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她才平静开口问道:“你知道,你才是宋宁秋的孩子吗?”
盛迦冲她笑了笑,说出了她酝酿许久的答案。
“我知道啊。”
第72章 所以她现在选择了新的靠山。
“你知道?”
这个意料之内却又格外离奇的答案让付明琅捂着脸气笑了。
她深吸一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一两年之前吧。”盛迦坦然说道。
付明琅:“怎么知道的?”
盛迦这一次却不回答了,她只说:“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您。”
空气中沉郁下来,竟然在盛迦说完之后两人都不再开口,付明琅凝视着她,最终闭上了眼,想要掩盖住自己难以压抑的火气。
当然,这并不是对盛迦的火气。
付明琅确定这件事时哪怕早有猜测,却也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不是因为盛迦的身份,而是因为这件愚蠢的事本身。
她想不明白,宋宁秋那时已经是掌控整个宋氏的宋总,无论去哪里都有保镖随行,怎么会发生这种孩子抱错的意外?
蠢到付明琅难以置信,不敢相信。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盛迦说:“您在想,宋阿姨身边那样多的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错误。”
“我原来也很想知道,但对我来说,现在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那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付明琅审视地看向她。
“我的未来。”盛迦缓缓说:“你或许也猜到了,我就是在有意接近宋霁安和宋家。”
“您无法让一个刚刚知晓自己身世的女孩能够宽宏大量地去原谅抢走自己身份的人,您也该知晓,过去的日子我过得并不算多好,那我想得到些什么,就正常了对吗?”
“你想得到什么?”付明琅与她对视。
“我想要权力、财富、地位,我想要不会被苦难所裹挟的生活,我想要自由自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背景,”她抬头望天,偶尔落下的几颗雪粒垂在她脸上又轻轻晕开,成了水珠,她眨眨眼,“其实在发现这件事之前,我就这么妄想过,我想要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这些离我好远,连做梦我都梦不到自己变成有钱人。”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一切说明?”付明琅困惑道:“你早早说出这一切,那你想要的,不是唾手可得吗?”
“真的会唾手可得吗?”盛迦嘲讽地笑了笑,“您面对自己不熟悉的陌生人时,会全心相信她们会对您好吗?”
“假如您是我,您处于我的身份,知晓了我最大的秘密,您会第一时间去认亲,将一切都摊开说明吗?您能确定被抱错的孩子是善良的吗?您能确定陌生的母亲想认回你吗?您能确定假如您被接回了那个陌生的家,一定不会再痛苦吗?”
“或许那是另一个痛苦的开始呢?”盛迦眼角泛红,“或许,我被接了回去,我要迎接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和抢走了她将近十八年的假女儿在我面前表演的母慈子孝,而我失去的,会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视我为至亲的女人,走向的是一个陌生且不平等的家庭。”
“我没有办法不憎恨,”她直白说道:“也没有办法不顾虑。”
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总是有很多的顾虑,想将她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最大化的人。
她的感情小心翼翼,她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精心缜密计算过后的结果,她无法容忍自己会失败,她也没什么失败的资格。
想要避免痛苦,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好万全的把握再出击。
“所以,你选择了接近宋霁安,接近宋宁秋,你要亲眼看看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付明琅将她未尽的话语补充,“那你走到现在,你又看到了什么呢?”
无论是盛迦还是付明琅,她们都知晓,宋宁秋和宋霁安是非常好的人,哪怕发现了这件事,盛迦所顾虑的许多情况也大概率不会发生。
宋宁秋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公正地对待盛迦和宋霁安。
可是对盛迦来说,不够,这一切都不够。
她望向付明琅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心与欲望,她想要的是偏爱,是竭尽全力的补偿,是十多年压抑生活后的追求,是她想要为儿时的自己讨要一个公道。
人有嫉妒心和怒火,并不是一件多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人能要求一个受害者拥有同情心还要识大体。
这便是盛迦最初接近宋霁安接近宋宁秋时最真实的想法,她仇视自己看到的一切,哪怕拥有着平静的表面,可内心却满是汹涌的巨浪,几句要将她吞噬。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盛迦轻声说:“她们已经从我只在杂志的字里行间见到的零散想象变成了货真价实站在我面前的人,甚至参与了我这将近一整年的喜怒哀乐。”
“所以,我决定退一步,所有的选择权,都想交给宋阿姨。”
付明琅微微蹙眉,“你想怎么交?”
盛迦却几步走到她面前,猛然跪下了,“我想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们任何人,高考之后,我自己会去说。”
“我已经让宋阿姨了解我,欣赏我,走到了她的身旁,您也帮我将我过去的经历告知了她,还剩下三个月不到,足够这些事在她心底发酵。”她眼底的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她发现这件事后,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接受,我想看看她要做什么选择。”
付明琅眼底掺杂着复杂,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盛迦那么高的个子,跪在雪地里时其实也是小小的一团,惹人心疼可怜。
她的眼底充满了勇敢与期待,她在那样艰难地长大后还是愿意敞开心扉,去赌一赌亲生母亲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恐惧伤害,却依旧要去面对可能到来的伤害。
这是她旧友唯一的孙女,却受了这么多年的坎坷,可她又那么聪明,那么坚韧,独自克服了一切,甚至还能自己布局,走了那么远的路,去试探亲生母亲。
就连成绩能力也是拔尖的好,什么心机深沉,什么行为举止小心,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难得的优点。
无人能理解,她彻底印证真相的那一刻,究竟有多激动和震撼。
盛迦是比她们年少时更优秀的年轻人,她注定应该要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她长得和年轻时的宋煜梅那么像,如果以前付明琅只是对她的脸和性格而产生优待,那到了这一刻,对待盛迦却已经有难以言喻的亲切。
来这里时,她本就抱着激动的心想要相认,严厉也不过是想弄明白盛迦究竟要做什么罢了。
她从来不提倡以德报怨,盛迦对这件事有再大的恨意她都不会有任何责备的想法。
可盛迦没有那样大的恨意,她包裹在恨里的是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想要博得的偏爱,可她却还要为此感到愧疚与良心不安。
付明琅无声地叹了口气,蹲地抱住了盛迦,“女儿膝下有黄金,跪什么?”
“我答应你了,”她缓缓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盛迦靠在她肩膀上,平静地直视向碧空如洗的天际,哑声说:“谢谢您。”
“无论宁秋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是你的靠山。”付明琅保证道道:“盛迦,你去放手做吧。”
最后这句话,近乎轻喃。
老人的肩头也落了些雪,印在盛迦脸上,她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掩盖住自己眼底那一点歉意。
她并没有对付明琅说实话。
哪怕是仰慕许多年的亲生母亲,她也不愿意把选择的权力交到对方手上。
她抬手覆盖住付明琅的脊背,回应了这个拥抱。
与付明琅接触这样久,她对她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没有孩子,亲人也大多逝去,为人善良但有自己的底线,这些年救助了许多女孩并且成为她们的支柱,更关键的是,她与宋煜梅交好,是一辈子的朋友,对宋宁秋来说,这是她无法拒绝的长辈。
当旁观到宋宁秋和宋霁安的母女亲情时,盛迦早已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地位是否会超过宋霁安这件事心里有了数。
就像宋霁安如果回归到了盛怀樱的身边,她也很自信,盛怀樱对她的感情不会超越自己一般。
所以她现在选择了新的靠山。
———付明琅。
她等待的,就是她这句话而已。
在未来,无论宋宁秋做得是否公平,付明琅都会牢牢盯着,她不会让自己旧友的亲孙女受到太大的委屈。
-
盛迦牵着自己的气球回到操场时宋霁安已经带着宋宁秋在班上的场地里等候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极快,大批四散的学生们重新聚集在了操场上,大家手里握着的彩色气球几乎铺满了半个足球场。
宋宁秋坐在学校临时安排的座位上,正在仰头和宋霁安说着什么。
盛迦并没有立马走过去,她只安静地站在后面看了许久,然后抚摸上了自己的心脏。
似乎从安德斯特岛下来之后,她对亲生母亲的执念并没有那么深厚了。
也不是从安德斯特岛,是盛怀樱和她和解之后,她对亲生母亲的执念没有那样厚重了。
哪怕现在她遥遥看着宋宁秋和宋霁安这样亲密,她心底的难过也不足以淹没她,令她难以呼吸。
“盛迦?”宋霁安张望时瞧见了她,隔着人山人海冲她招手,“快来呀!”
盛迦回过神来,她快步向前走去,直到走到了两人身边,才淡笑着说:“宋阿姨好。”
宋宁秋往她掌心里塞了一包糖,“盛迦,好久不见,吃点儿糖。”
“这是妈妈从意大利给我们捎回来的。”宋霁安笑眯眯地凑过来,拆开包装袋之后塞了一颗进盛迦的嘴里,“我以前就最喜欢这个味道,你也尝尝。”
糖果带着清甜的香气,与盛迦在书上看过的意大利人嗜糖如命的传闻完全不同,她轻轻一咬就碎了,里面的夹心流了出来,是抹茶味的。
“好吃,”盛迦夸赞道:“第一次吃到这种口感。”
宋宁秋摆摆手,“你们喜欢就行。”
“对了,妈,付奶奶也来了呢,不过现在怎么找不着她了呢?”宋霁安提醒道:“等会您要和她碰一面吗?”
遇到长辈打招呼是必须的,宋宁秋点点头,“和你们放完灯我就去找她。”
说着她往盛迦手上看了一眼,见着她气球上写的学校便如长辈般问道:“进了津京大学准备上哪个专业呢?”
她并不怀疑盛迦的愿望,只笑着问她未来的计划。
盛迦微愣,这才回答:“应该是金融吧。”
“这个很好,”宋宁秋颔首并不吝啬于夸赞,她调侃道:“以小盛的能力,未来我们宋氏大概要走霁安的关系才能邀请到你加入了。”
台上陆婧已经重新拿起了话筒,励志的音乐响彻天际,队伍前引导大家放飞气球的老师在做手势,轮到盛迦她们时,音乐正到高|潮,音响声音大得几乎听不见人声。
宋霁安趴在盛迦耳边笑着说:“没错,今后要请你进宋氏可得走我的关系,对不对?”
“我这叫掌握核心竞争力。”
少年人的梦想伴着飞升的气球涌入天际,盛迦扭头看了宋霁安一眼,她满眼都是跃动的愉悦与生机。
第73章 如果未来你可能会感知到痛苦
景江第四次模考的具体时间发下来时,一中正在进行大扫除。
高三放假也没什么可清闲的时候,上一个清明节假期才刚刚过去,这一次要迎来的是五一劳动节的假期。
学校放假整整七天,老师们大多没有给高三学生布置什么作业,每科那么一两套试卷算差不多。
盛迦结束扫除回家的时候盛怀樱正也在家里忙活,她最近多了许多生活的情趣,并且自己在抖音上学了刮腻子和粉刷油漆,重新把这面满是裂痕的墙壁做新了一下。
现在家里的大多数物件坏了,盛怀樱都会修理,这几个月陆陆续续增添了不少东西,她过年的时候嫌弃木工手工做期太久了,于是也开始自己学一学木工,最近还给自己换上了木头床头柜,是她跟着视频一点点学习做出来的成果。
而家里这面墙,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在上面挂满了盛迦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奖状,只有中间空出来了一块位置,见盛迦回来了,她舒展了一下身体,不知她最近在家里还做了什么改动,窗外的阳光居然也能照进来了,正巧落在她侧脸上,金光闪闪的一片,连瞳孔都变成了温柔的琥珀色。
“咱们这面墙还缺点东西,”她后退两步,“你觉得呢?”
盛迦摩挲着下巴,她抬头与盛怀樱对视,其实早已看清了她眼底跃然而出的是什么,她无奈勾了下唇,“缺几张照片。”
缺少合照。
盛迦和盛怀樱,从小到大都没有拍过什么照片,更别提合照了。
过去的家里灰蒙蒙一片,谁会想拍照呢?
盛怀樱甚至懒得打开手机摄像头自拍,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现在看到雨天就想到可以在夕阳红的棋牌室里乐呵呵打麻将、吃下水,一看到晴天就想到可以把家里的被子拿出去晒晒,再把自己也晒晒,她的朋友圈里多了许多内容,夕阳红和小区里的老太太们还经常同她互动打卡。
像是从十几年的黑暗囚牢里猛然挣脱出来,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多事值得她去体验,去喜欢。
拍照的事她想了许久,但到了今天才终于说出口,盛迦没有拂她的意。
她想家里这学期以来,确实多了好多活人气。
盛怀樱并不是个拖延的性子,盛迦一答应,她就立马约了小区门口的那家摄影棚,大大的影楼风,每天都在贴小广告,价格不贵,但拍出来的照片意外的好看。
大概是因为这小区老旧,里面住的大多数是老年人,拍照的姐姐对如何将人物拍出温馨安宁的感觉有了更多的体悟。
盛迦依旧穿着她那身校服出的门,盛怀樱则换了条最近在网上新买的旗袍,抽芽的绿色,宽松的版型,衬得人极为精神,到了拍摄影楼,化妆师给她上了个淡妆,令她神采更飞扬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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