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野实在不知所措,到头来也只能不住摇首,说:“我……我真的没有了。”
这回心丹本是巩固心魂之用,江见寒想这几人应当是遇上了摄魂宗的邪修,眼前受伤这人除却外伤之外,只怕是连魂魄都快要被打散了,此处若有回心丹,兴许还能救他一命。
可秦正野昨日已将所有丹药都送给了江见寒,他自己身上或许真的什么也没有剩下——等等,江见寒忽而想起,昨日秦正野送他的那堆丹药中,好像就有一瓶回心丹。
他其实并不在乎秦正野到底送了他些什么,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小弟子送给他的礼物,他夜中不必睡眠,翻开来看看也实属正常,将一瓶一瓶都翻过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他的时间多的是,浪费这么一点时间,也没有人敢说他。
于是江见寒将目光转向那受伤之人,再看看一盘万分担忧的秦正野,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他不想理会与他无关的修仙之人,可秦正野看起来尤为在意,他不想让他这小徒弟伤心,便也只好将那瓶回心丹摸出来,递到秦正野面前,道:“我这里有。”
那几人诚惶诚恐将回心丹接过,顾不及对江见寒道谢,先想法子去救治那受伤之人了,待那人神志回转,显示已没有了什么危险,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想起刚才递出丹药的江见寒,战战兢兢同他道谢。
江见寒不由又在心中叹了口气,想,他都做了一回好人了,这些人怎么还是这样怕他。
几名修士正纷纷向江见寒道谢,道:“多亏玄卿前辈出手相助——”
“无妨。”江见寒平静说道,“我徒弟送我的。”
年轻修士:“?”
那名受伤的修士也终于惶惶回神,确实在虚弱无力,颤巍巍开口:“今日之事,多谢——”
江见寒:“哦,他送了很多,少一瓶也没什么的。”
受伤的修士:“……”
江见寒又朝着那几人伸出手:“既然人已经没事了,把剩下的丹药还给我吧。”
众人:“……”
-
江见寒想得简单。
那是他唯一的徒弟特意送给他的丹,是他这辈子收到最与众不同的礼物,给其他人一颗已是他大发善心,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慈悲过,怎么也不可能让这些人将他剩下的丹药独吞。
反正回心丹这东西又不是糖丸,一颗就足以见效,实在没必要将剩下的回心丹都给他们。
江见寒自神色古怪的几名修士手中将那瓶回心丹收了回来,一回头却见众人神色古怪,可却因为畏惧他而不敢多言,就连秦正野好似都有些哭笑不得,小心扯一扯他的衣袖,道:“师尊……”
江见寒微微挑眉,反问:“何事?”
秦正野一顿,一时倒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又看此处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热闹,只好再同江见寒摇了摇头。
江见寒觉得此间事了,也不必在此处多留,他起身朝着客栈外走去,显然是已准备要与秦正野在城外相见了,秦正野也只好同那几人拱拱手,算是道别,再急匆匆跟上师尊的脚步。
客栈中几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有一人开口,恍惚说道:“……这么好的年轻人,怎么就跟了这样的师尊。”
-
江见寒正在客栈外的街道上等候秦正野。
他仍旧不觉得有何处不对,客栈中是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插曲,八荒之中常见这种事,他以往虽只是冷眼旁观,却也是见多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待秦正野出来之后,他见秦正野神色,发财隐隐约约觉得……大概有些不对。
可江见寒实在不善察言观色,他至多是觉得秦正野的神色与以往有所不同,却猜不出秦正野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自然只能皱眉,还想着与秦正野相约出城,教导他如何御剑一事,道:“此处既已无事,你还是随我——”
秦正野哭笑不得,跨前一步,凑到了江见寒身边来,低声开口,说:“师尊,您方才怎么能那样说。”
江见寒:“?”
秦正野:“他们怕是要觉得你抠门了。”
江见寒:“……啊?”
秦正野:“您看起来连那么小小一瓶回心丹都舍不得……”
江见寒:“……”
秦正野:“……还要将人吃剩的回心丹要回来。”
江见寒:“……”
秦正野仍皱着眉,忍不住苦恼万分,道:“这些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江见寒反问他:“所以?”
秦正野一怔,他倒是并未想过江见寒会有如此回答,只好挠了挠脑袋,喏喏说道:“我怕再过几日,八荒之中,到处都是您的坏话……”
江见寒这才微微挑眉,道:“我并不缺什么回心丹。”
秦正野自然清楚此事,江见寒这般修为的人,莫说是几瓶普通的回心丹,这八荒中的天才地宝,他怕是也不知留存了多少,可方才之事实在引人误会,他很不希望别人到处乱传师尊的坏话。
秦正野抬起头,原想同江见寒说一些补救的举措,却见江见寒也正看着他,目光中有些许不解,更多的是无奈。
“可那是你送给我的回心丹。”江见寒一字一句轻声说道,“这总归是不一样的。”
-
秦正野心跳微促,好似江见寒这一句话正敲在他心门之上,令他一时悸动,有些难以压抑那自心底升起的不安情愫。
恰一阵微风拂来,道旁花树落英缤纷,将那花瓣吹拂到了江见寒的白衣之上,他二人好似正在这细碎的花雨中,那花簇中的点点荧光,更是映得江见寒眉眼柔和,敛去了那剑眉入鬓的锋锐,恍惚之中,秦正野竟觉得……师尊像是在对他笑。
只是那错觉一闪而过,江见寒倒还是他雷打不动的那般神色,依旧目光冰凉,极为平静看着他。
秦正野这才明白为何这仙云会算是云山城的盛事。
他平白卖丹错过了这么多日,如今也只能恍惚去想,若往后还有这仙云会,若他还有机会,他一定要缠着师尊,让师尊亲自带他出去逛一逛。
不,这仙云会可还有三日……
秦正野鼓起勇气,抬眼满怀期待看向江见寒,道:“师尊,我想……”
江见寒正万分理直气壮开了口:“他们只要一颗,凭什么将我一整瓶丹药都拿走。”
秦正野:“……啊?”
江见寒:“吃那么多回心丹,也不怕丹毒入体。”
秦正野:“……”
江见寒:“随他们说去,我才不在乎别人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秦正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毕竟少看见师尊这般闷气的时候,也少见师尊一气说这么多话同他念叨,此事新奇,实在有趣,他便也不曾开口阻止,只是好奇看着师尊,想知道师尊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话 来。
江见寒果真还有许多话想说。
“一群炼气期的小娃娃,他们懂些什么。”江见寒显是有些不悦,不免出口抱怨,道,“今日之事,哪怕换了师兄,他也会我同我一般处理。”
秦正野:“……”
秦正野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精准捕捉到了江见寒话语最初那几字,终于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等等,练气期的小娃娃?方才那几人是炼气期的小娃娃,那……那他呢?
秦正野心中一向憋不住事,他蹙眉问:“炼气期的小娃娃?”
江见寒:“嗯?”
秦正野:“……师尊,那我呢?”
江见寒皱起眉,仔细打量他面前的这名小弟子。
他早已仔细打量过秦正野许多次,这小弟子的外貌,自然早已刻入他的心中,他总觉得秦正野年龄还小,眉宇中总带着些少年郎的青涩,而他修仙多年,面容之上虽还是青年模样,这年龄倒已不知要比秦正野年长多少了。
秦正野见江见寒一时不答,竟还不死心追问,道:“师尊,难道我也是练气期的小娃娃吗?”
江见寒皱眉不解:“……嗯?不然呢?”
秦正野:“……”
江见寒:“你不就是小娃娃吗?”
秦正野:“?”
第20章
秦正野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古怪,江见寒却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话。
他这小弟子的心思一贯难猜,江见寒只能勉强尝试。
他先想起他那日所见鹤师兄教导徒弟的心得。
鹤师兄与门下弟子关系融洽,几乎算是他那些小弟子们一辈子的交心好友,可却又不仅是如此,鹤师兄与弟子的关系,当是亦师亦友,即亲近又严肃,只有如此,才能维持住师尊的身份,又与弟子们关系亲近。
江见寒觉得自己学到了。
这不就是他期待的师徒关系吗?
既亲近又体面,他就该同鹤师兄好好学一学!
江见寒决定先展现自己严肃的那一面。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至少得先让秦正野明白这件事。
“我是你师尊。”江见寒认真说道,“无论如何,都会是你师尊。”
秦正野:“……”
秦正野没有回话。
他心中很是恍惚,脑中只有江见寒的那句话在不住回荡。
师尊说他只是小娃娃……
不,是他这一世表现得太粘人了吗?师尊怎么会觉得他只是小娃娃?
江见寒忽而说:“你不是炼气期的小娃娃。”
秦正野一瞬抬头,心中猛地带了希望。
“无论你是筑基,结丹,哪怕羽化登仙,都没有什么不同。”江见寒清清嗓子,严肃的话题已说过了,现在该亲和些许了,于是他道,“在师尊眼中,你永远都是最初那个炼气期的——”
秦正野猛地倒退数步,险些栽进路旁的花簇中去,却也顺利打断了江见寒将要出口的话。
“您不要再说了!”秦正野惊慌大声道,“徒儿已经明白了!”
江见寒:“……”
江见寒很是满意。
鹤师兄的办法,果然是好办法。
看看,看看孩子多感动啊!
-
不知道为什么,江见寒觉得秦正野很不开心。
他带秦正野离了云山城,在城外寻了一片空地,教导秦正野如何御剑,秦正野学得很快,却始终沉着脸不声不响,与他平日的性格大相迥异,莫名令江见寒有些说不出的疑惑。
他想不明白秦正野为何如此闷闷不乐,如果他没有记错,数日之前,他们还在宗门时,秦正野并表示过自己对御剑之术的喜爱,怎么到了如今,他真的将御剑之术教给秦正野时,这小子反倒是不开心起来了。
江见寒止不住胡思乱想。
他先想到了鹤师兄的吐纳纵跃之术,禁不住在心中回忆,那日在鹤师兄院中时,秦正野好像对鹤师兄的吐纳纵跃之术极有兴趣,那表露出来的开心,也许比对御剑之术的喜好更为强烈,那自然也就是说,这小子或许根本不喜欢御剑,他只喜欢跳高。
人各有志,江见寒觉得自己很难强求。
他自己喜欢极了御剑,可却也不该因此去强求自己的弟子,他只能长叹一口气,同闷闷不乐坐在灵剑上的秦正野点了点头,万般无奈道:“好了,我明白了。”
秦正野不抱希望抬起头,兴致恹恹的看了江见寒一眼。
“若你更喜欢跳高……”江见寒及时剎住话头,敢在秦正野觉得冒犯之前飞速改口,道,“不,若你喜欢气剑一脉的吐纳纵跃之术,我也可以教你。”
秦正野:“……”
“说来说去,这二者之间,多少还是有些互通的。”江见寒已极为自然切换了教学模式,道,“毕竟是同一宗门的功法,虽然那跳高……哦不,那吐纳纵跃之术不需依靠外力——”
他又微微一顿,蹙眉看向面前的秦正野。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说漏了几次嘴,秦正野看起来仍旧不太开心,那眉头甚至皱得更紧了一些,显是对江见寒所言之语极不认同,江见寒不由又在心中懊恼——既然他这小弟子那么喜欢鹤师兄的功法,那他就绝不该在言语之上贬低它,譬如将那吐纳纵跃之术称作是跳高……这态度未免也太过轻佻了,若他是秦正野,他也会觉得不开心。
江见寒清了清嗓子,决意纠正自己方才的言辞,重新说道:“鹤师兄这吐纳纵跃之术……呃……绝不是跳高那么简单。”
秦正野:“……”
江见寒:“那是腾云驾雾。”
秦正野:“……”
江见寒:“不许外力,腾云驾雾。”
秦正野:“……”
江见寒越发词穷:“我……我真的很佩服。”
他说到此处,秦正野终于幽幽抬起眼,带着些许委屈之意,可怜兮兮看了他一眼。
江见寒想,事情总算有所转折,至少秦正野现在愿意看他了,这是个不错的进展,他果然应该再多夸夸鹤师兄的吐纳纵跃术。
可江见寒本就词穷话少,今日说的话,几乎已要耗尽他这一个月来的库存了,他很难再想出夸赞措辞,正皱着眉苦苦思索,却听见秦正野小声嘟囔,道:“您根本什么也不懂……”
江见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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