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韵轻轻拍走日记上的雪花,坐下来时,椅子如常地发出吱呀的声音。她透过窗缝,看着外面飘着的小雪,感觉会越下越大,今日融雪城在街上走动的人怕是不多了。
东方韵拿起手边那支冰凉的钢笔,纤指翻开书页,深邃的美眸扫过那些娟秀的字时,揉开温和的光。她的指腹落在‘娜’字上,轻轻拂过,指尖像是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温度,那个人的肌肤,下一瞬她就会跳出来笑着叫自己‘阿韵’。
她翻到最后一页,没有写上日期,也没有写上天气,只是简短地写上一句话。
【我等你,或,你等我。】
东方韵合上日记本,并把那支黑色的钢笔放到日记本上,落下了一个暮倾然很容易察觉到的小魔法。
她又坐回到床边,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指尖在刀身上轻轻擦过。
能为你筹谋的,我都已经做完了,现在没有我,你就不会束手束脚了,对吧?
东方韵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么多年过去了,那种感觉依旧清晰,也依旧让人眷恋。
我走到这一步,小娜,你是能理解我的,对吗?
东方韵握住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她曾留下痕迹的地方狠狠割了下去,那一瞬间,黑光微闪,一股隐秘的魔力冲出又收回,然后没入了东方韵地身上。
哐当——
匕首掉落在地上,东方韵倒在地上,感受着血液流出时逐渐侵袭而来的寒冷,恍惚间她又想起了初见时的画面。
“你好,我是莱利塔家族的小女儿,卡琳娜!”
那一日,阳光普照,天空中还有一群白鸽飞过,周围都是觥筹交错的声音,这个她本不愿意来的下午茶会突然变得有了意义。
那双湛蓝的眼睛,像是那无穷无尽,没有边际的苍穹,那时候东方韵就知道,她与这个女人,一定还有故事。
“东方韵。”
谁也不知道,少年时说的这个三个字,永远跟她纠缠在了一起。
**
马蹄声啸啸,扬起一阵雪花与尘土,越过那荒凉的小道后,终于到了。
乱葬岗是一个小小的盆地,被终年不化的积雪覆盖,风雪吹过,露出斑驳的残骨和破碎的棺木。这里没有墓碑,死者被随意掩埋,也无人祭奠,或是干脆暴露在冰冷的荒地上。
枯槁的手臂从皑皑白雪中探出,半是腐肉半白骨,仿佛在向路人诉说着无声的哀怨。
偶有雪狼在此处徘徊,把这些无名的亡者掀起,撕咬他们的皮肉充饥。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难闻的气味,风雪日复一日地吞噬着这无人问津之地,死亡在此地变得毫无价值。
方小娜翻身下马,刚要冲上去就被一声大喝阻止:“你们别动——!”
闵沁也刚下马,回头就看见鲁琼骑着她的小矮马飞驰而来。等鲁琼停了下来,闵沁便马上过去扶着鲁琼下马,道:“鲁大人,你怎么跟过来了?”
要是被暮倾然知道她的实验室又丢着不管,怕是要挨骂的。
“哈……哈……喘死我了。”
鲁琼真的好久没有这么累过了,追一追这一老一小的,差点要了自己的半条命。
方小娜也走了过去,刚见鲁琼喊得急,她也没有再往乱葬岗走,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伤了白骨生花。
“怎么了吗?”
方小娜轻轻拍了拍鲁琼的背部,帮她缓口气。鲁琼缓了好一会儿才道:“白骨生花有根,必须把长了根茎的骨头也带回去,那才是完整的白骨生花。”
她是跑到半路才想起的,本来想着也追不上了,但又怕坏了什么大事,只好吊着半条命也追了上来。
“好!”
方小娜马上冲去乱葬岗,鲁琼马上嘱咐一句:“小心些,别踩坏了!”
“知道啦!”
闵沁也正要过去,却被鲁琼拉住:“你们到底要白骨生花来干嘛?”
“救人。”
闵沁想起暮倾然一双眼睛泛红,低声地告诉自己东方韵好像还活着的时候,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感觉。
她是曾在魔法书上看过诈死的黑魔法的,而且还有好几种,当时她心里还调侃,黑魔法师知道自己惹人厌,肯定被人追着打,这才研究出那么多诈死逃遁的方法。
万万没想到,东方韵居然也用上了这种办法,并且在冰墓里安安稳稳地躺了那么多年!
“谁啊,而且白骨生花还能救人?”
鲁琼感觉闵沁在挑战自己的知识盲区,她就没听过白骨生花可以用来救人。
“老师的娘亲。”
“谁?”
鲁琼以为自己听错了,也以为闵沁在跟自己开玩笑,拳头都已经硬了,平时爱忽悠人就算了,怎么还来忽悠自己?
“老师的娘亲!”
闵沁又大声了一些,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乱葬岗走去,并道:“方前辈你别急,我来帮你!”
鲁琼愣在原地,任由风雪吹过她矮小的身躯,吸了一口冷空气后,才回过神来。她低头看着埋了自己半只脚的积雪,心里暗道: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所以才产生了幻听,一定是。
不过……她们知道白骨生花的样子吗?啧,急也要有个度,罢了,帮帮她们吧!
小小的盆地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偏偏白骨生花长得娇小,若不好好仔细寻找,那是很难寻着的。
就这么一找到了黄昏,三人从乱葬岗出来,鲁琼浑身脏泥,脸上也沾了脏兮兮的黑灰,她忍不住骂骂咧咧:“碰上你怎么就没点好事,我留在实验室不好吗,为啥非要跟着你来,真的疯了!”
说着,鲁琼的眼眶渐渐泛红,女孩子都怕脏,鲁琼也一样,沾了一身又丑又脏的黑泥,她简直不想活了。
“谢谢你啦鲁大人,谁让那个小旮旯只有你能钻进去嘛!”
小个子有小个子的好处,比如刚才被尸体堆积的小旮旯就只有鲁琼才能钻进去。
提起刚才的事,鲁琼的眼睛更红了,她回去一定要好好洗澡,一定要把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洗个干干净净!
“谢谢你鲁琼。”
方小娜捧着一整条手骨和臂骨,指骨有白色的软茎缠绕,在末端长出一朵粉嫩嫩的小花来。她小心地把白骨生花收入空间戒指中,然后又郑重地说了一次:“谢谢你鲁琼。”
方小娜眼眶泛红,也不是因为身上脏,而是她已经把希望握在了手里,握住了这世上最美好的希望。
鲁琼努了努嘴,嗅了嗅自己的手腕,不禁露出嫌弃的眼神,差点吐了出来。
“你们给我说说,到底是救谁的,这东西一般不能入药的。”
鲁琼还是提醒了一句,自己身为融雪城首席医师和炼药师,还是有责任要提醒一下的,免得出什么差错。
“老师的娘亲啊!”
“东方韵。”
闵沁和方小娜同时开口,鲁琼愣在原地,小的乱说话,老的也乱说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鲁琼就这么愣愣地走到了小矮马身边,方小娜已经率先翻身上马,闵沁随后跟上,可当鲁琼要上马时,小矮马却往一旁躲开。
鲁琼:“……”
鲁琼走近一步,小矮马就躲开一步,眼神还有些闪躲,她怒道:“连你也嫌弃我!”
说着眼眶就更红了,快要哭出来了,连自己的马也嫌弃自己,那她要怎么回去皇城里啊!
就在鲁琼差点要哇哇哭出来,闵沁已经来到她身边,并一手拎起她的衣领,把她拎了上马,护在怀中:“鲁大人,我不嫌弃你。”
闵沁庆幸鲁琼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否则自己说的谎就要穿帮了。其实也不算说谎,就是那臭味实在是难以忍受,鲁琼一上来,她的脸就已经被臭绿了。
尸臭味和污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真的是堪比生化武器。
“还算你有良心。”
鲁琼把眼泪憋了回去,然后对着小矮马道:“你跟着我们走,回去再收拾你!”
一路驱马回去皇城,鲁琼第一时间回去洗澡,洗了一个小时都没出来。闵沁和方小娜想了想,也回去自己的院子洗澡,一会儿还要去见暮倾然,总不能脏兮兮臭烘烘的。
入夜后,暮倾然才从商会回来,直奔鲁琼的实验室。
夜幕下的融雪城笼罩在迷离的月色和飘扬的雪雾中,被白雪覆盖的屋檐在星辉下映出柔和的光。
融雪王城中,铠甲侍卫正在提灯巡逻,映照出模糊的人影,暮倾然一路赶往鲁琼的实验室,寒风卷起细碎的雪花,拂过寂静的回廊,带着几分急切的风。
鲁琼的实验室依旧灯火通明,在院子外就已经能听见鲁琼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在抱怨些什么,闵沁则是在安抚,方小娜也在哄着。
实验室的门推开,一股食物的香味飘来,闵沁,鲁琼和方小娜把书桌收拾干净,上面摆着两肉一菜,三人正吃得嘎嘎香。三人同时朝着暮倾然看去,见她裹挟这风雪而来,似乎有些急切的模样,方小娜便问:“草药是不是找到了?”
“还差一味。”
刚才她去商会便是搜罗方小娜说的药材的,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偏偏差了一味,回魂草。
鲁琼一直是不信的,可见暮倾然也赶了过来,而且还有些急切的模样,她好像有点信了……
复活东方韵?
复活女王的娘亲?
这是什么起死回生的魔法,若真有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暮倾然也坐了下来,一天没吃饭的她还真的很饿,闵沁见了马上把自己那碗饭递给了暮倾然:“没吃几口,你先吃。”
“好。”
暮倾然也不客气,夹起肉就吃了起来。
“我们找到白骨生花了,现在只剩下回魂草了。”
方小娜有些急,可是她知道急不来,不断地安慰自己六十年都等了,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你们……真的要复活女王的娘亲?”
鲁琼已经目瞪口呆,一粒米饭甚至还粘在她的下巴上,让她看起来更加滑稽了。
方小娜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拿出魔法书,翻了几页,然后递到鲁琼面前。鲁琼马上去看,饭也顾不上吃了,脸色变了又变,满满都是惊讶。
“回魂草商会会帮我寻,不过我还是打算去大汉城的拍卖会看看。”
暮倾然第一次有急不可耐的感觉,闵沁安抚道:“好,你别急,会有的。”
回魂草虽说稀有,可是也并非什么旷世奇药,要找到也不算很难。
看了许久的鲁琼这个时候啊了一声,抬头看向方小娜:“你们黑魔法师怎么那么多诈死法子?”
都不等方小娜回答,她又道:“所以女王的娘亲用了假死的魔法,现在要唤醒她?”
“对。”
方小娜点了点头,道:“炼了回魂药水,然后再辅以咒语,就能唤醒阿韵。”
此时,鲁琼已经拿出了笔记本,开始抄写起来:“你一定不介意我把方子抄下来吧?”
闵沁:“……”
研究狂魔。
“抄吧,魔法研究出来就是让人学的。”
方小娜大大方方,自然是不介意的,暮倾然这时候开口:“到时候炼药,需要你和闵沁帮忙,确保万无一失。”
“没问题,女王,放心交给我!”
对于新事物,鲁琼有着十足的好奇心,当然在材料短缺的情况之下,她会更加谨慎,每次调试都会控制得十分精准,这一点暮倾然还是很放心的。
复活自己的母亲,暮倾然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她以为上一辈的故事早就结束了。岂料蹦出来一个方小娜,现在她又告诉自己东方韵没死,希望她不要感知错才好。
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失望,而是从高处被抛下摔碎的希望。
**
地下室阴冷幽暗,潮湿的石壁渗出寒气,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机油交织的诡异气息。昏黄的魔法灯微弱闪烁,上头还停留着一只灰白色的飞蛾静静窥探着一切。
灯光映出躺在操作台上的男人,他有着人一样的血肉,可双手接驳上去的是机关手臂,右腿残缺,一只破碎的机关腿随意扔在操作台的下方。
他正眼神空洞地直视着天花板,仿佛还未从死亡中苏醒过来,脸色苍白如纸,像地狱爬来的鬼魅。
地下室的铁架子上还放满了各种机关零件和破损的机关,地面散落着傀儡手臂,关节处的魔法咒文已经失效,露出枯槁的人骨或金属嵌合的结构。
一阵阴风从隐秘的缝隙中吹来,带动着某个还未完全停歇的傀儡微微颤动,它的指尖轻轻刮过冰冷的石板,发出一声细微但尖锐的摩擦声,让整个地下室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冷寂。
慕容婉月坐在一旁的铁凳子上,手上把玩着一只机关手指,目光幽幽地落在操作台上的‘人’身上。
“暮倾然一定会在天下城落下防御阵,接下来,靠你了。”
慕容婉月拂过那张俊俏的脸,指尖滑到那直愣愣的瞳孔上:“我的傀儡术,也应该让世人见识一下了。”
说完后,慕容婉月手指插入眼窝中,把机关眼睛取出。她拿起魔法刻刀在眼睛上面刻写了咒文后,才把机关眼睛再次放了回去。她又转身从铁架子上拿了一个机关腿,刻上魔法咒文后,便安装在了那人的膝盖上。
看着操作台上那具完整的身体,慕容婉月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念了一段隐晦的魔法咒语,便见那人无神地眼睛逐渐染上了光芒,然后缓缓坐了起来。
慕容婉月伸手,五指抓在他的头顶上,低声道:“死后还能为大祭司一派服务,是你的荣幸。”
“我只有一个命令,反抗者,格杀勿论,知道了么,唐炎。”
男人机械般地点了点头,那双直勾勾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可怕的寒意,来自死亡的寒意。
**
夜色正浓,本该平静的夜里,光明城中央的大钟却响个不停,咚咚咚的响彻天际。
居民们在迅速疏散,魔法师赶往城东准备支援,城墙那里光明杀阵大大展开,绚丽的金色咒文在城墙上流转,把黑魔法师吓得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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