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晴和林雷都比较稳,毕竟上了年纪。全家就林爽最折腾,三天两头跑营销,林爽精力太旺盛了,她是唯一一个不怎么下地干活的。
“应该让林爽也下地干活去,省得一身精力无处安放,净琢磨给自己找事儿。
“她妈也烦她。说年纪轻记吃不记打,早晚栽个跟头就老实了。”
……
才去几天,快把人家老底掏干净了。李笃听她绘声绘色讲,先前拧巴的表情不知觉间舒展。
方规有的没的说了一通,见李大博士开了颜,利利索索地蹦起来,“行啦,朕要沐浴就寝,你自己玩儿吧。”
大小姐除了开头问了两句,后面自顾自讲,就这么说了会儿话,自己嘴巴说干了,沙发也坐累了,更不要陪李博士忧愁未来。
方规关门前不忘叮嘱:“晚上别闹什么动静。”
大小姐大驾光临,当仁不让睡卧室——不过这几天李笃也一直睡在沙发上。
万一呢。
李笃应声:“好。”
片刻后,门缝里又溜出一句:“哭就小声点儿哭,小心把我吵醒了让你大声哭。”
“……知道了。”
……
夜很深很深了,李笃耳根一激灵,捕捉到了脚步声。
轻得和猫一样,没准儿就是猫。
李笃没动。
提着脚后跟走路的动静过了会儿停下了。
停在她头顶。
“没事的,慢慢来。”方规说,呓语般含糊的声音,由一股轻淡的气息送到的耳边,“会好的。”
大小姐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不怕不怕。”
沉睡的人稍微蜷了蜷腿,若似无意地贴上了近在耳边的手掌。
一片温凉。
——嗯,会好的。
第12章
“咱们先去医院。”楼下大堂一见面,林爽上来挽起方规的臂弯,“去完再去传媒公司。”
“走开走开,好热的。”方规不无嫌弃地挣开,上下打量了眼林爽,“哪儿不舒服?”
林爽说:“给你看看皮肤。”
方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软膏,“不去不去,去什么医院,林姨给我药膏了,我按时涂呢。”
林爽说:“看看嘛,你脖子后面都脱皮了,自己没感觉?”
方规转身:“那我不要晒太阳了,咱们就此别过,冬天再见!”
林爽笑着拉住她,“行,咱不去医院,那你先陪我去另外一个地方。”
方规问:“去哪儿?”
林爽:“……去见个人。”
虽然没说见谁,不过林爽再三保证不去医院,也不去药店,方规勉为其难跟她上了车。
系上安全带开始兴师问罪,“你这几天给程姨发了多少日报啦?”
林爽诧异:“你又知道?”
方规不满地哼哼:“程姨一会儿给我发如何一招辨别熊孩子,一会儿给我发高温天谨防热射病,三五不时提醒我减少户外作业,还让我喝藿香正气水。我的天哪,你没跟她说林姨天天一桌苦瓜菜,这还不够清火降温吗?我半夜都不敢开空调,心窝窝里都是凉的。知道是清热解毒,不知道是就那两亩苦瓜卖不出去,只能内部解决呢。”
林爽:“有没有可能,就是卖不出去?”
方规:“……。”
方规说:“我跟程姨讲一百遍了,别老瞎操心,她还不够忙的吗?我在你们家,又不是在别人家。我这么大一人了,不要面子的哇?你们也是不嫌麻烦,还真给她汇报上了。”
林爽:“程姨那不是关心你嘛,她要看到你晒成这模样,不定心疼坏了。别说程姨,我都心疼坏了。”
她比方规大七岁,算是从小看着方规长大,不知不觉带上关爱的口吻。
方规挥挥手,“少来,恶熏。母爱泛滥的都给我去带夏令营,一带一个不吱声。”
大小姐越说越上头,微信打开,发语音:“程文静同志!孩子独立生活了,作为家长,请自觉减少不必要的担忧,避免过度监护,这样不利于孩子独立意志形成!”
办的事说的话还是那么一股孩子气。
林爽笑疯了,揉揉大小姐一头睡毛糙了的头发:“我们圆圆长大了,那也不影响姨姨和姐姐们关心呀。姨姨姐姐们心里,圆圆一直都是孩子。”
方规忍不了一点儿,横眉竖眼警告:“不准叫我圆圆!”
林爽忍俊不禁:“好好好,我的大小姐。”
林爽上午的目的地是市区一幢高档写字楼。
在楼下打完电话,等人来接,林爽神神秘秘叮嘱道:“不管待会儿谈的结果怎么样,这事儿先别跟你林姨说啊。”
方规一脸狐疑地看她。
林爽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后口袋,理了理着装,“就是……前两天有个投资机构联系我,说对我们农场挺感兴趣,想跟我聊聊。”
方规:“……投资?”
林爽指向水牌17楼,“这家,「瑞年投资」。我在网上查过了,是一家正规的投资机构,有几个比较成功的项目。”
方规低头在查了,心不在焉地“嗯嗯”。
上17楼,在外面会客区等了一会儿,被人引到会议室。
接待两人的是个妆容精致、衣着干练的中年女性,比林爽大几岁的样子,笑容和气,“幸会,小林总。”
林爽:“您好,薛总监。”
落座后,林爽看了眼方规,按她的建议说:“不好意思,来得比较突然,也没准备什么材料。”
薛总监:“没事的,咱们随便聊聊。”
尽管薛总监言谈随和,林爽在这种场合却有点放不开。
察觉出她的紧张,薛总监笑道:“农业这块是我们的专精领域,深耕多年,各式各样的新‘品种’、新模式都在关注和尝试,我是在朋友的vlog看到你们的。”
林爽有印象了:“是苏木子吗?”
薛总监:“对。你们把空置厂房改成摄影棚,蛮有想法,而且场地布置看得出具有一定的专业水准,我问过木子,她说是你们协助搭建的。你的团队,或你本人有相关专业出身的吗?”
谈到细节很容易让人感受到真诚和重视,林爽顿时来劲儿了:“至于专业……也算不上专业吧,我大学毕业在影视城打了三年工。本来我妈还不同意做摄影棚呢,我想反正那么大场地用不上,空着也是空着,不过我们计划改造厂房,一半做农产品加工中心,一半搞出个恒温棚来。”
前月,有个自媒体在农场拍了两天,以80、90的乡村记忆为主题,有苦有甜,总体来说质量很高,小火出圈。
厂房第一次作为正儿八经的摄影棚出租,赚了一笔房租,林爽原以为厂房出租也可以作为一项收益,结果只是昙花一现,后边再无人问津。
林可晴林雷姐弟决定还是按原计划添一条生产线,做农产品加工。恒温棚是林爽的想法,暂时没被姐弟俩采纳。
和薛总监聊了将近两个小时,薛总监另有安排,主动提出最近去农场实地观摩,林爽自无不应。
下楼一上车,林爽便让方规发表意见。
林爽的兴奋溢于言表,她的观念里,像这样的投资大佬,时间都是很宝贵的,愿意临时为她空出两个小时,想必对林家农场感兴趣的程度不一般。
方规旁边玩了俩小时手机,这会儿眼睛累,打了个哈欠,眨眨眼,说:“我有意见,但是你肯定不爱听,我不讲。”
林爽不以为意,也没感觉被泼冷水,“薛总监好有经验好专业,她问的第一个跟农场经营有关的问题是本地合伙人哎。”
农场所在的村子虽然属于申城,最近两年也有不少商业出身的农场主,但归根结底,国内目前仍属于乡土社会,或者说是本地村民的社会,在外人介入当地农业生产的那一刻,便天然地站在了本地村民的对立面。
好在林可晴和林雷的父辈是本地人,当年决定做农场,也找了一位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做合伙人。
林爽清晰地记得,在她回答这个问题时,薛总监的反馈称得上正向,连连点了好几次头。
去传媒公司的路上,林爽半是诱导半是兴奋,复盘了一路,越复盘越觉得有戏。但她也不是那么乐观天真的人,知道即便薛总监真的感兴趣,中间要面临的问题有很多,又问方规怎么想。
方规懒洋洋道:“你连正儿八经的商业规划都没有,咨询我,我还得掰开揉碎给你讲清楚。讲清楚了结果你还不乐意听。我不要。”
林爽自动忽略了后一句,“商业计划书我有的啊,我熬了三个半夜写出来的。你不让我给人家。哎对了,你为什么不让我给薛总监看?”
方规捂住了眼睛,“啊我的姐姐,你那叫商业计划书吗?你那叫‘如何用黑体加粗劝退客户和投资方’。”
林爽乐呵道:“那你帮我写,你是专业的。”
方规:“我不。”
林爽停稳车,胳膊肘搡她,“帮姐姐写一个嘛。”
方规态度坚决:“不。”
林爽软磨硬泡半天,方规稍微松了口,“我不做免费劳动力,而且你得跟林姨商量好,林姨同意。”
林爽琢磨着说服林可晴还不容易,满口答应下来,至于报酬,“现在可不是几页PPT就能薅羊毛的时代了,你先理理思路。钱这块儿嘛……到时候我把账本给你,你看着我们的能力开价,我到时候看着给。”
钱还没谈就提要求了,方规冷笑:“呵。”
大小姐给自己接了一份新工作。
李笃也在谈一份新工作。
甲方是上次排在老东家后面见面的沈晓睿沈总。
沈总是一家跨国咨询公司的执行合伙人,同时也是一家外商投资机构的代理执行官。
看上去温温柔柔、知性优雅,实则强势又自我,不过接触几次下来,节奏还算对得上。
强势的人有个优点,非必要不屑于打迂回战,直来直去,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不耽误彼此时间。
于是这次见面,李笃开门见山提出自己的条件:“不低于两亿美刀的研发经费。”
沈总一口咖啡喷出来:“你说夺少?”
第13章
良好的涵养使沈晓睿没有更多失态的表现,她用纸巾擦拭干净衣袖上的咖啡渍,整理了下衣衫,抬手回应服务员无需帮助。
然后直视李笃,“你不是开玩笑。”
李笃端起咖啡杯,略偏了下头,“嗯。”
沈晓睿有种浓郁的、商务场合历练出的气度,面临突发情况,她能够精准地控制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无论是瞳孔的收缩放大,抑或手部的肌肉反应,都很自然,很难让人直接感受到负面信号。当然,如果有必要,她也将释放出很强的压迫感。
此时属于前者——沈晓睿不认为这是一个推翻双方交流基础的报价,虽然她的确被震撼了。
沈晓睿仍持开放态度。
开放的怀疑和质疑,以及……
兴奋。
短暂的审视后,李笃垂下视线。
沈晓睿沉思片刻,问:“你用的是‘经费’,我可以问问你如何得出的数字吗?”
——说起来,得归功于虞赢卿同学,如果不是那天她提了一嘴,李笃还没想着动心思。
李笃想了想,认为多解释几句也无妨:“我们都很确定它对于过去和现在的必要性,这种必要性链接到了未来。因此它具有可观的经济价值。于后者而言,我想你们的预测更为乐观。而且你们更擅长……你喜欢用资源配置转化,还是利益最大化?”
在沈晓睿嘴角一次不易觉察的抽动后,她采用了“利益最大化”。
“你的雇主拥有将一张废纸转化为艺术收藏品的能力,你现在不妨考虑合作方式。嗯……我了解过你雇主的背景。”
沈晓睿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保持含蓄的防守姿态,“但是你不能保证它一定实现,否则我们没有坐下来谈的机会。”
李笃静静地看着她,“不是我,是你,你们。”
沈晓睿含笑回望:“那么你也了解我的雇主从来不缺选择。我们对新技术的追踪你应该有所体会。”
她像是完全遗忘了衣袖的咖啡渍,舒展地将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是之前用来遮挡的左手。
不过咖啡渍并未在质地良好的布料上洇染开,不仔细看,难以发觉。
哪怕做好了针锋相对的准备,真到了这一刻,内心的感受还是少不了无力和无趣,无趣更多一些。
但李笃心知肚明,这环节不可或缺。
就当是面试的一部分。
“再理想的新材料、新技术也无法减少已有的、由旧材料和旧技术带来的损耗,而旧材料和旧技术所产生的损耗正是逆转此类损耗的价值所在。”李笃说,“我想你的雇主更看中于过去和现在,而非未来,未来的不可控性远超当下。”
“这是你选择这个方向的原因吗?”沈晓睿由衷感慨,“如果你愿意从商,不需要很久,你就会成为一名非常成功的企业家。”
李笃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会是最好的企业家。”
沈晓睿停顿了几秒钟,“Sil一定会很喜欢你。”
尽管沈晓睿最后传递出的信号相当乐观,李笃也明白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得到确切回应。
沈晓睿坦诚地告知了难处,她们不考虑买断,因为难以预估成本,尤其是隐性成本。完全实现课题所需的资源过于庞大,其中不乏社会性资源。如果李博士在高校平台都无法获取和使用,那么按她们的立场和背景,更加事倍功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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