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记得嬴政跟燕丹应该差不了太多岁，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赵国的时候成为好友。
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燕丹问道：“小郎君难道怀疑我的身份？”
还灵摇了摇头：“这倒没有，我想还没人敢在燕国冒充太子。”
他说完之后才拱手说道：“在下赵还灵， 祖上乃是蓟城人士，只是多年之前祖上去往秦国， 后来便与本家没有了来往。”
燕丹听到赵氏便顿了顿， 仔细观察了还灵一番十分热情说道：“小郎君若是不嫌弃， 不如去我的府邸，我派人为你寻找亲人。”
这份热切让还灵有些疑惑，他定定地看着燕丹半晌， 忽然就笑了笑说道：“好。”
这位燕太子还挺有意思的， 在知道对方身份之后， 还灵就觉得燕丹可能因为他这张脸过来的， 现在又表现得这么热情，也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燕丹就没猜测过他的真实身份？要知道当初嬴政要他认祖归宗的时候， 无论是谁看到他那张脸都没有再反对过。
他看了看燕丹身后的两名武士，也没表现出警惕动手的意思， 那就跟着去吧。
毕竟不管怎么样， 还灵都打算走一趟， 反正燕丹跟他身后的护卫都是普通人，别说伤害他， 想抓他都不容易， 实在不行他还能摇人——手下那么多小妖怪，靠数量也能赢了！
跟在燕丹身边应该比他一个人乱找容易得多，说不定等一下就能看到樊於期， 他甚至还能考虑一下要不要把燕国谋刺集团一锅全给端了。
还灵跟着燕丹上了他的车，燕丹便开始打探他家族之事，当然用的名义就是想帮他找家人。
还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在进城之后忍不住推开车窗往外看。
说实话，蓟城如今的模样让他还是怪感慨的。
如今燕国的都城蓟城其实就是后世的首都，还灵前十四年都是在首都长大，后来母亲出事就被带到了其他地方。
原本他觉得来一趟蓟城说不定算得上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故地重游。
只是这时候的蓟城没有他熟悉的一切，他在这里甚至连点影子都找不到。
有那么一刹那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时光长河中刻舟求剑。
他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
还灵有些遗憾地关上了车窗，一旁的燕丹便问道：“赵小郎似乎满怀心事。”
还灵对着他笑了笑说道：“祖父曾经说过许多关于蓟城的事情，只可惜却没能再回来。”
他的外公是在外地去世的，也葬在了外面，到最后都没回来，所以他倒也没有欺骗燕丹。
燕丹微微一愣，沉默了一瞬，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马车渐渐行驶出了闹市区，来到了一座府邸前，燕丹便说道：“此处便是我的府邸。”
还灵下意识问道：“太子不在宫中起居？”
燕丹淡淡说道：“不方便。”
还灵立刻反应过来燕丹跟燕王的关系应该不太好，可能就被赶出来住了吧。
他跟随燕丹下车之后还没仔细观察太子府忽然就察觉到了一股妖气。
还灵面色一变，还没等他说什么就感觉那股妖气由远及近，声音也跟着传来：“太子殿下带回来一个了不得的小友啊。”
对方话音落下，太子府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一袭红衣的青年，那青年头顶有两只小巧的羊角。
羊妖？
还灵感受了一下，对方的修为跟他应该是在伯仲之间，他顿时放心了不少。
对方大踏步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还灵之后，眼睛一亮说道：“你叫什么？”
“阿阳。”燕丹走过来将那名青年往身后拉了拉，转头看向还灵眼中带着惊异：“你……你是妖怪？”
还灵微微一笑：“若非有些特意，如何敢孤身上路？”
燕丹定定看着他的脸半晌，才问道：“不知赵小郎可曾见过秦王？”
还灵面不改色地撒谎：“未曾，怎么？”
燕丹这才摇头说道：“无事，还请赵小郎随我进来吧。”
燕丹往里面走的时候，那只羊妖又凑过来问道：“我叫秦舞阳，你叫什么？”
嗯？
还灵缓缓转头看他，感觉自己脑袋上的问号大概已经快要成实体化了。
秦舞阳不是燕国大将秦开的孙子吗？怎么变成了妖怪？
秦开……不会也是妖怪吧？
不对不对，应该不是，如果秦开是妖怪的话，燕国哪里还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以燕王的昏庸只怕早就开始膨胀，并且扬言踏平大秦了。
秦舞阳见还灵的表情很奇怪便歪了歪头：“怎么？有哪里不对吗？”
还灵问道：“你真的叫秦舞阳？你的祖父是不是秦开？”
秦舞阳脸上的表情平淡了不少点点头说道：“对，我祖父是秦开。”
还灵脑子里有很多疑问，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秦舞阳指了指头顶的羊角问道：“你是想问这个吗？”
还灵应了一声，秦舞阳便说道：“哦，我祖母是妖族，我便也是了。”
啊？
这算什么？返祖吗？只不过他也没听过会返祖母血脉的。
只能说妖怪……什么都有可能。
不过，秦舞阳这么简单就把身世说了出来，到底是傻白甜还是压根就不在意？
眼见还灵不说话，秦舞阳便问道：“怎么了？你嫌弃我是半妖吗？”
还灵心说你哪里算得上半妖啊，最多四分之一妖。
他摇了摇头说道：“自然不是，只是没想到而已，我在秦国之时便曾听闻你的名字。”
秦舞阳听后着实有些兴奋问道：“怎么？你在秦国都知道？是怎么说我的？”
还灵慢慢说道：“就是说你少年勇武，乃是名将之后。”
秦舞阳嘿嘿笑道：“我勇武跟祖父可没有半点关系。”
还灵好奇地问道：“所以你真的杀过人？”
秦舞阳十分骄傲地扬头：“当然。”
还灵问道：“那你没觉得修炼有什么问题吗？”
秦舞阳有些疑惑：“啊？修炼？为什么会有问题？”
他顿了顿说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毕竟燕国也没有别的妖怪可供他参考。
还灵本来还想说什么，燕丹站在台阶之上温声说道：“你们还要站在外面说多久？”
秦舞阳立刻蹦蹦跳跳过去：“来啦。”
还灵看着他的身影沉默了一瞬，这头羊，有八岁吗？别是看着大，实际上还没多大？
不过，结合历史资料来看，秦舞阳这个时候肯定超过十三岁，毕竟史载秦舞阳十三岁就杀过人了。
还灵慢慢走进正堂，坐在了左上首，而秦舞阳则坐在了右边最后一个位置，哪怕没有其他人，他也没去占据别的坐席。
还怪讲礼节的。
燕丹让下人上了蜜水之后问道：“刚刚我听小郎君说阿阳可能修炼困难？”
还灵说道：“除非有因果，否则妖不能随意杀人，有违天道，所以一旦杀人，修为进境会非常缓慢，甚至还可能引来天雷之罚。”
除此之外还可能堕魔，不过那是要吃了人才会出现的情况。
秦舞阳……好歹是秦开的孙子，也一直在人类社会生存，应该不至于还吃人吧？
还灵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了一下秦舞阳，嗯，虽然妖气之中带着一些黑色，但的确没有到堕魔的地步。
秦舞阳着实大吃一惊：“真……真的这样吗？”
他下意识摸了摸羊角：“这就是我不能把羊角收回去的原因？”
还灵只觉得膝盖一痛——他的耳朵到现在都还没收回去，只能依靠幻术维持形象。
因为幻术是他使用最多的法术，导致他的幻术熟练度十分高，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了。
燕丹有些担忧地看了秦舞阳一眼，起身对着还灵行礼说道：“还请赵小郎能指点阿阳一二。”
秦舞阳连忙也站起来说道：“殿下，这……这怎么行？”
还灵起身避开燕丹的礼摇头说道：“不是在下不肯，而是妖与妖之间的修炼方式也不相同，我有自己的修炼方法，秦舞阳也有他自己的修炼方法，最多也不过是互相探讨。”
如果真让他教的话，秦舞阳只有一个结果——走火入魔。
开什么玩笑，秦舞阳可是刺客之一，虽然因为胆怯而暴露了荆轲，但那并不能说明他不想行刺秦王。
他在这里教秦舞阳修炼跟资敌有什么区别？
等回去他父王知道了，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燕丹看着还灵言辞切切：“如此，也请小郎君提点一二，无论小郎君有何要求，我皆会尽量满足。”
还灵看着燕丹，他发现能够在历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都是有自己的人格魅力所在的。
哪怕燕丹一直以失败者的形象出现在历史上，能吸引荆轲、高渐离和秦舞阳这样的人为他赴死，也是有道理的。
他看了一眼秦舞阳，心念一动，慢慢说道：“如此，倒也不是不行。”
第111章
燕丹十分惊喜：“赵小郎有何要求？”
还灵摇了摇头：“一时没有想到， 不如先留着吧。”
燕丹郑重说道：“好，还请赵小郎放心，燕人一诺千金， 绝不更改。”
还灵压根就没把他的承诺放在心上，毕竟这人早晚都要死的， 到时候上哪儿实现承诺去？
他转头对着秦舞阳说道：“我们修炼的路不同，我只能给你一些提醒， 之后的路如何走， 还要看你自己。”
秦舞阳用力点头：“赵兄放心， 我明白的。”
他说完之后有些疑惑问道：“不知赵兄原型为何？”
燕丹警告刚喊了一句：“阿阳！”
秦舞阳立刻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赵兄不想说也没关系。”
还灵看了他一眼，慢慢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露出来， 只不过颜色被他用幻术变成了白色， 尾巴也只露出来了一根。
不仅如此， 他连眼睛都变成了银白色的模样。
一瞬间整个人邪气四溢， 他原本气质温润，这样一变就多了几分冷冽。
他看着秦舞阳慢慢说道：“倒也没什么不好说， 我乃雪狐成妖。”
燕丹站在那里怔怔看着还灵，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 似乎有些怀念， 又好像带着一些遗憾， 而且一眼看去就知道因为回忆过去而陷入了恍惚。
那一瞬间还灵都想问一句：你在透过我看谁？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看了一眼秦舞阳和燕丹， 发现他们都没发现自己的幻术伪装， 除此之外也再没有其他妖怪突然冒出来。
这样就对了嘛。
燕国要是厉害妖怪比秦国还多，那他就要怀疑天道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燕丹回过神来的时候说道：“赵小郎奔波辛苦，今日便先安顿下来吧， 教导阿阳之事明日再说。”
还灵顶着十分妖异的外表矜持行礼：“多谢殿下。”
燕丹立刻让人给他安排了一个大院子，那地方比较僻静，燕丹还解释说道：“我听闻妖仙修炼都喜静，这院子虽然偏僻了些，但所有东西一应俱全，绝不会委屈赵小郎，若是赵小郎喜欢热闹也可换一处。”
还灵立刻说道：“多谢殿下美意，有个容身之地已是很好，不敢挑剔其他。”
燕丹见他肯住下来放心了不少，不仅热情地把他亲自送到院落，甚至还表示要亲自设宴款待，看得出十分有诚意了。
因为秦舞阳顶着羊角的缘故，还灵也没有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收起来，哦，不对，他尾巴本来就收起来了一根。
为了不让燕丹怀疑，他都没敢露出两根尾巴。
毕竟后世一说起来就是燕赵大地，这两个国家挨得还挺近的，万一燕国也知道九尾狐的传说怎么办？
不过，宴席上不仅有秦舞阳作陪，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荆轲一个就是高渐离。
挺好，刺秦的主使、刺客都在这了，还灵甚至都开始思索直接将这一屋子一锅端了算了。
不过，他想找的樊於期不在这里，万一打草惊蛇，对方跑了怎么办？
还灵不知道嬴政对燕丹是什么态度，但他知道他爹对樊於期是觉得十分痛恨的。
算了，再忍一忍，反正这些人都在了，想收拾他们随时都可以。
这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还灵装出一副矜持模样，一边时不时搭理他们两句一边观察荆轲和高渐离。
高渐离颇有几分文艺青年的气质，荆轲却跟秦舞阳的傻白甜不一样，典型的粗中带细。
一顿饭下来，荆轲都在若有若无地试探还灵。
高渐离对还灵似乎保持着警惕之心，只是问了一句：“不知赵小郎年方几何？”
还灵想了想说道：“过年十七。”
“啊？”秦舞阳瞪大双眼：“你比我还小？怎么可能？”
还灵摇晃着酒樽问道：“怎么不可能？”
不仅是秦舞阳惊讶，剩下的三个也都十分惊讶，燕丹看着还灵半晌又看了看秦舞阳，长叹口气：“英雄出少年。”
荆轲有些别扭地挪动了一下，他刚刚还把人家当成老妖怪试探来着，结果发现人家比他小了一半？
这就让人觉得好像在欺负小孩子一样。
还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或许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在了这些人的对立面上，所以他们的态度好与坏都无所谓。
对于还灵比自己小这件事情，秦舞阳好像十分别扭，第二天修炼的时候都跟猴子一样坐不住。
还灵看了他一眼说道：“虽然所有的妖怪修炼都是自己摸索，但妖怪彼此之间多少还是会有一二交流，无关年龄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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