了贺峥身上,这次来深市,是千里追爱求复合。
姜寻被宠坏了,性格有一点不好,边界感不强,直接替贺峥出了柜,当然也存了一点小心思。
蔡博明想起来了,“贺峥刚到君平那会儿,你是不是来找过他?”
那天下班,蔡博明到地下停车场取车,见到贺峥跟前站了个哭得一脸泪水的青年,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当时跟贺峥认识不久,远不如现在熟稔,因而只私下跟张筱敏提过一嘴。
张筱敏问:“你俩为什么分手?”
“我们异地恋,我怕他跟别人……”姜寻很忏愧,“所以我就找人查他,被他知道了,他很生气。”
张筱敏跟贺峥共事两年有多,听了这话为贺峥打抱不平,“那是你的不对。”
但这到底是别人的私事,她不好过多评价,也觉着该点到为止了。
“小姜,贺峥的为人我们都很清楚,你想跟他复合,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不过……”
她有些犹豫该不该往下说,蔡博明抢先道:“年前我们都在猜贺峥是不是恋爱了,奇怪的是,他到现在也没公布的意思,不知道成了没有。”
张筱敏杵了他一下,“我突然想起来有些资料没整理,快点吃完回去吧。”
姜寻想到这一个月来贺峥对他的态度,感觉有点没戏,蔫蔫的样子。
贺峥每天中午都会回家,从来不和他一块儿吃饭,平时在律所,对待他也跟所有的实习助理没什么两样,太冷情,仿佛跟他不曾有过任何关联,着实把姜寻打击得够呛——之前追贺峥他就领略过对方的冷淡,如果不是他穷追不舍,又事事顺着对方,贺峥根本就不会试着跟他交往。
爱情对于事业心重的贺峥似乎是可有可无的调味剂,恋爱期间总把工作放他前面,他跟贺峥闹,贺峥哄两句他就哑火,完全被贺峥牵着鼻子跑。
要不是感应到贺峥的敷衍,他也不会怕异地时贺峥移情别恋任性到找人查岗引起贺峥的反感导致分手。
之后一年,姜寻收到过很多追求,也尝试过,但他唾手可得的东西太多,贺峥不免成了最有征服感的那个,好不容易说服父母让他来深市,不想就这样空手回去。
姜寻很清楚贺峥刻意的冷落是为了打消他的念头,贺峥有没有在追人他不知道,但不公布,可见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小李,把这份文件送去盖公章。”
贺峥开了门,却没在工位上见到助理。
正在打印机旁的姜寻马上窜过去,“小李闹肚子了,我去吧。”
公事上,贺峥倒也不会厚此薄彼,将文件交给他,随口道:“路上小心。”
不等姜寻讲话,转身回了办公室,点开手机,跟林向北的聊天信息停留在昨日下午。
都一整天了,净忙活着跟些陌生人聊得有来有回,就不知道给他发点什么?
他把百叶窗往下拉,见姜寻抱着文件消失在廊道转角,心想,姜寻是恨不得把他的私隐扒个底朝天,纵然这令人不悦,但无疑是一种高程度的重视,怎么换了林向北,就一点儿也不过问他的事呢?
他的工作情况、他的社交讯息,他的生活经历,林向北完全不好奇吗?
这个月林向北费劲巴拉地挣了两千一,全打给了林学坤,前两天鼓起勇气开口,问工作的事情。
坦诚讲,贺峥根本就不想林向北出去上班:自身条件受限,所能找到的岗位必然不轻松,他的左手又那样,何必受那个苦?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接触的人也未必都好,林向北心智不坚定,好不容易扶正,别三两步又给人带歪。
但林向北显然快待不住了,贺峥只好动用缓兵之计,承诺等下个月替林学坤搬完家定然安排他上岗。
林向北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跟他说了困境,“我爸的药快吃完了,明天得去医院复查。”
这是林向北第一次跟贺峥提要求,他很受用,有一种不分你我的感觉,但他们刚做完,还抱着,林向北挑了这个时间点讲,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难道不滚床单贺峥就不管他吗?
钱是打过去了,年少时财迷心窍的林向北看着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嗫嚅跟他说谢谢,又再三保证一定会还给他。
他倒宁愿林向北一直欠着,欠上一辈子,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跟他纠缠到死吧。
临近下班,贺峥才收到林向北的短信,“家里的油和盐快用完了,我下楼买哦。”
他敲击着键盘学林向北讲话,在输入框里打下“好的哦”三个字,又逐字删掉。
两分钟后,准备出门的林向北收到了贺峥的回信,一个冷冷淡淡的,“嗯。”
他已经习惯了贺峥的忽冷忽热,有时候教训他说起话不带停,有时候连个眼神都欠奉,摸不清想法,熄灭了屏幕,蹬着鞋开门。
是新鞋,贺峥非常嫌弃他穿来的那一双刷得掉了色,给他丢了新买。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牌子很眼熟,很多年前钟泽锐送给他的那一款。
衣柜里属于林向北的衣物也逐渐填满,都是贺峥一手置办,熨烫得服服帖帖,完全符合林向北的尺码。
东西越添越多,很有让林向北成为房子的另一个主人永久居住的意思。
附近有便民超市,林向北拎了桶花生油,又买了些生果,慢悠悠地往回走。
快到小区门口时,抬头突然见到前方熟悉的高挑背影,是贺峥!
他嘴角扬起来,刚想小跑着过去叫住对方,贺峥跟前却多了一个人,仰面说着话。
三月初,六点的天还很亮,隔了一段距离,他依稀能见到青年的脸,二十来岁的模样,很玲珑秀气的五官,也穿着西装。
有外人在,林向北低头看了看自己,悄然地绕进了另外一条路。
作者有话说:
贺律(生闷气):老婆一点都不关心我。
第42章
傍晚的天是淡淡的蓝紫色,透明的玻璃糖纸似的盖在人脸上,即使面无表情,也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事实上,贺峥对于姜寻出现在这里也确实谈不上心情良好,不过他向来不是贸然显露脾气的人,只很轻微地蹙了蹙眉便道:“你查我?”
姜寻已经触碰过贺峥的逆鳞,知道贺峥对隐私有多么看重,哪敢再犯?
他摇头,“不是的,我听他们说你住这里。”
贺峥面色稍缓,低声说:“有什么事吗?”
“你说在公司不谈私事,那我只好私底下来找你,贺峥,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漠好吗?”姜寻垂头丧气,“我在深市人生地不熟的,就只认识你一个人,连你也不搭理我。”
贺峥切实说:“你可以回北市。”
十分真诚的建议,姜寻是北方人,到南方水土不服是必然,何况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特地来找你,才不要。”
贺峥快刀斩乱麻道:“好,既然你人在这里,我就把话挑明了说吧。姜寻,你我的事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期间你跟我的生活都有了新的进展,我认为没有必要往回看。你当然可以定居深市,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不在这里,你终究有一天要回去,相同的,我也不可能为了谁再回北市发展。”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了,贺峥素来主张好聚好散,他跟姜寻没有必要非闹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彻底地让姜寻死心,这是对彼此最好的交代。
他见姜寻要哭不哭的样子,仍板着脸道:“作为同事兼你的上级,我很欢迎你入职君平,也祝福你在三个月实习期得到的锻炼能对你的职业规划有一定的帮助,至于其它的,我想保持适当的距离,也许我们还能做个朋友。”
贺峥这人随和起来很随和,冷酷起来也异常冷酷,认定的事情就像一次性输入的程序,根本没得商量,简直没有人性可言,也许绝对的理智正是他能在职业场有一席之地的原因之一,毕竟法律上忌讳感情用事。
姜寻根本受不了他这样,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着说:“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贺峥拒绝回答。
可是他的沉默也是一种答案,姜寻抽着鼻子,“既然你有了对象,为什么要瞒着不告诉大家,你们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贺峥冷声,“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私事,又是私事!”姜寻被他气到,眼泪不流了,“以前跟你谈的时候你就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能问,什么都不能说,贺峥,你就是个冷暴力狂。”
这是贺峥第二次收到这样的评价,但交往期间他认认真真进退有度,分手后坦坦荡荡毫不拖泥带水,他不认为有可指摘的地方。
他望着昔日乖顺的姜寻在他面前露出骄横的本性,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极度漠然,“我这么不好,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呢?”
姜寻噙着泪,“你怎么能这样?”
倒豆子似的往外说,“你说我太任性,我就听你的话,你工作忙我不敢打扰你,只等你有空才去见你,连节日都是我在记,我……”
贺峥静静地看着他,姜寻的声音慢慢地小了,直至一点儿声都没有。
有些话贺峥本来不想说的,“据我所知,你去年有了新的对象,是吗?”
姜寻面色陡然一变。
贺峥垂眸,“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但是我想,你对我也不像你说的那么一往情深。”
姜寻得到的情感太多了,家人的,朋友的,追求者的,多到他根本就吸收不过来,唯独在贺峥这里碰了壁才如此念念不忘,反正他有这个资本尽情地试,尽情地爱,尽情地玩,就算失去也有其它的东西填补上。
贺峥轻叹,“到此为止,别再任性妄为了,你家人在北市一定很挂心你,早日回程吧。”
姜寻还在哭,“才不是,才不是……”
话是这样说,直至贺峥的身影消失在单元楼他也没再追上去。
解决完一桩遗留旧事的贺峥一手揉着微胀的太阳穴,一手打开了家门,在厨房找到了正在洗菜的林向北。
他从背后抱住那截腰,将脑袋架在林向北的肩膀。
林向北被他的动作弄得往前倾倒,不得不拿两只沾了菜渣的湿漉漉的手撑着水槽边缘才能站稳,腹部被贺峥双臂勒得很紧,是一个嵌合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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