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霆眸似深潭,意味深长道:“你不用紧张,我可是真的在夸你魅力大,被追捧,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所以,在追捧中迷失,也是,很正常的啊!
燕文君不知为何,面对云霆那仿佛见不到低的幽深眼瞳,头皮发麻。
“我不会背叛你!”
明明云霆什么都没说,但燕文君仿佛总能找到云霆在意的那个点,并做出最正确的回应。
云霆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你燕家,倒是挺懂如何笼络人心的。”他这话一语双关。
因为他精神力铺开,看到了原本一个个冲着流放队伍怒目而视的百姓,在看到流放队伍中未曾换去囚服的燕家众人后,安静了下来。
那些拿着石头的人不知何时,丢下了手中有棱角的石头,眼眶泛红。
燕家其实不是会笼络人心,只是他们向来以真心相待。
对天下如此,对枕边人亦如此。
百姓们是愚昧无知,但不代表他们不记事。
大庆创建如今不过百年,战王府的功绩,还在百姓们口中口口相传。
更何况战王府不只是开国时期的奋勇杀敌,开国后,为保大庆安定,战王府历代男儿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
这些,百姓都记得!
终于,在一个押送的解差不客气的推攘燕家女眷的时候,有百姓忍不住了。
那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不敢向官家表达她的不满。
但她想要让官家知道他们百姓的态度。
这个看上去五六十的老太太,提着本是来集市卖的一篮子鸡蛋,仗着年纪解差不敢动手,突破重围,来到流放队伍最前方的燕文君和云霆面前。
“小王爷,你,受委屈了。”老人瞬间落泪,看着叫人心酸。
燕文君有些无措,那是他在面对庆帝时都不曾有的情绪。
“老婆婆,您别哭……”
老人听着燕文君有些慌乱的声音,心酸得厉害,不想让他担心,抬起满是补丁的袖子擦了擦眼泪。
“好,我不哭,我不哭。”
解差站在一旁,很想把这碍事的老太婆赶走,但大庆重孝尊老,他要是赶人闹出个好歹,官途怕是完了,只能言语催促。
“老太太,你让一让,咱流放队伍有要求,要日行五十里,你耽搁了时辰,怕是要大家伙连夜才能赶上行程。”
老人闻言,满是着急,把提着的篮子往燕文君被拷上的手上送。
“小王爷,你拿着这些鸡蛋,补补身体。”
燕文君拒绝,“我不能要,您收回去吧!”
老人却是不肯,才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
“老太太我虽然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但老太太我记得战王府的功!”
“我还记得二十几年前,老王爷战死沙场,是才及冠的王爷临危受命,披甲上战场,稳住咱大庆的江山。”
“我也记得,两年前王爷走上老王爷的老路,马革裹尸,是才十六的小王爷你连夜奔向北疆,赶跑北狄。”
“若是没有战王府,我们这些百姓,哪里有现在的平稳日子!”
“如今小王爷您受难,我这个老太婆帮不了小王爷你什么,唯有这点鸡蛋,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千万不要嫌弃。”
这么多人都对燕家被流放不忍,却只有这个老太太敢站出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听老太太说话,便能知道,这老太太是读过书的,有一定文化底蕴,也难怪能利用自身优势以身作则。
她的表态很显然得到了围观许多百姓的认可和感同身受,一个个有钱的掏钱,没钱的就看看身上有什么是燕家能用得上的。
一做书生打扮的青年是第二个站出来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郑重的交到燕文君手上。
“学生是北疆人,比谁都清楚战王府镇守北疆的不易。”
“可以说,若无战王府,学生是不可能有安心读书的机会,这一点碎银,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还望莫推辞。”
又有那矮胖华服的商贾,直接出手就是银票,只是因为忌讳不曾多言。
还有那些女子们,她们没有多少钱,却心思细腻,一起买了不少馒头以做流放之路的吃食,尽数给了燕文君。
燕文君虽有武功在身,但还是凡夫俗子,四五十斤重的铁枷加上百姓零零散散送来的东西,把他的铁枷都堆满了,他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下意识望向云霆,眼中竟是带着求救。
第28章 百姓的馈赠
云霆其实有在怀疑,那些来送东西的百姓,是不是皇帝派来的人。
不然他们为什么都是一副想要累死燕文君的架势?
他一个大活人就站在燕文君身边,结果那些百姓送东西,是没一个往他这里塞的。
哪怕燕文君身上铁枷锁上手上都挂满了零零散散的东西,正常人都知道该承受不住了,也没转移一下目标,好似看不见他。
可这还真怪不到百姓们身上。
云霆自己是不知道,他在末世十年沉淀拉整个世界毁灭的气势,哪怕不声不响,也比上了两年战场的燕文君更骇人,叫人不敢接近!
百姓们是不想把东西都送燕文君身上的,毕竟戴着脚镣铁枷已经很沉重了。
但谁叫云霆和燕文君是流放队伍的前排,有云霆这个看着就不善的家伙挡在前边,百姓们就是想把东西往他们身后的燕家人身上放,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越过云霆。
自然而然,百姓们选择了把东西给燕文君,这就导致了燕文君受累的结果。
燕文君也是个倔的,一直到感觉自己撑不住了,才向云霆求助。
此时的他走路都困难。
云霆倒是没有拒绝帮忙。
上前一步,借着搞出燕文君半头的身高,哪怕是拷着铁枷,云霆也轻而易举的从燕文君的铁枷板上把一些重物拿了下来。
米面菜肉,重量十分的敦实。
东西被拿走后,燕文君的脚步肉眼可见的轻快了些。
然后他就发现,在云霆拿走他身上东西的这段时间,没有百姓再来送东西。
燕文君当机立断,低声请求,“云霆,你别走。”
云霆也不笨,前后情况一对比琢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在燕文君可怜兮兮的份上,云霆没有拒绝。
这可把还没将东西送给燕家人的百姓给郁闷坏了。
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兴起的,把一颗喜人的野菜丢向燕家的流放队伍,正正好丢到了燕文君的娘赵氏身上。
赵氏的脸又青又红,几乎不敢去看其他人的眼神。
刚刚还在为那个逆子收百姓的怜悯和赠予而感到丢人,这么快就轮到她了。
她是很想把野菜丢地上踩两脚的。
要知道,昔日只有她打赏别人的份!
可想想在天牢的五日,那是时时刻刻都处于饥饿状态,胃部火烧火燎的感觉现在都还有。
是面子重要,还是吃饱喝足重要?
赵氏还在踌躇,可百姓却好似得到启发,接二连三的丢来各种物资。
很快赵氏就不用纠结了。
因为包括她最喜欢的儿子在内的燕家人,都自发的去接那些百姓赠予的物资。
眼见燕家人一个个手上都拿满了各式各样的流放物资,走在后面的云家陆家不高兴了,加快速度推攘着前面的燕家人往前,不给他们继续接物资的可能。
显然,狱卒在天牢中借牢饭挑起的小小矛盾,很有成效。
燕家人就是在后方云陆两家的推攘中,走出京城的。
出了城门,燕文君回首,冲跟了一路的百姓艰难的微微弯腰,致谢。
“多谢诸位相送,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还请止步!”
百姓们也听话,果真不再上前,只在后方殷殷叮嘱:
“小王爷,你要多保重啊!”
“小王爷,你要好好活着!”
“小王爷,你一路走好!”
……
如此纯粹朴实的善意,让云霆微微发愣。
他好似,也曾拥有过,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弄丢了。
不待待他想明白,他便见燕文君艰难的朝百姓二弯腰,向对他充满善意的百姓祝愿。
“也祝诸位,平安喜乐,一生安康!”
燕文君似乎,半分未曾因为大庆皇帝,而对这些大庆百姓有丝毫偏见。
云霆恍惚,明白了什么。
第29章 燕文君的见解
燕文君发现,自他劝阻送行的百姓后,云霆的神色就有些不对。
他有些摸不准云霆这表情是为何,这前后也没发生什么,却似被什么事给套住了,神思不属的。
看了下周边环境,发觉不是谈话的好时候,燕文君就压下心头的疑惑没有询问,只眼神关切的看着云霆。
云霆随时都保持着精神力外放的警惕,被燕文君没有遮掩的注视自然不会一无所觉。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稍显难看的笑。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笑并不好看,云霆很快就放弃了,嘴角扯平,面无表情。
“你就不恨吗?”云霆用精神力直接和燕文君说话,杜绝了被外人听到的可能。
想了想,云霆干脆用精神力给两人做了一个隔音罩,确定声音传不出去,他又问,“皇帝卸磨杀驴,你不恨吗?不想报复回去?为何还能那么平静的面对他的百姓?”
燕文君先是惊了一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第一时间看向前方押司,见他们压根没有反应,后知后觉,云霆动用了他那神奇的能力。
即便猜到,燕文君也没贸然开口。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眼带询问。
云霆颔首,“你可以直接说,我保证,没人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燕文君已经渐渐习惯云霆时不时表现出来的神奇,面色恢复平静。
他认真回忆了一下云霆的问题,待想起来,他诧异的看着云霆。
“我自然是恨皇帝的,也很想报复回去,可这和我能不能平静面对大庆百姓有什么联系?”
“百姓们是无辜的!”
云霆只觉心头如被重石极大,面色沉得可怕。
他似不死心的游说燕文君,“可大庆百姓是你战王府历代在战场奋勇杀敌的既得利益者不是吗?”
“然如今你一家落难,他们作为受益者却没能为你一家做什么,你为何还能平和的和他们说祝愿?”
燕文君皱了皱眉,云霆的偏执,让他微微有些不适。
但他没有对此不喜。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燕文君明白。
云霆会如此偏激,怕是,曾经经历过什么不太好的事。
燕文君在心中斟酌言语,想要在不会触怒云霆的基础上,尽力去安抚宽慰曾被伤过的云霆。
“既得利益者,虽我从前未曾听闻这个说法,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形容很贴切,百姓确实是我战王府南征北战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收获了我战王府带来的和平安定。”
燕文君看云霆没有排斥他这小小的马屁,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到底才十八,面对云霆这样神秘莫测的人能找到属于他的周旋之法,是值得他自我肯定和自豪的。
虽然自得,燕文君却没有松懈,说话依然谨慎。
“可难道我就要因此,将自己当做大庆百姓的恩人,要求他们必须为我燕家做些什么?”
“当然我相信,百姓们若是有能力,必然不会不愿意为我燕家付出的,这些物资便是证明。”
“可事实是,百姓们很弱小,他们无能为力。”
“我怎么能因为他们没有能力相帮,就怨怪他们?”
“要怨,那也是怨……”大庆帝!
燕文君到底还保有对君主的敬畏,没有说出来。
云霆却明白他说的是谁。
他忽而笑了,身上笼罩的阴郁在此时散去,却又更为浓重的懊悔萦绕不去。
“是我做错了!”
不仅做错,还十分离谱!
直到此时,方才醒悟!
可却……早已经晚了。
第30章 云霆想放过
云霆沉默的跟在燕文君身后,如跗骨幽灵,脚步轻不可闻,几十斤的铁枷在他身上似完全感觉不到重量。
不只是脚步声,甚至是,气息也几近于无。
燕文君不知道云霆这是怎么了,之前的云霆,哪怕不说话存在感依然很强烈,现在却……
就好像,他随时准备在其余人察觉不到的时候,抽身离去。
这让燕文君十分担心云霆的状况,可惜铁枷套头,不方便回头。
云霆精神力何其敏锐,燕文君频频侧头略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他都看在眼中。
眼底划过一抹不解。
燕文君感觉没错,云霆确实是在为离开做准备。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曾经因为仇恨蒙蔽了自我,做错了事,且看起来没有弥补之法,云霆哪里还能继续放任自己无法无天。
到底是部队历练出来根正苗红的军人,云霆被仇恨蒙蔽心智时足够果决狠辣,翻然悔悟后也能坦然直面错误,并努力去改正自己已经有些歪有些邪性的心智。
这个改正,自然要从和他接触最多也被他祸害最多的燕文君开始。
在云霆看来,燕文君从一开始就是被自己强迫,虽然新婚夜那一晚也不全然怪他,怪只怪误会在前燕文君又技不如人。
但在之后,他理所当然的以莫须有的名头也没问过燕文君的意见就给他挂上未来几年床伴的名头,在天牢里更是为了刺激燕家人直接把燕文君划归自己的附庸,这些都是不对的。
既然错,便要改。
而远离燕文君,让所有人都忘记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给燕文君带来的污点,就是云霆修正错误的办法。
是的,哪怕云霆在努力去改正被末世经历带歪的心性,但已经习惯我行我素的云霆还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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