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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为什么会嫁给暮禁？”
暮倾然看向方小娜那双哭肿的眼，她分明都还没完全清醒就过来找自己了，塔塔的打铁声甚至都能时不时惊得她一颤一颤的，像是欲醒未醒一样。
“是啊，你，你告诉我吧。”
方小娜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都是东方韵，醒来后，她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即便再残忍的真相，她也要知道。
若是痛，那就痛得更彻底一些。
“等你完全清醒了再说。”
暮倾然不想跟一个将醒未醒的人说话，尤其还沾着一身的酒气，暮倾然不喜欢。
她站起来，都不理会方小娜的祈求，转身就看到闵沁端着一个炖盅看着她。暮倾然弯开一个微笑，慢慢地朝着闵沁走了过去，闵沁则是示意她去小饭厅。
暮倾然跟着闵沁来到小饭厅，闵沁把炖盅放下，并道：“这是鲁大人吩咐的。”
冷漠又简单地交代了一句后，闵沁转身就要走，却被暮倾然拉住了手腕。闵沁挣了挣，没挣脱，暮倾然则是看着她右手食指上那点红肿发呆：“刚弄伤的？”
“不是，与你无关。”
闵沁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关心暮倾然却又不想让暮倾然知道自己关心她，更不想让暮倾然知道自己因为炖鸡汤而被烫伤。
暮倾然却不愿意放开，但也没有太过用力，只是柔声道：“那你能陪我吃完吗？”
“我还有事要做。”
闵沁正要走，暮倾然又低声道，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祈求，哪有半分高高在上的模样：“想跟你说说话。”
闵沁：“……”
闵沁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不禁抖了抖，拇指指甲掐了掐食指的指侧才忍住了心尖的颤动。
融雪女王，麻烦你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份，说话那么软若是被别人听见，你的颜面何在？！
最终，闵沁还是坐了下来，看着暮倾然乖巧地把炖盅里的汤和肉倒在了碗里，香气四溢，药材中也不知道加了什么，让本来难闻的药材变得好闻，带着一阵清香，鸡汤的香味也融合其中，让人食指大动。
这真的是自己之前喝过的药材鸡汤吗？暮倾然开始怀疑自己，甚至怀疑鲁琼是不是故意给自己找难受的。
她舀了一口汤，吹拂一下，喝下之后，褐色的美眸也亮起了光芒，这跟之前的药材鸡汤简直天壤之别。
她抬眼看向闵沁，那人本来看着自己，可是感觉到自己的目光，闵沁便马上把目光移走了，可余光还是在偷偷瞧，像在等待什么。
一口汤暖到了心里，那抹余光如同照耀在自己黑暗世界中的巨大光芒。
“好吃，很好吃。”
暮倾然的眼眶微红，然后低头又喝了几口，隐去眼底泄露了太多的激动情绪。
闵沁没注意到暮倾然的异常，听到她说‘好吃’后，便觉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闵沁，当时从神都传回来的消息，叛徒的信息全都指向你的时候，我的确怀疑过，并让若仙去查探。”
暮倾然用勺子搅动了几下鸡汤，然后喝了一口，并不敢去看闵沁的表情，她续道：“知道你的灵魂与之前的不一样，这的确加重了我的怀疑。”
闵沁听到这里，还算平静，问道：“所以你喜欢以前的闵沁？”
“不是。”
暮倾然一口否认，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曾与曾经的闵沁有过一段不错的关系，仅限于师徒关系。后来她性情变了，自己便厌了，甚至还让鲁琼弄了一个剥离伴生灵的研究。
知道原来的闵沁是被巫毒所害才导致性情大变，其实暮倾然很复杂，怪自己没有多留心，她是有愧疚在的。
“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舒云和祁梨曾要告诉我关于你灵魂的事，可我拒绝了，我要找到你，我知道一定能找到你，然后听你亲口说。”
第一次听暮倾然说喜欢，也第一次看暮倾然说一句话时那般局促，好像很希望自己能表达好，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闵沁听罢，便简单地道：“原主十三岁中毒躺在病床上那年，她跨越了生死界限，与另一个世界的我有了联系。”
闵沁垂眸，认真地注视着暮倾然的眼神，并道：“而另一个世界的我因为连日的劳累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好，猝死了，灵魂就被原主带到了这里，让我成为她。”
“为什么她会让你成为她？”
暮倾然好奇，眼中没有不信任，反而有着满满的探知欲。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性情已变，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她灵魂中依旧纯净的那一部分把我带了过来，让我成为她，好好地走完属于我们的人生。”
是的，闵沁一直都认为这具躯体的人生不止属于她，也属于原主，不是谁代替谁，而是谁都无法从彼此之间切割出来。即便如今原主的灵魂已经不在了，可是她最后想活得精彩的夙愿，闵沁一直记着。
暮倾然沉默了几秒，而后红唇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你能来，真好。”
闵沁愣住，暮倾然并不是哄自己，她眼底的安心与温柔是真心的，她是真心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感到开心。
闵沁抿住唇，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暮倾然，耳朵却发着热。从没有人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过开心，她的一生就好像不断地在泥泞里打滚，脏了累了都得自己扛着，无人会为了她无数次翻身站起奔跑而喝彩，有的只是伸出一只脚把她再次绊倒。
那时候的她想的最多的是，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谁都是我的过客，我也不需要任何人。
来到这个世界，她得到了很多人的关心，可却是第一次从自己在乎的人口中那么坚定地说出‘你能来，真好’这句话。
她被坚定地认同和选择了。
此时此刻，她明白到原来被需要是这种感觉，像是被一个大大的拥抱环住，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她都不会被嫌弃，被抛弃，且会被好好地喜欢着。
“回到刚才的事，若仙问我要不要拘禁你，我同意是因为等我细想下来，同时有那么多对你不利的传言，那你肯定是被针对，有人要害你，甚至杀了你。”
暮倾然紧了紧手中的勺子，继续道：“我那时候甚至不确定有多少个他们的人在我身边，他们又是谁，所以把你带到地牢里，由文璇看管着是最安全的。”
闵沁安静地听着，手心不自觉地开始冒汗，在地牢中的那种恐惧，每日每夜都有惨叫声和尖叫声的耳边围绕，铁制的牢门总是碰碰碰地开关着，好像在一个每日不断重复地地狱中。
“我想过把你带到我的房间，也想过让你住在鲁琼那里，可我怀疑影，因为真龙胆的事他也是知情人。”
暮倾然叹了口气，继续道：“一旦我不表现出怀疑你的态度，慕容婉月就不会继续出手，我也就揪不出来那些叛徒，而融雪城也时刻会在恐慌之中，我会很焦虑。”
闵沁冷静下来当然能明白，也能理解暮倾然这么做的原因，可说到底的保护，也是暮倾然走的一步棋，自己是最重要的那步棋。
“我日夜都在看魔法书，想要找出能够造成这一切的黑魔法，而我也终于找到了，也锁定了幕后黑手就是慕容婉月。”
暮倾然说完后，放下勺子真诚地道：“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只想着我自己的计划，是我的错。”
“暮倾然。”
闵沁叫停了暮倾然，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好好吃完，我先走了。”
“闵沁。”
暮倾然站了起来想要挽留，闵沁却摇了摇头：“我需要冷静一下。”
伸出的手骤然放下，她默默地看着闵沁离开的背影，心底一阵发疼。
闵沁朝着部落的羊圈走去，她想去那里坐坐，看看牛羊，不想看人。
她来到羊圈，找到片干草坐下，然后就这么抱着自己看着牛羊吃草，听着它们时不时发出的咩咩和牟牟声。
她能明白暮倾然这么做的原因的，她完全能够明白，也能理解，可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所爱之人当做棋子这一点怎么想她都觉得难受。
这是一次，还会有下次吗？如果还有人要害自己的话，她会再用自己做饵，钓出什么可怕的人来？
作为融雪城的女王，暮倾然绝对是称职的，至少叛徒找出来了，威信立起来了，威慑到慕容婉月了，更解除了融雪城的危机。可作为爱人，作为老师，她以保护之名把自己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只为达成她的目的，这不是利用又是什么？
如果再有同样的情况，自己需要做饵，难道自己要暮倾然去选择作为女王的责任，还是作为爱人的爱护吗？
为何自己会成了暮倾然的两难选择？
不够强，是自己不够强大，所以自己一直都是俎上鱼肉，任由慕容婉月用尽阴谋阳谋去陷害，毒杀。
所以兜兜转转问题还是回到自己身上吗？
闵沁捂住自己的脸，低呜了一声后，像是一声哀嚎。过了几分钟，她猛地抬起头来，像是想通了什么，深呼吸一下，眼神逐渐坚定。
与其内耗，倒不如发疯，都是慕容婉月为了自己的派系在害人，为什么我需要为她做的坏事内耗，买单？
不，我才不要！
想到这里，闵沁二话不说就进入了恶魔森林，修炼真的是一刻都不能停下，她要变强，要打败挂王，要弄死慕容婉月，她不能再做俎上鱼肉了！
方小娜洗了把脸，又用上闵沁给她的疗伤药水，眼上的红肿才迅速消了去。她在小饭厅找到了暮倾然，她正乖乖地在喝鸡汤，用的还是在部落里没见过的炖盅。
她坐到暮倾然面前的时候，暮倾然正好吃完，把最后一口汤也喝了个干净。
“你很饿？”
平时看暮倾然吃的也不多，现在居然连汤也喝干净了？
“别废话，想说什么。”
暮倾然把炖盅盖好，把碗放好，明明只是普通的瓷器，可她对待得像是什么珍贵的物件一样。
罢了，方小娜也不去计较这些，她问：“我现在全醒了，你能告诉我了吗？”
“能。”
暮倾然端坐起来，脸上是一贯的冷漠，微微抬颚的时候还有让人不敢逼视的高傲与威严。
方小娜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有些人的气场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据我所知，我娘会嫁给暮禁，是因为她需要得到暮禁的帮忙，把黑魔法师剿灭。”
暮倾然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听说什么大祭司派系还是圣女派系的说法，当时几乎所有黑魔法师都被认为是邪恶的。
“暮禁没有食言，帮我娘剿灭了潜伏在冰域的黑魔法师势力，还有大陆其他地方的，而黑魔法师的势力至此也就大势已去了。”
方小娜听罢，整个人都愣住，眉头紧紧蹙起，她没想到东方韵会为了剿灭黑魔法师做到这种程度，那可是她一生的幸福啊！
暮倾然忍了忍，没忍住，低声道：“你没想过她这么不顾一切都要剿灭黑魔法师是为了什么吗？”
方小娜看着那双褐瞳，忽然觉得这个人邪恶得紧，非要勾出她更多的愧疚，更多痛苦才肯罢休。
她怎么不知道东方韵这么做的可能性是什么，不过就是为了为她报仇罢！
自己最后一战那么壮烈，她定然以为自己死了吧！
“看来你是知道的。”
暮倾然见方小娜那双湛蓝的眼睛不断收缩，她就知道方小娜是明白的。
“可一切都是命运，我是拖累了我娘的人，若非怀了我，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逃走的吧？”
暮倾然一直都在想这个永远不会答案的问题，她始终认为东方韵死前最后的那抹笑就是她的答案。
离开，才是她觉得最快乐的事，而自己则给她带来了痛苦。
“你不够了解你娘。”
方小娜抓紧自己的衣服，把衣服都抓紧自己攥紧的拳头里。
“她所做的决定都是她想要做，别人逼不了她，若她真的不要你，不顾一切都会走，即便你是她女儿。”
暮倾然默然，唇不自觉地紧抿起来，把所有情绪都藏到冷漠的表情之后。
“那嫁给暮禁呢，那也是她愿意吗？”
怎么可能愿意，暮倾然想，东方韵从未快乐过，她也从未爱过暮禁。
“那是她立下的约定，作为交易的约定。”
方小娜顿了顿，又道：“她比你想象的坚强坚韧很多。”
方小娜一直都知道东方韵的强大，不止是实力，还有她的精神。若说自己是圣女一派的精神领袖，那么东方韵就是自己的精神支柱。
坚韧？
“可她是自尽而亡。”
方小娜一听，整个人僵住，似乎想要从暮倾然的脸上看出丝毫说谎的痕迹，然而没有，她不是在说谎。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的方小娜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些往事。
她与东方韵在榻上缠绵，自己尤其喜欢吻她的脖子，把她那细嫩的脖子吻出痕迹来，深也好，浅也好。她喜欢看东方韵露出难耐到极致时，低喘着对自己求饶的模样。
那日，东方韵就躺在自己的身边，低声道：“小娜，你我都在生死间游走，若是哪天你假死逃遁，我又如何知道你真死了还是假死了？”
黑魔法师的手段多的是，假死逃遁都是家常便饭，可若是旁人未察觉，无人唤醒的话，被埋了那就真死了。
“那我们做个约定。”
方小娜翻过身，侧身看向东方韵，指腹在东方韵高挺的鼻子上划过：“我们假死的致命伤落在约定好的地方，那我就知道你是假死。”
东方韵觉得有趣，先问：“那你的伤要在哪里？”
“嗯……心脏。”
方小娜捂住自己的左胸，问：“那你呢？”
东方韵想起刚才脖子上被红唇碾过的滋味，脸红了红，低声道：“脖子吧。”
“那……世间也只有你能复活我了哦。”
方小娜看向东方韵细嫩的脖子上，还残留着刚才自己留下的痕迹和些许水光，心脏忍不住地发热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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