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好久,他才勉强忍住哽咽,说:“我当然会有点害怕,遇到这种事,应该没有人会不害怕的吧?”
“嗯。”傅让夷说,“当然。”
“在今天之前,我想过好多种可能,但是真的知道这个倒计时的意义之后,我觉得好难过。”祝知希吸了吸鼻子,“我突然发现,自己手心里不是一串数字,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生命,是一只小狗,它可能生病了,可能很老很老了,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滴落到傅让夷的侧颈。
“我知道。”傅让夷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明白你的意思。”
祝知希的眼泪却止不住,他觉得很荒谬,但是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能在傅让夷的怀里哭着说:“至少我还有大家,每个人都在帮我,我还有家人陪着,有你,但是那只小白狗,我都不知道它在哪儿,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地方可以躲……”
第一次见面它就跑出来了,在大街上流浪,就像小羽说的,它知道自己要死掉了,所以离开了家里。那它现在在哪儿呢?
“我们会找到它的。”傅让夷松开些,捧着他的脸,拿出纸巾很轻地压在他的眼睑,哄孩子似的,轻声说,“可能,它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它去做这些事了,我们让倒计时延长,它也可以多停留一段时间,对不对?”
祝知希伸手,自己摁住纸巾,红着鼻尖,点了头。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拿着纸巾的手,拥抱了自己。
看他红着眼睛抱自己,傅让夷有些疑惑,觉得他可怜又可爱:“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安慰得不好?还要自己抱一抱自己。”
“不是。”祝知希闭着眼,很小声说,“小羽不是说了吗?我身体里还有一缕小狗的灵魂呢,你哄完我,该我哄它了。”
傅让夷怔了一秒,笑了。他也伸出手臂搂住拥抱自己的小爱神,温声道:“那我和你一起,再哄哄它吧。”
“嗯。”祝知希轻声说,“乖狗狗,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狗。”
这一听就是非常常年和狗打交道的。但不知为什么,傅让夷突然也有种被安抚的错觉。好像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好奇怪。
之后的一周时间里,他们不是在找狗,就是工作。傅让夷没办法自己待在家,索性和祝知希一起去博物馆,美其名曰帮忙,还硬要祝知希给了他一个“专业顾问”的头衔。
然而,专业顾问做的最多的事,不是释放信息素制造天然屏障,就是把忙碌的策展人拉到洗手间隔间,亲亲抱抱,顺便“标记”。
“脖子要坏掉了。”祝知希被亲得腿软,嘴上还能插科打诨,“我现在每天贴个防水创可贴来上班,还天天换,就跟Omega贴抑制贴似的。”
傅让夷还埋在他颈窝,呼吸声很重。每次他“标记”完,都会有一段非常安静但是不可以松开的时间,好像需要缓一缓似的。
次数多了,祝知希摸索出狗狗博士焦虑期的一些规律。
比如:傅让夷睡醒和睡前是最粘人的,晚上睡着睡着,他从傅让夷怀里出来,不超过五分钟,就会被重新抱住。
早上的他更好勾引,擦枪走火,非常简单。而且他非常喜欢从背后搂着,叼着后脖子肉做,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真枪实干,只是模拟。他的手臂箍得特别紧,好几次祝知希都差点喘不上来气,有时候,手掌又会从睡衣伸进去,一路往上,握住他的脖子,掰过下巴,强势地逼迫他转过脸和他接吻。
安抚狗狗博士不是件容易的事,找一只无名小狗就更难。
他们甚至不清楚小白狗的年龄、性别这些具体信息。唯一的线索,就是老师聚餐那天的下午,祝知希偶遇小狗时拍下的一张照片,可照片里的小狗在跑,非常模糊。
傅让夷找了好几个专业的寻狗团队,对方都因为任务难度太大而请辞。
祝知希凭着记忆,画了小狗的画像,附上那张抓拍,写上遇到他的时间和地点,做成非常精美可爱的海报,甚至还加班加点,匆忙做了一期视频,发布在自己的账号上。
点击发布之后,他双手合十:“小狗神仙保佑我,一定要找到它啊。”
“可以的,网友什么都找得到。”
“希望吧,我就是担心这种跟旅游无关的视频,可能没多少人看。”
然而事实完全超出他的预计。第二天打开评论,祝知希感觉天塌了。评论区的讨论有一大半完全跑偏,因为他录视频的时候忘记摘婚戒,并且也没有关门,有几帧画面里,傅让夷从客厅回书房,正好路过了他的房间。
于是评论区都开始讨论起他的婚恋状况,气得祝知希拽着傅让夷晃了半天。
“你怎么不躲好呢?”
傅让夷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躲?这是我家。你也没有提前通知我。”
也是。祝知希更绝望了,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搁:“现在好了,没人帮我找小狗,都在找我的老公……”
傅让夷低头,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干嘛?”祝知希抬起脸盯他。
傅让夷眨了一下眼。
难道我不能被公开吗?没人通知我这是隐婚啊。
而且学校论坛的那些学生早就知道你的账号了,要不然这次评论区怎么会发散的这么快,都是放假在家里闲得没事干只能八卦的大学生。
“没事。”他起身,“我想说,你的那张照片,我帮你修复了一下,你可以替换成新的。”
“真的?”祝知希立马活了过来,跟着傅让夷来到书房。
修复之后的照片比他想象中还要清晰。
“太好了,我重印一些海报。明天拿到我捡到他的地方,还有上次遇到他的佑安街,看看有没有公告牌能贴一下。”祝知希站在电脑椅旁边,说完,弯下腰,吧唧一下亲上傅让夷的脸,“傅老师你真厉害。”
然而傅让夷却在愣神。
亲你你都能走神?祝知希歪着头,凑到傅让夷眼前:“想什么呢?”
傅让夷这时候才回神,抬手摸了摸祝知希的脸,低声问:“你觉得这只狗有多大了?”
祝知希看向屏幕:“以我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十岁以上的狗了。我抱过它,状态很明显。可能都有十三四岁了吧。”
傅让夷静了一会儿,又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大概猜到为什么我能影响倒计时了。”
祝知希一惊:“真的?为什么啊?”
“我高三那年,也是冬天。我记得那天也下了雨,那天我值日,扔垃圾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只小狗。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还以为它是只老鼠,因为太小了,又很脏,浑身都是泥水。”
傅让夷陷入回忆之中:“当时它就在一个小水洼里,感觉雨再继续下下去,它不是被泥呛到窒息,就是被淹死,所以我把它捡走了,带回宿舍,它冻透了,我拿热水瓶包着毛巾,给他取暖,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后来我给它洗了澡,确实是一只白色的小奶狗,但……”
他看了眼屏幕:“幼犬和成年犬外形上差距太大了,它也没有什么标志性的花色,如果不是这个倒计时,我根本不会把它们联系到一起。”
他甚至快忘了这件事,并非是因为时间太久,而是Ruby后来被抢走,傅让夷很强硬地剥离所有和宠物有关的记忆,逼自己不去想这些。
没有记忆,没有情感联结,就不会伤心。
更何况,那只无家可依的小奶狗,也会让他想到自己。
祝知希又问:“那后来呢?”
“李峤说它应该才一个月大,我就买了羊奶,用注射抑制剂的注射器喂了好多天,偷偷带去上课,后来它一天天好起来了,能走路,能叫,也把宿管招来了。我们学校管得非常严格,不允许我在宿舍养狗,让我送出去。”
“当时我没办法,打电话问我养母,能不能把狗带回去,让她帮我养一段时间,但她说小狗太小了,怕养不好。”傅让夷继续道,“学校给的时间太少,没办法,我骑着车到处找宠物店,最后找到一个愿意收养流浪犬的店,寄养在他那儿了。”
他垂了垂眼:“后来我放假了,再去找它,店员告诉我,它已经被领养了。”
祝知希听完,有些心酸:“小傅,别难过。你那时候还是未成年人,但你已经做了你所有能做的了。”
傅让夷看上去还是很冷静:“我们可以去那间宠物店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领养人的信息,说不定,它还在它主人身边。”
驱车前往宠物店的路上,祝知希复盘了一下之前的事,感觉很多线索都对上了。
“怪不得小羽会叫你爸爸。”他看向驾驶座的傅让夷,“因为他身上也有一缕小狗的魂魄,其实是那只小狗,他觉得你是他的爸爸。”
正好是红灯。傅让夷看过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但他没有说话。
祝知希说:“是你把它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那么小的一条生命,如果没有遇到你,说不定他早就si……长寿掉了。”
傅让夷被他突然的换词逗笑了。严格意义上他已经犯规了,是长寿神才对。但他决定包容这个小小的纰漏,因为自己刚刚好像也犯规了。
“他对人类最初的感知和记忆,都是来源于你啊。是你给他取暖,把他救活,给它喂奶,陪它睡觉,陪它玩儿,在它心里你当然就是它的爸爸。说不定,它这一辈子都……”
祝知希蹙了蹙眉,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在它短暂的十数年里,说不定一直一直都想念着你。
鸣笛声响起,傅让夷怔愣着转过脸,开车驶离路口。他一直很安静地开车,直到来到那家宠物店的地址。
他记得很清楚,就是这里,因为当初留下小狗时他那么不舍,扶着自行车,在外面停留了好久好久,久到记住了宠物店的门头装潢——奶黄色,小花宠物店,招牌上有一只小花狗的卡通形象。他甚至连旁边的店铺招牌都记下了。
可停了车,他故地重游,那间店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服装店。
祝知希还不甘心,进店打听了一番,垂着头出来。
“老板说他们早就倒闭搬走了,租客都换了三拨了。”
傅让夷点头,脸上没表现出丝毫情绪,只说:“那我们先回去吧,明天还要去复查,得早点休息。”
暮色笼罩的老街,斜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很孤单。某个瞬间,祝知希产生了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在站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如今的傅让夷,而是一个十七岁的、一无所有的男孩儿。
“廿廿。”他忽然开口,这样叫了他。
听到小名,傅让夷有些晃神,转过脸看他。可下一秒,他就被祝知希抱住了。
夕阳将祝知希的脸庞照得金灿灿的,很透亮,脸颊上的小绒毛都在闪光,看上去比真正的天使还像天使。
“没关系,虽然我们没有找到它,但我收获了一件特别特别宝贵的东西。”
“什么?”傅让夷伸手,轻轻拨了拨他被风吹乱的额发。
“真相。你知道是什么真相吗?”他语气很俏皮,像在讲童话故事似的,“小白狗一直很感激你,很爱你,但它找不到你,不能陪你。它可能和我一样,有拖延症,想着慢慢来,总有办法嘛。结果呢,它看到倒计时了,心想完蛋了,没多少时间了,它急得团团转,拼命想办法,然后它碰到我了,一看,诶?这个人还不错嘛。”
祝知希眼神湿润,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所以它把我带到了你身边,让我来爱你。”
作者有话说:
小白狗遇到祝知希,灵魂飘呀飘呀,看着他来到傅老师身边,看到他们去民政局领证,住在一起,很满足。小狗不会写字,否则一定会在自己的遗愿清单上画下一个标标准准的对勾。
其实这本书的立意也适用于小白狗,它人生中第一次被拯救就是小傅,爱比死亡先一步降临。
第54章 二次复查
爱。
傅让夷一直都很逃避的一个词。他常年自我规训,说服自己不要渴求这种东西。甚至于,在他明明早就动心且自知的时候,在每一个和祝知希相处的瞬间,在心里剖解自己的感情时,他都有意识地规避这个字眼。像写日记都会撒谎的人。
在他眼中,爱和承诺是世界上最脆弱的堡垒,说出口的瞬间就会坍塌,化作废墟,消失不见。
但是,从祝知希的口中听见这个字眼,他还是会大脑空白,会心动,会渴望。如果是祝知希的话,就算下一秒会变成废墟、石块和尘土,好像也没关系,他可以拿着手铲,一点点掘开这些,花很久很久的时间,挖出碎片,慢慢复原。
傅让夷抱住了第一次说爱的小爱神,吻了吻他的发顶。
“我很喜欢这个真相。”他牵起了祝知希的左手,翻开他掌心,食指轻轻抚摸倒计时的位置,声音温柔地说:“谢谢小狗,你很懂我。”
祝知希莫名有些心动。仿佛他的心脏真的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白花花的小狗,在这一刻被傅让夷摸了摸头。
“懂你什么?”他故意问。
傅让夷抬眼,很轻微地歪了下头:“你觉得呢?”
又是反问,勾引人的反问句。祝知希牙痒痒,所以踮脚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傅让夷的表情变得很震惊,捏住他下巴:“为什么咬我?”
“你觉得呢?”祝知希学他,歪着头笑。
尽管店已经不在,但他们还是从新的服装店店主手里要到了房东的联系方式,试图通过房东联系之前宠物店的老板。
晚上,房东终于回复了消息,给了宠物店老板的微信。
[宠物店老板:好像是有一条白色的小奶狗,在我们这儿寄存了一周,是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小帅哥带过来的,我对他印象很深刻。他当时还戴着止咬器,好像是易感期呢,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他也不怎么说话,看表情就很舍不得,给我们之后还在门口逗留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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