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疏文说:“这是来自亲人的爱。”
“不止。还有两个原因,一是愧疚,二是曾经被我吓坏了。”
“愧疚?”简疏文和时桐面面相觑。
李伟京缓缓道来:“发生车祸的时候我跟我妹妹在一起,当时挡风玻璃碎了,碎片飞过来的时候我抱住了她的脑袋。她脑袋没受伤,但碎片扎进了我眼睛里,为此她心里有愧疚吧。我眼睛刚盲那会,因为打击太大的缘故,我曾经脆弱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听不得任何‘盲’或者‘瞎’这类的字眼,只要听到我就想自杀,十天自杀了七次吧,虽然没成功,但把我妹妹吓坏了。”
“那她紧张您也不是没有道理。”简疏文道。
“但都十几年过去了,她还那么紧张。”李伟京无奈道,“人都是会变的嘛,十几年前我是内心脆弱,但现在我状态不一样了啊,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动不动自杀?我妹妹老担心我要自杀,但我现在非常热爱生活,我还定期去做体检,希望自己活得久一点!”
说着,李伟京笑了起来,简疏文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伟京叹了口气,感慨道:“其实一个人只要变了,哪怕是变好了,身边的人都会不习惯的。人的大脑很懒,它只能接受熟悉的东西,就算熟悉变成了不熟悉,也还是想按照原来熟悉的方式去相处。”
听到这话时,一直沉默的时桐突然抬起头来,心里彷佛“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明了了。
后来,李伟京的妹妹赶到,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丈夫,李伟京的妹夫。妹妹妹夫把李伟京接上自己的车,并对简疏文和时桐不停地说“谢谢”。
李伟京跟他妹妹妹夫走后,简疏文伸了个懒腰,对时桐说:“我们也走吧。”
走到停车的地方,简疏文还在感慨:“虚惊一场,幸好是虚惊一场。”
时桐则若有所思道:“刚才李伟京说的一些话,点醒了我一些事。”
“哦?”简疏文好奇地问。
“李伟京说,一个人只要变了,身边的人就会不习惯,人的大脑很懒,只能接受熟悉的东西,就算熟悉变成了不熟悉,也还是想按照原来熟悉的方式去相处。很多年前我第一次拿到翡翠矿的管理权,我搬到矿上去住,坤有金怒气冲冲地来找茬,当时我以为他对我有什么很深的恶意,见不得我好,但现在一想,或许不是,他当时可能只是不习惯。”时桐说。
时桐的语气平淡,但光是这一段叙事,就让简疏文心里堵得慌。
两人已经走到车门旁了,但简疏文却迟迟不开车门。车钥匙在简疏文手里,他不开门时桐也只能在外面等。
简疏文想了几秒,很快他下定决心不再憋着自己,简疏文站在车门旁问时桐:“时桐,你为什么总提坤有金?”
简疏文的语气让时桐很不爽,时桐脸一黑,反问:“你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你的仇敌还是情人啊?”
“有病。开门!”
“你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跟我总隔着一堵墙。是不是你觉得坤有金和你才是一类人,我和你不是,而你只信任自己的同类。既然如此,那当初你干掉坤有金干什么?你把他活捉回来代替我的位置啊。”
时桐满脸震惊,像看鬼一样看简疏文,他觉得此时的简疏文有些无理取闹,这是时桐第一次觉得简疏文也会像个小孩。
时桐“靠”了一声,一嘴脏话已经含在嘴里了。
最终时老板没吐出那些脏话,而是指着简疏文道:“我就当你今天被鬼附身,不跟你计较。开门!”
第203章 招供了
时老板的气场颇有威慑力,简疏文虽然不情愿,但仍然拿出车钥匙,开了门。
两人上了车,简疏文开车,一路无言。
“你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时桐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对简疏文说。
“你要是信任我,我就不会计较了。”简疏文赌气道。
他说完,时桐忽然一阵沉默。
简疏文好奇地看向时桐,只见时桐正死死地盯住后视镜。
简疏文刚想问“怎么了”,时桐打断他,问:“你惹上什么人了吗?”
时桐的神情少见的认真。
时桐一指后视镜,说:“有辆车在跟着你。”
时桐看了一眼简疏文,忽然笑了笑,说道:“还说我不信任你,你到底惹上什么人了,你不也没跟我说?”
然而简疏文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头雾水:“我没惹谁啊,会不会是车主有事找我们?就像上次林警官找我们问询。”
“车牌挡住了,大哥,什么好人会挡车牌啊?”时桐用懒洋洋的语调说,但表情却是冷冷的。
简疏文一看,果然,后面跟着的那辆车车牌用遮挡物挡住了。
时桐看看四周,说:“这条路在江边,一会有个转弯,转弯的时候他会故意超你车,接着恶意别车,逼你急刹减速导致打滑,最终翻车坠江。”
“别说得这么淡定,你也在车上。”简疏文边开车边说。
“你让开。”时桐冷静地说,“我来开。”
“现在还开着车,怎么让?”
“就这么让。”别看时桐平时懒洋洋的,但真动作起来却是相当利索,他干脆利落地从副驾驶座翻到驾驶座,把简疏文挤到副驾驶座。
车辆在路上严重一抖,但很快恢复正常。
到了转弯的地方,如时桐所言,后车果然超车了。
“你想怎么做?”简疏文问时桐。
时桐直视前方,他没有回答简疏文的问题,而是冷笑着说:“他别不了我的车,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比他还不怕死。”时桐脸上流露出一种冷静的疯狂。
简疏文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后车超车成功,开始恶意别车。别车就是在道路上前车故意阻碍后车通行,轻则剐蹭,严重时导致后车翻车、撞车。现在那辆车在时桐他们前面,逼时桐的车靠近江边,时桐当然没让他得逞,时桐居然简单粗暴地朝那辆车的尾部撞了过去!
“喂!”简疏文大惊。
关键时刻时桐一转车头,两车的头尾没有正对着相撞,而是侧着擦了过去,两车车身擦出火花,看起来相当可怕。
时桐疯了似的一踩油门,又一摆方向盘,时桐的车擦着前车前进,两车车身之间的火花越来越猛。时桐往前一撞,撞飞了前车的后视镜。
对方见时桐开车这么疯,远超预料,他似乎放弃了原先的计画,想跑,哪知时桐没打算放过他,开着被撞得半残的车追了上去。
“时桐!”简疏文哪见过这种阵仗,大叫了一声。
时桐眼中闪着精光,哈哈大笑,他对简疏文道:“这种场面对我来说是小场面,对你来说不是。名校生,我早说你太干净了,所以很多事我不想把你拉下水。”
话音刚落,时桐又一踩油门,超车、截停,一气呵成。
时桐超到前面,那辆车的车头撞上了时桐这辆车的侧边车身。虽然两辆车都没翻,但两辆车的情况都不好。
那辆车正前方的挡风玻璃全碎了,车头也变形了,玻璃扎得驾驶座上的人满头是血,司机趴在玻璃碎片中,在变形的车头里晕了过去。
时桐这边,驾驶座侧方玻璃碎了,是被另一辆车飞来的零部件撞碎的,这玩意是金属,加上速度又快,所以杀伤力十足,跟子弹差不多,它撞破驾驶座侧方玻璃后还在继续飞,下一秒就要砸在时桐身上!
简疏文迅速扑了上来,用力将时桐的脑袋往下一摁,把时桐牢牢压在下面,自己则整个身体覆在时桐身上。
那块金属零部件没有砸中时桐,却擦着简疏文的肩膀飞了过去,简疏文闷哼一声,肩膀被擦出一道很粗的血痕,零部件继续往前飞,砸破副驾驶座的侧玻璃,在震耳欲聋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中飞了出去。
简疏文放开时桐,时桐坐起来,惊异地看着简疏文。
简疏文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肩膀,他摊开手掌一看,手掌上全是血。
血淋淋的画面很吓人,但奇怪的是简疏文一点都不慌,他看着那一手血,居然古怪地笑了。
简疏文笑着举起沾满血的手掌,一字一句对时桐说:“你看,这样的场面我也见过了,我能算是你的同类,你肯信任我了吗?”
简疏文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有一瞬间时桐觉得他疯了。
很快交警、120都到了。
时桐没伤,简疏文伤了肩膀,另一辆车的司机右腿被车头卡住,但很快被救了出来,没有生命危险。
医院里,时桐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看着医生帮简疏文消毒、上药、包扎。
时桐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波澜万丈。
时桐脑海里浮现出简疏文举起沾了血的手的画面,他居然还笑,他对时桐说:“你看,这样的场面我也见过了,我能算是你的同类,你肯信任我了吗?”
白痴。时桐在心里骂道。
时桐在心里对简疏文说:有些事我瞒你,是因为不想把你拉下水,你怎么就非得跟我计较什么信不信任的问题?
时桐继续想:我是为你着想,我一片苦心,你倒是发神经一样,脑子坏掉了。
时桐继续骂:不知好歹。
简疏文问题不大,包扎好后,医生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接着,简疏文和时桐去交警那里做了笔录。
回家后,简疏文调侃:“是该换辆新车了,老天都在催我。”
进了家门,见时桐不说话,简疏文只好自顾自的说:“幸好伤的是肩膀,不影响我出庭。”
时桐双手抱臂,往沙发上一坐,问:“还没想起来你得罪了什么人?”
“我没得罪谁啊。”简疏文说。
“想想你最近打的官司,比如李伟京这个案子。”
“不可能,这次的被告是政府,就算人家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政府就是政府,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不会搞这种下黑手的事。”
“那就是上一个案子?顾辛因为你被判了死刑,会不会是顾家人报复你?”
简疏文苦思冥想,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也有可能是邱梓新?”时桐忽然说,“邱梓新那案子不是没破吗,凶手还没落网。”
“我跟那个案子关系不大呀。”
“但你是唯一一个亲眼看见邱梓新坠楼的人。”
两人猜了一圈,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不猜了,明日公安局会审讯那个司机,说不定会有结果。
时桐去佛龛前上香。
他上了三炷香,把香插进香炉后,时桐忽然转头,对简疏文说:“我跟坤有金什么也没有,曾经的兄弟,后来的仇敌,仅此而已,你别整天疑神疑鬼。”
时桐向卧室走去,边走边嘟囔:“再说了,疑谁不好,疑我跟坤有金那个烂人,存心气我。”
“时桐。”突然,简疏文叫住了时桐,他站了起来,与时桐隔着客厅相望。
“我今天说的是气话,对不起。”简疏文说。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道:“我这伤受得挺值,不管你能不能信任我,至少让你知道,我是那个愿意为你挡刀的人。”
时桐看了简疏文好一会,最终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室,边走还边嘟囔:“为我挡刀?今天是我救了你好吧?”
次日,公安局。
司机醒了,司机见事情败露,很害怕,很快,他招供了。司机招供之后,霍江市公安局邱梓新案专案组成员赶往京城,两地警方开会讨论。
原来,简疏文的车被恶意别车一事,是司机被人收买之后故意为之,收买司机的人,跟邱梓新被杀案的幕后黑手有莫大关系。
邱梓新案不光是个未侦破的大案,也是简疏文的心结。
不过这一切简疏文暂时还不知道,因为李伟京告政府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庭审理了,简疏文全身心扑在李伟京的案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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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城区人民法院,李伟京诉上城区人民政府案开庭审理现场。原告李伟京,原告律师简疏文,被告上城区人民政府,审判员纪潜。
第204章 上台阶
简疏文对此次庭审很有信心,因为法官是纪潜,倒不是因为纪潜会偏袒他,而是因为纪潜是个专业的、优秀的法官,简疏文相信她会做出最公正的判决。
纪潜是简疏文的学姐,比简疏文早两年毕业,纪潜曾是系学生会会长,而简疏文也是学生会的,所以两人认识。纪潜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校的时候,当时还没毕业的简疏文问纪潜觉得毕业之后什么最重要,纪潜想了想,告诉简疏文:“找到自己的位置,做自己擅长和喜欢的工作,把它当成事业。”这句话对简疏文影响很大,后来简疏文坚定地选择当一名律师,就是觉得律师这份工作是自己擅长并热爱的,自己能从中获得成就感,在社会中找到位置。
找到自己的位置,做自己擅长和喜欢的工作,把它当成事业。短短的一句话,看似简单,然而现实中有人半辈子过去都未必能做到,有人终其一生不知道自己喜欢干什么,有人就算知道,也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能做到的都是幸运的。
庭审过程中,简疏文把他收集到的上城区公共场所中无障碍设施缺失、损坏或者设置不合理的情况一一枚举,简疏文当庭展示了许多照片,比如“Z”字形七弯八拐的盲道、被车辆占用的盲道、轮椅坡道缺失、轮椅坡道被障碍物遮挡等等。
简疏文摁下暂停,显示屏停在了那张“Z”字形七弯八拐的盲道照片上,简疏文指着照片说:“我曾蒙上眼睛,体验了一把当盲人的感受,我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这样的盲道。这种盲道给正常人走都怪费劲的,还给盲人走?”
旁听席上发出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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