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幽幽叹息一声。为什么面对着她的事情,她就难以冷静下来?或许,只有在此时此刻,她才能正视自己的心情。
花蓉钰舍身相救,她所说不震撼,那是自欺欺人。她也并非圣贤,又岂能够做到不动容,保持之前那样的冷心冷情?可是,若是让她就这样相信一个人,她也无法做到。是不是伤的越深,越害怕疼痛?她也不过一常人,也跳脱不出凡人的烦恼。
佛说:人总会遇到那样的一个人,无可抗拒。如同宿命。
她,是她的宿命吗?
风轻轻,月淡淡,朦胧月色中枝丫迎风摇摆,完全不懂人间的烦恼和纷乱。风动,它摇曳,风停,它定。世间的事若是都如同这般简单,是不是会少了很多烦恼和忧愁?
草木本无心,无关风与情。
罢了,再次叹息一声。她嘴角牵动一丝无奈的笑,从再度遇到花蓉钰后,她叹息的次数比之前的人生多了不知多少。
她将眸光落到了不远处陷入昏迷之中的花蓉钰的脸上。昏迷中的她不再像往日那般神采飞扬,而是多了一分柔和,像是个熟睡的孩子般纯真。她的脸孔朝着月光,她凝视着她,她可以看见她如苍白的容颜,脆弱得宛若琉璃般易碎。她的气息微弱,宛若游丝。
“你来追我啊,追到了给你银子换糖果,追不到罚你给我买糖买到老。”
“看你还跑,给我追到了吧,给我银子买糖果。”
恍惚中,她像是又看到了那个握着她手,找她要银子买糖果的孩子。
她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所以老天要她这辈子来偿还?
甩开多余的思绪,要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将花蓉钰移动到山洞之中,她总不能一直待着让花蓉钰这样躺在寒气很重的地上。身体使不出力气,虚弱的身体让她心底的无力感更重了几分。
再度踉跄着走到花蓉钰身边,她忍受着身体的剧痛,她用尽力气将花蓉钰轻轻地扶着靠在她肩膀上,可是如简单的动作,她也累得浑身大汗。
看看不算太近的山洞,她不知如何是好。
“凝儿……”
正当奚芷凝一筹莫展的时候,花蓉钰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的传来。她侧头,花蓉钰幽深冰凉,看似顾盼多情的眼眸便落在她的眼底。
花蓉钰凝望眼底的人儿,在她身侧的奚芷凝,长长发丝凌乱地散乱在身后,发丝后露出一张血迹斑斑苍白的脸孔,黑而细的眉梢微蹙着,一双若秋水明亮的眸子清澈中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和警惕,她的心猛然抽痛,什么时候开始,她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这许多的不信任。
信任?想到这两个词,她也愣了愣。她,在要求她的信任?她对她……
垂下眸子,躲开奚芷凝的眸光,她在那瞬间竟然害怕,害怕她看透她此刻心底的狼狈。
“你可以走动吗,那边……有个山洞,你受伤很重,这里寒气很重,最好去山洞中疗伤。”奚芷凝并不知道此刻花蓉钰的心情,她只是刻意的想要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况且如今她只想快点将花蓉钰移动到山洞中,否则她自己恐怕会因为体力不支累到,所以她根本无暇注意到花蓉钰奇怪的反应。
“嗯。你扶着我,应该可以。”瞬间的失神后,花蓉钰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她便也知道奚芷凝所说的是正确的,这里是山谷底寒气重,她受伤不轻,若一直躺在这里,伤势只会更重。
“好。”见花蓉钰恢复了往日的深沉,奚芷凝说不清心底是失落还是高兴,她也不多言,轻轻扶起她。
感受到花蓉钰微凉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腕处,她的手微微颤抖,有片刻的抗拒。然后,她稳了稳心神,掩盖下心底的慌乱,然后她又暗笑自己,花蓉钰显然还是她当初认识的心思琢磨不定的花蓉钰,落下悬崖那时候的话,她又何必当真?
“你在想什么?”奚芷凝刹那间的抗拒,花蓉钰看在眼底。她侧头,撞若不知般淡若清风的一笑,那笑意在夜色中绽开,宛若天边的月光一般清冷皎洁,只是,奚芷凝并未瞧清夜色里那双无情的眸子里倒影着一丝压抑的痛楚。
林间风动月光淡,相望无言,枉自肠断。
纵有相思空满腹。
山静云轻夜色寒,执手低眉,那堪思量?
一叶枯枝黯沉浮。
第116章 相思浅兮相见欢,相见深兮相思苦。
月色如幕,淡淡倾泻,宛如柔软白色的细纱,拉扯出深浅不一的光影。
夜色下,枝桠随风摇曳,山谷底一碧一紫两个身影相互扶持着,蹒跚而行。长长的影子落在两人身后,晃动纠缠,似是缠绵,又似彼此在躲藏。
风,轻柔,又寒凉。
奚芷凝扶着花蓉钰,感受到她靠近时身体微弱的温度,她有一种错觉,似乎她们并不是相互猜忌的敌人,而是相知很久的友人。
呼吸是温柔的,眼波是朦胧的,抬眼,天边的月色西斜,寂静的夜色下,一切都显得恍惚而不真实。
宛若,镜花水月。
花蓉钰并没有侧头再看奚芷凝一眼,被她扶着的那瞬间起,她就低垂着眸子,紫色的袍子在风中飘舞,墨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深邃的无法触摸。树影倒影在脚底,短短的一段路,却似乎用尽了彼此所有的力气。
不同的人生路,能有多少是可以同行的?
短暂的同行后,是否又该踏上各种注定的命途?
这个问题,花蓉钰想不明白,或许,她的心底深处根本不想去明白。她有自己的命途,她从来都是冷静自制,知道想要什么,知道什么是不可以要的。
从东洲那场大火后,她心底对人和对事物的眷恋都不复存在,她从未深刻的去思考过其他的人或事物,她更未曾料想过在未来的人生路中,她会为某个人去停留,去挣扎。在舍去了多余的情感后,她一直过得轻松,所有的事物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谋人,谋事,谋心,她一直得心应手。她自知并非善类,做事全凭喜好,对人和事都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淡然,从不会去牵扯其中。
奚芷凝,是个例外。从最初见到她起。
她给她如此深刻的印象,是她身上和她染着同样的色彩,同样的在夜色中生活的人。
对像似的东西,她多了一份好奇,正是这份好奇,让她对多了一份和别人不同的关注,然后不知不觉中,对她生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情感。她当然知道这样的情感对她而言可能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刻意避免过多的去靠近,去探索她与别个人的不同。
可是,墨宝轩的那次意外,让她心底暗暗心惊。她不是冲动的人,做事都会细思后而行,然那次意外她却根本没有思考过后果,也未曾去计较得失。
这样不计后果的行为,让她迷茫和不安,所以做了最简单粗暴的决定,就是扼杀。
扼杀掉不该存在的情愫,她以为她不会困难。
救下奚芷凝的瞬间,她心惊的同时,便顺水推舟的将救下奚芷凝的事情让给了楚莲寒。她看得出楚莲寒对奚芷凝不一样的情感,她告诉自己,她救下奚芷凝只是为了在楚莲寒身上的得到更多的利益,她为自己找了一个看似恰当的理由,然后抽身事外。
人,喜欢自欺,是因为这是一种看似最容易将矛盾化解的方法。简单的,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借口。
之后,她不去关注奚芷凝,不去思考关于她的问题。她从墨宝轩回去后,她昏迷不醒,然后,当她醒来的时候,便是接到孔裟云府上消息的时候。孔裟云给她送药,她并不怀疑,她接近孔裟云的目的,本就是想要她的医术。
就好比花紫媛,她要的是她的身份。
不同的人,她从她们身上得到不同的东西,她从不强迫她们,这是她的本事。人心,她向来算的很准,没有人没有弱点,有弱点便可以利用。
当然,对于帮了她的人,她也多了一份宽容,否则,在水月镇,花紫媛就该化为尘土,随风而散。花紫媛的眼睛很像宜瑶,孔裟云的习惯和儿时的宜瑶像似,她在她们的身上寻找着逝去的人,她以为,她对她们的宽容便是极限,因为那样的宽容是带着宜瑶的影子。
奚芷凝,没有一丝一毫的和宜瑶像似,她对她的关注从一开始,便不是从中寻找替身。她,是因为她身上的某种像似的东西而被吸引。
相似的东西容易聚集到一起,她像是在夜色中独行的人,看到同样的人忍不住会心生出一种惜惜相惜。
可惜……
奚芷凝的背景并不单纯,她的人如同一本晦涩的书复杂,又像风一般琢磨不定。看似温柔平静的外表下,有一份坚韧不拔的心志,温柔似水中带着压抑的炽热,矛盾又吸引人去注意。
然而,她们不是同路人。注定不能是同路的人,她又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威胁在身旁?
尤其是从孔府出来,她发现她受到监视……受伤马匹上……她闻到了相似的若有若无的药香,淡淡的香药味。她曾经在奚芷凝被追杀的时候,在山洞里取出瓷瓶中闻到过同样的气味。
这药香不同于一般的丹药,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微涩的丹药中带着甜花香的味道,想来是用特别的手法炼制。这些年,她也略通医理,可她却从未在别处见到这样特别的丹药。
她无法解释当时心底的复杂的情绪,带着对自己恼怒,她去了镇国府。
或许,她心底还带着一丝侥幸,然而,在奚芷凝房间里闻到的淡淡药香和看到装睡的奚芷凝,她知道她错了,错的离谱。
她竟然对一个她的敌人心存不该有的情素……
要扼杀掉不该有的情愫,她做的决绝。一个绝妙的计划在心底生出。
一箭三雕,勾起太子府和三皇子相互猜忌,又牵出了楚王府,更重要的是她不费一兵一卒,奚芷凝就成了那颗被牺牲掉的棋子。
以她对私下三皇子的了解,他是不会放过利用后的棋子……
然而,一切的谋划,算计,抵不过见到她身影下坠的那一刻。
再一次不顾生死,想要救她。
再一次不计后果,想要救她。
再一次……
无法左右自己的心绪,不可控制心底失去的恐慌。
喜欢一个人,很简单。
喜欢一个人,很难。
花蓉钰抬起幽深的眸子,看着天边的一轮月色,像是陷入了沉思。
“到了。”奚芷凝轻声道,缓缓放开扶着的花蓉钰。
“嗯。”花蓉钰轻声应道,像是叹息,又像是不舍。
打破了的寂静,再也回不去。
地上交缠的影子,骤然分开,孤独的彼此对望。
“我去洞口捡些枯叶和枯枝,你生火。”奚芷凝不想面花蓉钰那双幽深的眸子,她也不想让她看出她此刻身体快要虚脱的状态,她转身撩开树藤帘子,出了山洞。
花蓉钰缓缓在斜靠在山洞的石壁上,听着洞口外奚芷凝缓慢的脚步声,她轻轻闭上眼。
她,就在她身侧不远处,安好,足亦。
奚芷凝压抑着沉重的呼吸,她不懂她为何不想让花蓉钰看出她此刻的虚弱。
是因为她是敌人不能暴露弱点,还是她在害怕再一次看到她眼底类似感情的东西?
她习惯了冷漠的她,习惯了无情的她,却独独不喜欢那样深情凝望的她。
拖着沉重的脚步,奚芷凝咬着唇,她无视身体已经处于极限,弯腰捡起一部分枯枝。
片刻后,她走进山洞,将枯枝扔地上,道:“剩下的你……”
她想说剩下的让花蓉钰来处理,可话才说了一半,她便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
“凝儿!”花蓉钰脸色一变,伸手朝着她晕倒的方向扑过去。
奚芷凝走入山洞,她的眸光就忍不住落在她身上,然而山洞中昏暗,月光只能透过稀稀疏疏的藤条看出淡淡的人影,她根本看不清她的脸色比她更加惨败。
“咳……”花蓉钰揽住了晕倒奚芷凝,可是化解晕倒的力道使得她不得不动用身体的内力,原本混乱的经脉一使用内力更是失控一般,宛若一股巨大的力锤击胸口,让她嘴角一甜,溢出一丝血丝。
缓缓扶着晕迷奚芷凝靠在山洞壁上,她把了她脉,然后脸色阴沉的可怕。
她支持虚弱着身体,不声不响的走到洞外,再捡了几根粗的枯枝桠,估计一夜都用不完后,她回了山洞。
取出随身的打火石,生了火。
红色的光亮让阴冷的山洞温暖起来,冷清的地方一瞬间多了一丝人气。
花蓉钰走到奚芷凝身侧坐下,眉头紧蹙。
奚芷凝捡枯枝时候选的是小枝桠,她就该发现不对劲。只有体力不支,她才会连大一点的枝桠都拿不动。可她却忽视了这一细微的动作。
若是能早些发现,她也可能不会晕倒。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伸出手在她的衣袖中摸索,掏出了几个瓷瓶。
轻轻的打开瓷瓶,发现仅剩几颗丹药。她将瓷瓶放在鼻子口轻嗅,脸上又是一变。
难怪她总觉得她的口中有一丝淡淡的药味,原来她将丹药给她服用了。
而她刚刚给她把脉,她身体虚弱的状况显示出她根本就没有服用任何药物。
“凝儿,你竟然把所剩的为数不多救命的丹药给我服用……”花蓉钰低声喃喃自语,绝色的容颜在火光的映照下,带着死灰一般的白色。
怔了良久,她再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丹药,她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世间的珍宝一般,将身侧的人儿轻柔的揽入怀中。
望着火光下身边人儿淡若梨花的容颜,感受到她轻柔的呼吸,她嘴角勾起一丝弯弯的弧度,自嘲般轻声道:“凝儿……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喜欢上了你……是不是很傻?”
接着,安静的山洞里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她的声音很低很沉,晕迷中的奚芷凝听不到在她耳畔的低语,也看到此刻幽幽叹息的人儿,迷糊中,她只感觉冰冷的身子好像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那麻木冰冷的手脚又恢复了些许知觉。
然后,她鼻息间又闻到了熟悉的罂粟迷离的香味,唇齿间传来淡淡的药香,缠绵又温柔。
“凝儿。”花蓉钰低头将含在口中的药丸轻轻送入奚芷凝口中。
夜月淡,夜影疏,灯烛明乍灭,山林多静寂。
深宿缘兮偏分离,浅宿缘兮偏相逢。
才会相思意,品会相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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