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轻羽拿着指环对着手指,觉得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
“你带着呀。”谢流光催促他,“你戴在手上,免得他们要搜你的身, 看你的乾坤袋。”
阮轻羽顶着他背后墨山闲沉沉的视线,觉得这指环怎么也戴不上指头,犹豫半晌最后小声说:“我放在口袋里罢。不会搜身的, 我只是元婴, 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况且先前也没有被看过乾坤袋。”
谢流光愣了愣:“从前都没有被看过么?”
阮轻羽点头,他又看向一旁的那小乘弟子,对方赶紧也点头。
谢流光背过手去,轻声说:“从前每次回去, 带什么回宗,都要给师父看的。”
他的模样未免太过可怜,墨山闲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他是在防你。”
“我当时不知道。”谢流光觉得有点痒,动了动肩颈,“痒。”
“从前你才什么修为,就这么防备,真也小人眼界。”墨山闲道,“他不想戴就不戴罢,只要在身上,是一样的。”
“哦。”谢流光应了,又对阮轻羽道,“那你要记得,一直到许承天的面前,都不要把这指环弄掉了。”
阮轻羽不敢不答应。
“他要是不肯见你。”谢流光想了想,粲然一笑,“你就说,是我要你帮我带话,要是他说要别人转告,你就说,我知道了他身上天运的事,要是不见你,你就要把这件事跟旁人说……不行。”
他苦恼地又想了半天,更正道:“你就说,你身上被下了命咒,不见他无法开口。而后说是和他身上天运有关的事。”
阮轻羽微微点头,谢流光的声音又冷了下来:“他要是真不见,我就只好杀到他面前了。很可惜的,我不想杀那么多人,可是要有人拦我,我也没有办法,我是不想杀无辜的人的。”
阮轻羽看向他,没有说话但嘴唇轻轻颤抖。
谢流光觉得他太心软,有时候简直过了头。不过说到这里应该也差不多了,便扒开自己的空间,和墨山闲进了去,又把头探出来,嘱咐:“现在就去,前辈刚刚知会过鬼主,无人敢拦你们。”
说完以后,空间裂缝关闭,这片地方只余阮轻羽和那小乘弟子二人。
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沾着曲一啸的血,身上的尘土也没有施咒清洁,原本捆住他们的锁链刚刚被谢流光一剑劈开,此时二人站在原地。
“……当真要去……见许师兄?”那小乘弟子看向阮轻羽。
阮轻羽低低应了一声:“我们走罢。”
那小乘弟子摇了摇头:“早知如此,当初要出来时,就不该应了你的请求,把你也带出来。你本就只是元婴。”
阮轻羽手里捏着指环,慢慢把它收进长袖中的口袋里:“我也不知道……这消息恰巧被我听到了,我就想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般关注谢流光的消息,听到谢流光在暗行宗现身以后便一直惦记,得知要派人出来探查谢流光的消息以后更是立马央着人把他也一起带出来,哪怕他只是一个元婴。
他停顿了一下,摸向自己的后颈,想起来墨山闲在自己体内种过蛊虫。
那小乘弟子不知他所想,只是叹气:“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他们打架,我们遭殃。”
他叹了口气:“所幸当年我一直在闭关,对这些事也不甚了解,再往前和谢流光也不认识,不然说不准还要跟曲一啸一样,被他给杀了。”
血溅其身,他们腿都还有些发颤,但有谢流光的话在前,不敢多耽误,离了鬼市就御剑急急驶往通天宗。
一日一夜,重新到了通天宗的地界,拿出令牌开了护山大阵,眼前云雾开,阮轻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下一次出宗,手指攥得很紧。
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感受不到体内的蛊虫。通天宗内人来人往,是弟子最多的第一大宗。
远处一道剑影飞来,是知道他们回来赶过来的执事。
他和那小乘的弟子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叫道:“我们……遇到谢流光了!”
原本来来往往的人皆是因为他的这声话而停住。
执事停到他的面前,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何种异动,明知故问:“在鬼市?曲一啸呢?”
“在鬼市。”阮轻羽答,手指颤抖,另一只手马上握了上去,“曲师兄……被他杀了。”
“我就知道!”那执事狠狠一咬牙,怒道,就要带他们去执事堂,“你们先跟我走一趟吧,去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他人还在鬼市……那妄天尊者在么?”
这句谢流光没嘱咐,阮轻羽不自觉去看那小乘弟子,那小乘弟子答:“不在。”
“鬼市是鬼主的地界,还不好去闹……”执事手里握着剑,还在思量。
阮轻羽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被带走了,赶紧道:“这位……我……我……”
他眼神禁不住要四处看,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掐着自己才算把话说完:“那……那谢流光让我……让我……我……跟许……许师兄带话。”
他的话低如蚊嗡,执事转过头皱起眉:“你说什么?”
“谢流光……让我跟许师兄带话。”阮轻羽不敢看他,盯着自己的脚尖,“要见许师兄……他让我……我……命咒……”
“谢流光在他身上下了命咒,要他跟许师兄带话。”一旁那小乘弟子接过了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话,是……好像是跟天命有关。”
执事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看向阮轻羽:“他说的是什么?”
“我身上被下了命咒,现如今……说不出来,只能跟许师兄说。”阮轻羽说着谎话,声音不自觉有些发抖。
“谢流光说,他下在阮轻羽身上,就是因为他只是个元婴,境界不高,怕再高了,许师兄不见。”那小乘弟子补充,说得好像煞有介事,“他就是如此嘲讽的!实在是太过看轻许师兄了!”
阮轻羽看向他,瞪大眼,不知道他怎么能就这么空口杜撰出一段。
执事眉头锁紧:“他竟这么说,真是胆大妄为。”
“是!”那小乘弟子狠狠道,“不然阮轻羽只一介元婴,下在我身上,也比他身上强。他一介元婴,哪里能在那谢流光手下有一丝动作?”
“确实。”执事扫量了他们一眼,还是先把他们放到了执事堂,说要先去宗主峰禀告许承天。
执事堂里立刻就有人来问他们鬼市的具体情况,上回从秘境被震出来,也是有人这般盘问,阮轻羽说自己晕过去糊弄过去的,这次不知道如何编,只在一旁应和着那小乘弟子,看他说话半真半假,把整件事编得天衣无缝。
他开始怀疑这小乘弟子原本就对谢流光更有好感,或者一直更相信谢流光的说辞。
过了许久,久到阮轻羽担心谢流光当场就会撕裂空间出来,把这一整片夷为平地的时候,方才那执事终于回了来,对阮轻羽道:“你跟我走罢,许师兄同意见你。”
阮轻羽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提一口气,抿着唇应好。
而后他身上的乾坤袋和剑都被收了,几个渡劫的大执事又在他身上检查了片刻,才把他放出去。
阮轻羽走的时候听到和自己的一道的小乘弟子轻笑了一下。
他是头回到宗主峰,原本他这样境界的弟子,是没有到宗主峰的机会的,执事引着他一路穿过硕大的广场,走过几道桥,最后进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才踏过门槛,就叫他停下。
他抬头向上看,不止许承天,就连谢鸿影也在,隔着一层轻薄的幔纱,他看不清楚端坐主位的谢鸿影和在一旁挽着他手的许承天的表情,他发现自己和他们之间隔了无比远,和从前上早课时遥遥见到掌门没什么区别。
“谢流光——让你说什么?”许承天的声音有些干涩发哑,但强撑着镇定,没有叫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寒暄,直入正题。
“他……”阮轻羽张口,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谢流光没有说。
他的手摸索向自己的衣袖,碰到了那个指环,他的手还在发抖,也许这个指环是化神期的谢流光的本命灵气,那些渡劫的执事竟没有一人察觉。
“他说什么?”许承天又问,不自觉向着谢鸿影又靠了靠,恨不能把自己全部都躲在他后面。
而后阮轻羽袖子里的指环消失了。
飘在他面前的幔纱骤的燃起,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爆炸,在他们面前发出了巨大的“嘭”地一声巨响。
而后烟尘散尽,谢流光手里握剑,一手指上燃着灵火,面上是无比轻松和愉悦的笑:“我说——
“我要来取你的性命。”
第45章
许承天登时就在原地坐不住了, 抓着谢鸿影的袖子想从原地溜走。
谢鸿影倒是抬了抬眼皮子,说:“才两年不见,化神了。”
“你要和我打吗?哥哥。”谢流光打了个响指, 整间大殿的丝绸纱锦全都开始燃烧,烧的都是灵火。
他回过头去, 轻轻一推,把阮轻羽推出了宗主峰。
“他现在是化神!?谢鸿影,你先把我送出去……”许承天觉得自己体内的根骨又在烧, 不敢和谢流光对视, 也不敢离开谢鸿影的身边。
“外面很安全么?”谢鸿影没有看他,只淡淡道, “妄天尊者还没有出现。”
许承天又不敢动弹了,停了一息才说:“妄天尊者, 他不是已经……你们不是已经把他解决了吗?秋飞燕的雷劫底下……你们不是借了秋飞燕……!”
灵火烧得愈盛, 整间大殿漫起了热浪, 谢鸿影依旧没有动弹,只是问谢流光:“妄天尊者没来么?”
“我才不告诉你们。”谢流光手里拿着剑,二指轻轻抚过,而后看向谢鸿影。
一呼一吸, 他手里的剑承了千钧的力量,隔着大殿之中燃烧着的熊熊大火,在热浪翻涌中朝着这二人拦腰斩去。
谢鸿影抬手, 刀出鞘, 迎着剑锋“铮”地挡下。
然而两面相向的冲击发出巨大的呼啸,顷刻便将这大殿内的所有物什都掀翻,他们再不能端坐于高椅之上。
谢流光眼里映着火光,一下一下地笑, 谢鸿影终于拿手握住了刀,对向自己,不再像从前那般轻松。
“哥哥,你现在是化神前期还是后期,上层还是中层?”谢流光在剑后轻轻问,眉眼弯弯,哪怕是从前都没有叫过这么亲密。
谢鸿影看了他片刻,如实答:“中层,怎的,看不出来?”
“哥哥,你知不知道,到了上层,你即便不想修炼了,境界也会一直提升,直至你渡半步登仙的劫?”谢流光又问,视线转向了他身后的许承天,许承天打了个哆嗦。
“我自然知晓。”谢鸿影手里刀一翻,把他击退了出去。
“谢鸿影,快叫,叫道长老也来,你打得赢么?”许承天看谢流光被他击退了,马上焦虑道,“这里这么大动静,道长老肯定知道,你们提前没有谋划过么?护山大阵呢,快开啊!”
谢流光的笑声还一阵阵地传来,许承天心里发毛,瘆得慌,只觉体内所有的灵气经络灵根都在烧,像是要从自己的体内离开,重新回到谢流光身上一样。
“把你的剑拿起来。”谢鸿影说。
“你怎么让我在谢流光面前……这把剑!”许承天焦躁地叫,又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不敢再出声,召出了自己的剑。
——曾经谢流光的剑,通天。
“这把剑本就是秋飞燕替你挑的,怕什么?”谢鸿影垂眸看着他握着剑的手在发抖。
许承天动了动嘴唇,不敢说出这把剑是谢流光自己去万剑阵里取出来的。
“许承天。”这时谢流光幽幽开了口,望向他的视线里带了两丝嘲,“两年前我从仙盟宴走时,叫你好好记着,我会回来的,你记着了吗?”
许承天偏移过视线,谢流光继续道:“我说,我会回来,剥你的皮,扒你的筋,把你放在灵火上烤,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记着了吗,你怕吗?”
他说:“你这两年来,是否日日夜夜,都恐惧着我还会来找你?”
也许是应了他的话,在大殿之中熊熊燃烧着的灵火终于蔓延到了许承天的身边,只一丝火苗烫着了他的衣袖。
他立刻惊叫一声:“谢鸿影!”
谢鸿影说:“我要看着谢流光,渡劫的修为,你解决灵火合该是绰绰有余。”
许承天咬着唇,又是气又是恼,自己运气把身上的灵火灭了,伤是伤不了根基,只是疼。
只一瞬间,就觉得魂魄都要被烧焦,谢流光当时连修为都没有,竟在火下烤了一百年。
许承天更加胆寒。
而没等他再有动作,谢流光抬手一摆,整间大殿的灵火烧得更加旺盛。灵火非凡火,不会轻易灭,这间大殿燃起的所有火扑灭要费去极大的工夫,大殿里的三人都在被这灵火翻涌出的热浪炙烤。
谢流光毫不在意,谢鸿影也难分出心去浇灭,二人相隔甚远再一对视,谢流光便笑着提着剑再次冲了上来。
“流光。”谢鸿影挡下剑,手臂被震得发麻,但他面上没有丝毫其余表情,只是轻轻叹,“秋飞燕是渡劫也就罢,你还是借着雷劫才将他斩杀,你真以为对上我,能占了几分好处不成?”
谢流光笑着看他,手一转,剑还挡在谢鸿影的刀上,另一只手却腾了出来,直直推向一旁的许承天,把他整个人推向了灵火最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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