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八荒内有寄托,他或许能再努力一些。”相澈又道,“‘想死他了’这四字好像不够,你可有听起来更夸张一些的?”
王清秋:“?”
“总不能说他这小弟子想他想得辗转反侧,夜夜难寐,以泪洗面吧?”相澈皱眉,“有些肉麻,见寒那不识人间情爱的性子,我怕他听了后再也不想回来了。”
王清秋:“??”
“还是简洁一些,就说徒弟很想他就好。”相澈摸摸下巴,像是终于摸出了自己该说的话,“他的小徒弟每日都在好好修炼,日夜挂念,等他归家,嗯,‘归家’这二字用得不错,我都有些感动了。”
王清秋:“……”
这老不修又在说什么混账话,他边上可还有那位流观岛主在,他这般胡言乱语,难道就不觉得丢人吗?
王清秋吸气吸气再吸气,极力平定心神,又生怕相澈真同江见寒说了什么怪话来,他只好自行再为相澈弥补,道:“你同小师弟说,秦师侄已结丹,我们都在等他回来便好。”
相澈略有些失望:“仅是如此?”
王清秋:“ 只要如此,一句都不许多说!”
相澈相当失落:“……好吧。”
王清秋深深叹气,看着相澈断开了与他的传讯。
他心中还是不安,总觉得相澈必然会惹出什么事端,可此事他担心无用,江见寒自己应当能寻着回来的办法,他更该在意的,是秦正野。
这孩子突破如此之快,总不会是用了什么邪法吧?
不行,他不放心,他得过去看看。
就算秦正野已经闭关,他不能进去看着秦正野闭关,可在他门外四处走一走总是可以的,哪怕在门外看看也好,江见寒都将徒弟托付给他了,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师弟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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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见寒的灵力,大约已恢复了五六成。
秦正野为他准备的灵液已耗去了大半,余下的他必须留给剑灵抵补灵力,否则若无剑灵剑阵庇护,光是魔域之内的魔气,他都应对。
可待到这些灵液也用完后,他的剑灵,便只能休眠了。
他实在算不清自己已在魔域内呆了多少时候,为了尽快恢复灵力,只要能寻到安全之处,他几乎立即便要闭关,抓紧一切时间,才让自己的灵力恢复能有这么快的进展。
可一旦灵力恢复过半,江见寒却又有了全新的困扰。
他若不知今昔何年,那又要如何去赴他与秦正野的仙云会之约?
若能早些回去,那自然是好事,可他总怕自己将此事拖延太久,错过了仙云会,若一定要确认时间,江见寒想,他大概只能抓个有灵智的魔修来问一问了。
可抓捕魔修需要耗费灵力,江见寒觉得自己应当选个合适目标,他需要一个能说话的低阶魔修,只要能轻松抓住便好,其余如何,他都不太在意。
于是在他这回漫长的闭关结束之后,江见寒收拾东西,离开洞穴,准备出去碰碰运气时,忽而察觉他的置物袋内,传来了一阵极轻微的灵力变化。
此事若放在平日,他十之八九不会去在意,可魔域之内,哪怕分毫的灵力变化,都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江见寒几乎立即便取了他的置物袋,在内翻找片刻后,颇有些不可思议地取出了早被他压到了置物袋最底层的传讯玉符。
魔域之内全无灵力,玉符不能生效,这东西自入了魔域之后,同板砖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江见寒从来不看,玉符也的确从未收到传讯,直到今日,他师尊相澈的气息忽而在玉符之上隐现,像是……相澈正用玉符给他传讯?
江见寒虽不知相澈究竟是如何做到此事的,可能与宗门联系便是现下最为紧要之事,他几乎顾不上思考,匆忙摸了玉符,待终于见着相澈的模样模模糊糊在玉符之上幻出形状时,他这段时日总带不安的心总算落下了些许,不由松了口气。
大约是想要联系上在魔域之内的他实在太过困难,相澈的模样极为模糊,说话也总是断续,江见寒需得凝神去听,才能勉强判断出相澈话语中的意思。
“终于联系上你了……”相澈说道,“你是一眼玉符也不看——”
江见寒:“不重要。”
相澈无奈道:“我每日尝试同你传讯,已过了大半年,我想此事还是挺重要的。”
江见寒压根不听他这无聊闲谈的话语,直接问:“现今已是何时候?”
相澈:“距你进这魔域,过了近两年。”
江见寒蹙眉低语:“……这么快。”
相澈:“大家都很担心你,你现今境况——”
江见寒:“我徒弟如何了?”
相澈:“……”
相澈再无奈叹了口气,目光微微朝边上一瞥,江见寒听见一旁似乎有个极轻微的声音,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可这玉符能够同魔域内传讯,便已极为困难了,除开相澈之外,他人的话语,他几乎一句也听不清。
相澈有轻轻颔首,再问:“你不曾受伤吧?灵力恢复了几成?可寻着去幽冥山的路了?”
江见寒:“不重要。”
相澈:“……我想你兄长觉得,此事很重要。”
江见寒:“……”
江见寒微微蹙眉,一瞬便明白了相澈为何能够联系到魔域之内的他。
相澈在蓬洲。
相澈边上的人,是他的兄长,江流观。
江见寒的态度,这才勉强有了几分转变。
“尚好,五六成。”江见寒干巴巴说道,“不打算去幽冥山,开界隙回去。”
相澈:“你寻着合适的地方了?”
江见寒眉心微蹙,忽地又冒出一句:“他还没死。”
相澈:“……”
“魔域之内,有他的踪迹。”江见寒说道, “我看到他了。”
相澈:“……你确定是他?”
“是,他在找我。”江见寒道,“你……小心。”
那个声音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可江见寒没有兴趣,他已收回了目光,转回他最初的那个问题,道:“我徒弟如何了?”
相澈似乎已习惯了江见寒说话的习惯,江见寒只关注自己在意之事,他不想去理会的人,无论在他面前做了何事,他都不会去理会,今日这等了不起的大事,在江见寒心中,倒连他那小徒弟都比不过。
“清秋的确让我给你带了几句话。”相澈只好顺着江见寒的意思道,“你徒弟已经结丹了。”
江见寒:“……何时?”
“已过去一年有余了。”相澈道,“这两年来我试图与你传讯,可怎么也联系不上你——”
江见寒:“不愧是我徒弟。”
相澈:“呃……你……”
江见寒:“我就知道他能行。”
相澈:“……”
哪怕玉符传讯中,相澈的样貌再模糊,江见寒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从相澈的神色间,看到了一丝再明显不过的错愕。
当然,在江见寒看来,相澈惊不惊讶,也不怎么重要。
同徒弟有关之事,他至少还有一件事要问。
江见寒:“他的手如何了?”
相澈:“他……什么?”
江见寒蹙眉:“师兄没同你说过这件事?”
相澈:“应当没有……”
相澈一顿,大约是江见寒的反应实在让他觉得惊奇,以致他心中不由便多了几分想要逗一逗江见寒的意思,他本就是这性格的人,这想法总算让他将面上那略显惊诧的神色都压了下去,他仿佛想起了何事一般,忽而道:“你师兄倒是同我说了些其他事。”
边上那模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极深的无奈之意,似乎知道相澈要做些什么,可他却又无法阻止一般,可江见寒听不见那个声音在说什么,江见寒只能蹙眉,问:“何事?”
相澈:“你徒弟快想死你了。”
江见寒:“……”
“想得夜夜难寐,以泪——”相澈身形一晃,侧身略一避闪,将后头几字收了回去,换了副更严肃的语调,道,“为了能见你,他刻苦修炼,大约每日梦时,见着的都是你吧。”
江见寒:“……既已结丹,不需睡眠,不会做梦。”
“那是你。”相澈挑眉,道,“常人偶尔还是会想做做梦的。”
江见寒:“……”
片刻沉默之后,江见寒移开了目光。
“我需要寻纱帐薄弱处。”江见寒说,“可有办法?”
“他倒是算了一卦,可什么也不曾算出来。”相澈见江见寒蹙眉,不由笑了一声,道,“可他窝在书堆里翻了几个月书,总算寻着了你能用得上的术法。”
去过魔域的人毕竟太少,这术法本该是在八荒内使用的,此术附着之后,灵器便能指路,引人去魔气与灵力交汇之处,相澈将这东西稍微改了改,令它在魔域之内也能使用,只是江见寒手头并无灵器,只好将术法附着在灵剑之上,待术法指示了他该去的方向之后,他便迅速收了秦正野给他的置物袋,打算先去那个地方看一看。
相澈又说:“他为你算了——”
江见寒:“不必说废话。”
“……或许会遇到危险,你多小心一些。”相澈叹了口气,“若再有什么事,我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江见寒:“……”
相澈:“好好保重。”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了,可相澈却迟迟不曾断开通讯,江见寒觉得很奇怪,传讯玉符虽不需消耗他的灵力,可那边要传讯给他,应当是极为困恼之事,也不知是启了几个蓬洲阵法,耗去了多少灵力。
这等宝贵之事,方才任由相澈胡言便也罢了,话都说完了,相澈怎么还在此处默声站着?
江见寒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他正要询问,玉符那一端,忽而传来了一个略显模糊,却还算能听清话语内容的声音。
“多加小心。”那个声音恍惚却熟悉,令江见寒心中轻轻一颤,像是自这短暂的话语之中,又瞥见了些过去的梦影,“你的徒弟……”
江见寒打起了些精神。
“……他在待你归家。”
江见寒:“……”
那话语停顿后,传讯被切断了。
江见寒的玉符,又变成了一块同石板全无两样的东西。
他只默声站了片刻,便将玉符塞回置物袋内,用灵剑再次确认了他要去的方向。
他不知那地方有多远,也不知前方究竟还有多少磨难在等着他,更不用说他从未试过开启界隙的术法,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不知道在魔域内尝试此事会有什么后果,可这一切,在那句话后,似乎都不怎么重要了。
他很少有这感觉,像是心中的某一角忽而有了牵挂,而那细线引着他,哪怕前途仅是迷雾,他好像也能够看见那迷雾中的路。
“走吧。”江见寒轻轻拍了拍灵剑的剑鞘,低声说,“还有人在等我们回家。”
第54章
江见寒不知自己究竟又在魔域内待了多久。
相澈没有再给他传过消息,可江见寒还是将几乎已经同石板没什么区别的玉符从置物袋之内取出,放在了怀中,生怕自己再错过下一回相澈的传讯。
江见寒想,其实这传讯有或没有,他都不怎么在意的。
以往他一人清修闭关时,也常常数十年不见他人,不同人说话,更不会去看玉符半眼。
可今日……有些不同。
今日他虽也不需他人言语慰藉,可宗门内都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很想要知道的。
宗门内的其他人,他不太熟悉,平日能说上话的,只有几位师兄师姐,与他那唯一的小徒弟。
他的师兄师姐们年岁已长,显然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用不着他挂心,他也不怎么为他们担忧。
可他这小弟子就不一样了,秦正野年纪太轻,又没师尊在他身旁,在师门内保不齐会受人欺负,就算没人欺负,他徒弟万一吃不好睡不好……不,他既已结丹,应当是不用吃喝睡眠了,可结丹之后,秦正野若在修炼上有困惑,总需有人为他解答,他是师尊,他不能在秦正野身边,他怎么可能不为秦正野担心。
他每次闭关前后,都要焦急看看自己的玉符,生怕错过一点同秦正野有关的消息。
他摸不清魔域之内的时间流转,无论怎么等待也不见相澈传讯,他便越发焦虑,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即恢复所有灵力,也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即抵达灵剑所指的魔域纱帐薄弱处。
可那地方实在太远,而他的灵力不过方恢复至七成,剑灵便已无法再继续坚持,被迫休眠,灵剑又变回了普通的灵剑,而江见寒哪怕花再多的时间去闭关恢复,他的灵力抵补,也只极为勉强维持在一个不增不减的状态。
他不能再往下拖了。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已错过了同秦正野约定的时日,若不是因为他血脉特殊,他觉得自己或许都不能在魔域之内撑过最后这段时日,可他终究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待江见寒寻到那纱帐薄弱之处,周遭的浓郁的魔气终于略淡去了一些,隐约能觉察有极微弱的灵力在空中流转,若他要选一地强开界隙,这里便已是最合适的地方了。
可江见寒从未尝试过那术法,他不想在魔域之内多待哪怕片刻功夫,也没什么东西非要做足准备,最终试图施展那术法之前,他只是平静看了看自己仍旧如同石板一般的玉符——相澈仍旧不曾给他传过讯息,他明明说过,若是得了王清秋回信,便会立即将同秦正野有关的消息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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