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这样够了吗?”
“为了季青霁,你什么都愿意做吗?”崔云衢脸上找不出半分喜悦,他目光沉沉道,“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两人呼吸交织,连着蔺安之眼睫上未坠的泪也落到了崔云衢的脸上,他又低低哭了起来。
窗外雨声不歇,他们也始终没有停下。
浮沉的潮水中,崔云衢是蔺安之唯一的支点,他只能竭力回抱住崔云衢,听他在耳边说着季青霁的名字,不断逼问感受如何。
这时候,蔺安之竟然还有精力分心。
他在想季青霁的情况果然不容乐观,估计还在神龛中与邪神本体的力量斗争,这样的事情都能任由着发生。
又在想崔云衢可真是厉害,这边的响动一点也没有惊动到蔺父蔺母,整个就是一如入无人之境。
有崔云衢在,季青霁能成为鬼王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只是,事情会有那么简单吗?
回忆着那日血契的内容,即便多次确认过并无疏漏,蔺安之心中仍是突突直跳。
他把头埋到崔云衢怀中,一身的嫁衣还好端端地穿着,只是衣料皱了许多,而后死死拽着后者的衣服,不放心似地闷声道:“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会帮季青霁的。”
崔云衢扶着蔺安之的后背,允诺道:“我会的。”
他的声线平稳冷静,蔺安之却得不到信任感,尚且将信将疑,直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我想知道你全部的计划。”
“很简单,只要把蔺家人,准确来说就是那对画皮鬼杀死,如此便可。”
崔云衢说道:“使得神明安身立命的就是信仰,蔺家人的信仰给与了他香火,但也让季青霁受制于此,他们在彼此的欲望中共生。”
“只要打破平衡,就能让季青霁从这段畸形的关系中挣脱而出,”蔺安之一点就通,若有所思道,“是这个意思,对吗?”
“对。”
蔺安之不说话了,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如同完全相信了崔云衢:“那真是太好了,所以,我什么也不用做,对吗?”
“对,”崔云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条斯理地整平自己弄乱的褶皱,语调淡然,“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用照着走祭坛的流程,再等着我回来就行了。”
然后蔺安之看他从床上直起身,做出要走的态势,又连忙说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没有保障,希望手里也能拿着点法器。
崔云衢扫了他一眼,停住步伐,也耐心道:“之前给过你了。”
蔺安之眨了眨眼:“那只替命纸人,来之前忘带上了。”
他知道崔云衢鲜少依仗外力,凭借的都是一身的术法。
听到这样的要求,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咬破指尖,催出精血,耐着性子再画了张符,塞到了他的衣服里。
门一关,重新锁上,天也快亮了。
没了崔云衢,蔺安之不再掩饰,神色变得漠然:“他又骗我。”
系统:“怎么说?”
“崔云衢的话中,有一个很明显的逻辑漏洞,”蔺安之轻声道,“神明需要信徒的香火奉养,倘若斩断了画皮鬼与季青霁的联系,固然能让季青霁摆脱桎梏,但他的力量也会大受损伤。”
“且失去了信仰,没有了继续存在的缘由,长此以往也必将消散于世。”
系统细细想来,也觉得有道理。
同时,更是不由生出了佩服。
它是没能料到,宿主被做了一晚竟还能保持缜密的思维,想必这也就是崔云衢没有过多掩盖的原因。
“趁季青霁虚弱,然后要他的命,这就是崔云衢的目的。”
停顿片刻,蔺安之最终说道。
他垂眸,动用理智很快分析出了解决办法,而门锁拍在门板上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外头有人来了,不出意外,这回就会是画皮鬼了。
蔺安之闭上眼,听着那人走进来,蹲下身,给自己喂下一颗药片,再然后便人事不省。
偶尔意识起伏,蔺父蔺母的窃窃私语模糊地传入耳中,内容不外乎是畅想美好未来,还有牺牲他一人和大伯家一对儿女,便能继续造福整个蔺家的自我洗脑。
蔺安之听了几句,称赞了声神经病,随即又昏了过去。
真正意义上的醒来,是在不知多久以后。
双手被束缚着背在身后,膝盖下的触感坚硬冰冷,蔺安之跪在地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线香气味。
头上的红绸布没有被揭下,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就在祭坛,而所谓的祭坛就是主厅。
“求仙问道,得觅长生......”那老道站在边上,含着笑,吩咐道,“把笼龛上的布头拿下来吧,也让神明看看祂的祭品的模样。”
蔺父蔺母尊敬地说了声“好”。
窸窸窣窣的摩挲声后,蔺安之感受到了头顶黏腻的视线,抿了抿唇,心道好好的人不当,他才不要做什么祭品。
外界的声响忽然全部消失了,一团黑雾轻柔地包裹住了他。
而在前一刻,两只画皮鬼骤然尖叫起来,那道年迈的属于老道的声线也方寸大乱,惊道:“你是谁!我在主厅外布了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对,你这么年轻,怎么能有此等法力!”
虽不知与其对话的是谁,不过也能猜个十成十了。
再一次闭上眼,蔺安之沉下气,摒去杂乱的念头,思索怎样能表现出想成为神明信徒的诚意。
直接说“我要信仰你”吗?会不会太粗暴了点。
可若是像戏剧中表演的那种,婉转地念出一大段冗长而华丽的祷告词,又怕崔云衢已经清场完毕,立刻就要磨刀霍霍向季青霁了。
想罢,他盘算着要抓紧时间一一实践,只是刚开口,吐出第一个音节,就听到不可名状的低语在身际回荡。
——寂寞已久的神明已经迫不及待,准备亲自教会心爱的祭品如何取悦自己。
“告诉我,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一只冰凉的手掐住细弱的脖颈,力道时重时轻。
蔺安之感到喉头要喘不过气了,他艰难而缓慢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是你的,我只能是你的。”
随着尾音落下,掐他的那只手骤然松开了。
体内那抹强势的力量终是彻底被融合,即便有回光返照的迹象,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季青霁完全接管了这幅躯壳。
“很好,”他垂下眼帘,看着蔺安之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信徒了。”
红布绸掉落在侧,绳索断裂,嫁衣的衣襟也被扯开,柔软的唇随即吻住了蔺安之。
他闭着眼睛承受着这个长驱直入的吻,分离前却是重重咬了口季青霁的下唇。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漫开,蔺安之没有犹豫,含着那口血,抿住了那张以崔云衢精血描绘的符箓。
双方的血液在这一介质相接。
与此同时,蔺安之的视野也清晰明亮起来。
他看到主厅中躺着三具胸前不再起伏的尸体,临死前的表情俱是惊恐,而从伤口来看,大抵都是一剑毙命。
上方的神龛则传出蔺父蔺母模糊不清的叫声,他们因欲望作茧自缚,也合该被封在塑像中,承受亲手酿造的苦果。
蔺安之还看到,崔云衢的身前有四方铜钱悬在空中。
他在来到老宅后不久,便就着大雨,在四下布了针对季青霁的杀阵。
本是防止意外,没成想真出现了意外。
“鬼王又如何?”崔云衢依旧眸光冷淡,向蔺安之伸出手,“过来,免得误伤到你。”
季青霁也笑了笑,千百利刃在掌心浮动,容色之中难掩森寒。
他早就动了杀心:“这是我的领域,该担心的应是你自己。”
如此紧张严肃的气氛中,蔺安之竟是莫名笑出了声。
他谁都没沾边,只是扬了扬手中的符纸。
察觉到无形的天道规则束缚着行动,两人俱是脸色一变。
双方血液相融,血契结成。
而规则是,严禁互相残杀。
“你们尽管打,”蔺安之微微一笑,语气寡淡,“能杀死对方算我输。”
第38章 世界二:番外
一切结束, 无视两人在面对彼此时近乎扭曲的面孔,蔺安之做的第一件事是报警。
同时赶到大伯家双胞胎的房间,将被五花大绑的两人各自解救出来, 听着他们带着余悸失声痛哭,再激动地抱住对方。
警察随后赶来,崔云衢使了点手段,让蔺父蔺母和老道的尸体呈现出自相残杀的假象。
“你还好吗?”
主负责人是一名情感细腻的女警, 她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位刚刚成年、却已失去双亲, 而且还颤抖得有如秋风中的残叶的少年:“节哀顺变。”
勉强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蔺安之假惺惺地拿着纸巾擦了擦,不带犹豫地抹黑/道:“我会的, 我早就料到会有那么一天了, 据我所知, 他们崇信X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女警更同情了, 她微微叹气,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转过身去给警车里的两兄妹做心理咨询了。
听系统把女警心中的想法转述,蔺安之敛了悲容, 不由笑了起来:“当然是祝我恭喜发财。”
想着那些雄厚的家产,他唏嘘道:“家财万贯,继承集团,而有得必有失, 我却失去了一对想把我献祭给邪神的父母, 真是好一桩人间惨剧。”
“就是小说中的主角,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些话都是轻声说出了口的。
还未等系统开喷,耳边已然传来幽幽声响,伴着一声毫无感情的轻笑:“我倒是有所耳闻, 有本小说的主角与你有几分相似。”
蔺安之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季青霁道:“那册小说名气极大,文名由三位女子的姓名组成,核心男主角复姓西门,家住清河,是个灵动俊俏的美少年,凭一己之力将生意发展得蒸蒸日上,俨然就是人生赢家。”
“???”蔺安之怀疑道,“《金瓶梅》吗?”
季青霁颔首:“正是,而我也早为自己找好了角色定位——”
接下来的字词,他是盯着蔺安之的眼,加重了音节说出来的,尤其强调了末尾的一词:“孟玉楼,西门大官人的第三房妾室,在迎娶之前,媒人是以正妻之位向她允诺的。”
蔺安之:“......”
那又是谁允许你用现实的眼光解读名著了。
自知理亏,蔺安之好声好气道:“是我的错,你想怎样都可以,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季青霁的胳臂缠上他的脖颈,逐渐收紧:“那今晚......”
蔺安之刚想应下,下一刻手腕就被崔云衢攥住。
他垂下眼看着蔺安之,却对着季青霁冷冷道:“时间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就是我用了些狐媚手段又如何,那么多天的相处不是作伪。”
“他肯定是更爱我的,今晚也是属于我的。”
腰部开始隐隐作痛,为了今后着想,蔺安之由衷建议:“你们打一架决定吧。”反正死不了人。
……
此后,蔺安之一直生活在情感的水深火热之中。
在他顺利结束高考,升入本省也是国内top的高校,主修工商管理之际,事业上也正式进入上升期。
他长得好看,性格却不软弱,强硬的手段和专业能力一概不缺,又有两人的暗中帮助。
有了几次正确的决策兼之恩威并施,公司中的元老也都纷纷安分了下来,称赞他的行事颇有蔺父蔺母遗风。
从下属口中听到这话,蔺安之放下手中的文件,只是意味不明道:“他们真该早些看到这一幕。”
说不定就会断了披皮求生的念头,少祸害几代的子辈,也省去了这些麻烦。
转念一想,又笑了笑,心道担心基业葬送于子孙之手,恐怕也只是两人所找到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正促使他们的,实则还是对权力和金钱的无限追求。
下属走后,他打开了笔记本。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有关两性情感问题的帖子。
因为内容足够逆天,距离发帖时间不过五分钟,评论区就已掀起腥风血雨。
【两个情人总是为我大打出手怎么办?!】
【正文如下:
前情提要,性别皆为男。
一方是从初一开始至今,相恋十年的男友。
原本是鬼,几年前凝出了能在阳光下行走的身体,办了假证以后正常完成了高考,上了大学。为了把另一方赶走,重新夺回我的心,还放下了爱好的文学,特地研修了心理学,如今是国内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
另一方是某玄学世家年轻一代的天赋最高者,也是继承人,毕业后成为了警方聘请的特别顾问。
明明性格看起来很冷淡,但嫉妒心特别强,耍起伎俩来更是不择手段,自高中起就与男鬼争锋相对。
碍于我设下的圈套,他们杀不了对方,但还是可以互相折磨,可准确来说,因为被夹在中间,每回真正受到伤害的都是我。
现求助如何让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在线等,很急!】
——【1楼|咕咕咕】:从了他们吧,为了所有人的幸福,一三五男鬼老公,二四六天师老公,周日同时享用两位。
——【2楼|热辣大蟑螂】:虽然抱有同感,但楼上歪楼了,楼主要问的是解决办法,我个人觉得没可能。
唯一能想到的方案,是将内部矛盾转移为外部矛盾。这样吧,楼主你先假装和他们两人分手,然后另寻新欢,再然后他们就会一致针对新来的那位了。
——【3楼|学尼玛的历史】:楼上太狠了,这是要楼主的命吗?顺带一提,只有我觉得这不是真的能发生的,而是小说作者在论坛试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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