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妮儿,给我一罐,老头子我就爱吃这个。”
杨朵背身作势护住箱子,“省省,您老血糖高得快能招蚂蚁了还吃呢,小心死在这儿回不去。”
“哎?你个臭丫头,瞎说什么呢。”郭大河虎着脸咋呼起来
像他们这样在灰色地带混饭吃的,好多都信佛,最听不得这种晦气话。但杨朵才不怕他,笑着哼了一声,“听不得死字还天天找死。先说好,我不替你出棺材钱,你要是死了,找杨二要钱去。”
“嘿——”郭大河被挤兑得挥着大烟枪敲杨朵。杨朵灵巧躲开,咯咯地笑。
但就在这时,她手中的纸箱底部突然发出了一声崩断般的闷响,接着咚咚咚几声,几个水果罐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杨朵惊叫一声,忙半跪下身,用手捂住纸箱底部。其中一只水果罐头骨碌碌地滚到了徐微与脚边,与他的高帮短靴一撞,停了下来。
杨朵冲徐微与讨好一笑,“徐老板,帮忙捡一下。”
不用她说徐微与也会帮忙捡。只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徐微与走到墙边捡起最后一个罐头的时候,动作微微迟滞了一下。
郭大河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一边作势捡罐头一边偷偷往怀里藏了一个,还欲盖弥彰地数落杨朵,“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我看你得死我前头。”
杨朵懒得理他,走上前拍了拍徐微与的肩膀,柔声细语道:“徐老板,给我吧。”
说着,她的视线很自然地落下看向徐微与的手,在看清徐微与手中的罐头以后,杨朵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弄的。”
徐微与回头看她。
他手中的罐头侧面被某种极为锋利的东西割开了三道长菱形的割口,边缘像是被腐蚀过一样,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纹。糖水粘的整个罐子都是,连带着弄脏了徐微与的手指。
第2章
杨朵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转头去看被她自己摆在桌上的纸箱。她走过去扒拉了一下,只见纸箱底部如出一辙地咧着三条狰狞的口子。
她有点无措又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弄成这样?”
徐微与没有出声,房间里静了会,藏好了东西的郭大河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凑过来问,“什么这样那样。”
“喏。”,杨朵伸手,想把纸箱底撕下来给郭大河看。
“别摸。”
杨朵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就被人握住朝后抬了一下。刚好让她的手指和纸箱上的黑色粘稠物错开。
杨朵一愣,抬眼觑徐微与,用眼神表达了一下疑问。
徐微与松手平摊开在她眼下。
“黑色的东西好像是酸,有腐蚀性。”
“……啊?”
郭大河皱眉,弯腰抓住徐微与的手眯着眼睛看,嘶了口冷气。
徐微与的左手无名指指中多了一小块瘢痕,没有流血,但皮肤已经被腐蚀掉了,失去了保护的湿润嫩肉裸露在空气中,呈现出异诡的黑色,看着就疼。郭大河歪着头端详徐微与的伤口,又用拇指沿伤口边缘按了按。
“疼不?这不像是酸蚀的,别是毒吧。”
“不知道。”徐微与轻轻抽回手,“你们带了什么?”
这一趟进雨林,衣食住行上下打点全是徐微与出的钱,郭大河负责办事,所以装备和食物带了什么他大致有数。但杨朵和杨长明两人是保镖,有额外带一些“设备”。这其中有什么,徐微与就不知道了。
杨朵一脸莫名,“没带……什么吧。”
徐微与抬手,示意两人去看看后备箱。郭大河落后他两步,用指头狠狠点了点杨朵的脑门,“你看你办的事儿,说过你多少遍了,粗心大意,诶。”
杨朵嘀嘀咕咕地辩解了几句,紧跟着两人跳下台阶。
杨长明一直站在车边低着头玩手机。雨下得大,即使有雨棚挡着,还是有一部分捎进来打湿了他的裤腿。但他并不是很在意,微微拧眉盯着网页上的讯息,时不时往下翻一点。
听见动静,他抬头看向这边,见过来的是徐微与时稍微愣了一下。
“要拿什么?”杨长明站直身,把手中没燃尽的烟头丢地上踩熄。
不等徐微与说话,杨朵就抢先上前了一步,“你带硫酸、硝酸之类的东西了吗?”
杨长明被她问的莫名其妙,“带那些干什么?怎么了?要用啊。”
杨朵回头指了一下徐微与的手,像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发生的事,索性推开自家弟弟躬身探进车后备箱,“滚滚滚,懒得跟你解释,到旁边站着去。”
“小心手。”徐微与说道。
杨朵用力搬开箱子,在里面笑着回了一句,“好,多谢徐老板关心。我待会给您拿点碘伏纱布,您把手包一下。这儿天热,容易感染。”
杨长明目光在两人之间挪了一个来回。他似是迟疑了一瞬,而后抬步靠近徐微与,落眼打量了一下他的手,“手怎么了?”
徐微与让他看左手的伤。
被腐蚀成黑色的血肉任谁看了都会心惊。杨长明瞳仁微微收缩,下意识抬手,想握住徐微与的手指仔细查看。谁知两人的皮肤甫一接触,徐微与就收回了手。
“罐头上沾的。你们带了强酸或者强碱吗?”徐微与问道。
他这人身上有一种和年纪不相适应的沉静,做什么事都显得极为自然。杨长明的手停在半空僵了两秒才垂下插进口袋里,“应该没有,我找找。”
听着两人的对话,后备箱里的杨朵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真没用,这么好的机会就让他憋出这么两句话来,要是换了她早贴上去了。就这样还追人,省省吧。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身后的徐微与和杨长明身上,一时没注意到手下。某一刻,她为了借力按在了后备箱底部,一瞬间,尖锐的疼痛刺穿了她的神经。
“艹!什么东西!”杨朵猝然收回手,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好他妈疼,艹你大爷的什么玩意!杨二!你个杂种到底带了什么?”
杨朵疼的火冒三丈,抬手一看,脸都白了。徐微与伤的是左手,她伤的是右手。整个手掌一大半沾上了黑色的粘稠物,从手腕到指腹,被烧得坑洼一片,空气中隐约散开了一股腥味。
郭大河结结实实地怔了好几秒,反应过来以后厉声训斥,“让你小心让你小心!你非得把自己作死了才能学会谨慎是吧。”
“我——”杨朵气急。
“你你你你什么你。”郭大河呛她,手在身上摸索,急切地想要找到点东西帮杨朵。越找越急,越找越上火,转头就开始骂杨长明,“狗日的你到底带了什么在车上!”
杨长明和杨朵的性格显然不同,他阴沉地回了郭大河一眼,抿唇什么都没说,快步走到车边拉开门扯出一个包,在里面翻找起来。
他能带什么,他带的都是常规用得上的东西。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杨朵已经骂不出声了,她捂着手痛苦地蜷蹲在原地,脑门上青筋凸起。
光线暗了一下。
杨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面前多了个人,抬起头,随即对上了徐微与的眼睛。
“手给我。”徐微与说道。
杨朵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之下,她的思维甚至陷入了断层,等恍惚回神的时候,徐微与已经在用刀刮她的手心了。
粘在皮肤上的黑色粘稠物被刀背轻轻清理干净,杨朵麻木地深呼吸,满头冷汗,不自觉地盯住了徐微与垂下的眼睫。
……这人可真好看。
她突然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徐微与时的场景。
那天是个大晴天,比现在少了几条皱纹的郭大河蹲在河边杀鱼,她在另一边打下手。远远的,她就看见那个经常给郭大河介绍生意的伙计开着辆破面包车朝他们这边驶来。
银色面包车跟个不倒翁一样,左摇右晃地开过石子路停在岸边。她抱着竹篓站起身,笑着招呼了一句。
但平时最爱跟漂亮姑娘口花花的伙计这次没理她,一步跳下车,匆匆冲她打了个手势,跑到副驾驶伸手要开车门。只是他还没停下,坐在副驾驶上的客人就自己下了车。
杨朵当时的心情就和现在一样。
——他真好看。
徐微与站在高处,浅浅地落下一眼,苍白、倦怠,眼底没什么情绪。他只是站在那儿,就能让某些人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局促不安的慌张来。
当时,郭大河斜着眼打量了徐微与一会便拽着伙计躲一边耳语去了,临了努努嘴示意杨朵招呼他。
杨朵心跳得很快,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朝徐微与吹了声口哨,“帅哥,你要找谁啊?”
地区的混乱程度和人口的失踪数呈正相关,其下又延伸出了若干或合法或非法的生意,养活了无数人。郭大河就是其中之一。
他干的是收钱找人的活。杨朵是他的表外甥女,也是他的徒弟。
徐微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
“找我老板。”他说道。
“老板。”杨朵扬眉重复这两个字,又笑着追问道,“女老板啊?”
“男的。”徐微与淡淡回应。
杨朵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笑嘻嘻地走到徐微与面前,把麻花辫拨到肩上,“找个大男人干嘛,他欠你款子没还?”
“……不,我欠他钱。” ?
奇了,这年头还有人主动找债主还钱的。
当时杨朵以为徐微与在跟她开玩笑。
后来……大概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郭大河点了她一下。
徐微与能感觉到刺在自己脸上炙热的目光,但他什么都没做,手上利落替杨朵清理完伤口,拽着她朝外伸去,让雨水清洗掉血和组织液。
“把纱布和碘伏给我。”徐微与回头说道。
郭大河早小跑着找来了这些东西,“你让开,我来给她处理。你搞你自己手上的伤去。”
杨朵一把抓住徐微与的手臂,“哎哎哎,别。你离我远点,我就要徐老板替我包扎。”
说完又朝徐微与抛了个媚眼,“徐老板,看在我这伤是为您受的份上,下手轻点,给我系个蝴蝶结。”
她这幅脸疼得惨白惨白的样子着实很招人心疼,徐微与和她对视一眼,“嗯”了一声,“我尽量轻点。”
杨朵手指蜷了蜷……
所以说有些人啊,只要活着就是个祸水。她若无其事地笑开,“那就麻烦了。”
郭大河脸色差劲地看着他们。杨朵现在伤成这样,他不好对她发作,只得憋在心里。正恼火着,杨长明从后面走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什么。郭大河也没看清,直接冲他吼了起来,“你老实交代,带了什么?”
杨长明烦躁地啧了声,“我他妈什么都没带。”
他踢开地上挡路的碎枝叶走到后备箱前按开手电,明亮的光线立刻照亮了那一小片空间,“杨朵,你在哪沾的东西。”
杨朵没好气,“你看看最底下,我撑了一下垫子。”
杨长明握着手电朝下照:“垫子?垫子上什么都没有啊……”
下一刻,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杨长明有点不可置信似的上半身下意识前倾盯着那处,僵了片刻以后他嘴唇动了动,“这是……什么?”
徐微与侧眸,“怎么了?”
杨长明短促地看了他一眼,又不受控地拧回头。
“什么什么?”郭大河性子急,受不了杨长明的墨迹,直接从他手中抢过手电粗声粗气地说道,“让开,我看看。有话你就说,哼哼唧唧的跟谁卖关子。”
说着,他看向后备箱里。下一刻,他也僵住了。
……
“——朵妮儿、小徐总。”郭大河冷声说道,“你俩过来看看。”
徐微与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杨朵也跟着皱起了眉。郭大河这人平时不正经归不正经,但到底有几分真本事。一般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就代表出大事了。
徐微与快速给杨朵包扎好,握着她的手臂将人扶起,走到郭大河杨长明两人身边。
郭大河什么都没说,只将手电递给他,指了一下后备箱深处。
其实也不用他示意,徐微与已经看到了。
那是三道更大更为可怖的贯穿割痕,后备箱的胶垫被割开了,底下的车身被割开了,管道、齿轮、油箱全部被截断开来。断口边缘粘稠的黑色物质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炫彩,像是某种昆虫的复眼。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蕨类植物的叶片微微晃动着,某种轮廓难辨的东西缓慢从阴影中划过。
第3章
“喂,老赵,诶诶是我,吃了吗?……哈哈哈是好久没见了,等我回去请你喝酒……行行行一句话。我跟你说个事儿啊。我现在在带一个老主顾进林子,刚才,开过来的车毁了,现在回也回不去走也走不了的,你说说。你能不能派个人给我……”
“好好好,那太好了。吃的喝的我这儿都有,你的人要是想带可以带点,不带也成,让他跟我走一趟,最多半个月就回去,钱你先帮我垫一下。……好好好,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郭大河在屋子里打电话借车,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很快就把事情定了下来。徐微与垂眼,将拍好的照片和视频发给下属。
【找个人问问,这样的痕迹是什么设备造成的。】
【尽快。】
东南亚地区的雨林中生活着不少当地人,有时候外面来的人倒霉,会被他们放的捕兽装置伤到。但在场四个人,没谁傻到会认为这三条割穿汽车底盘的断口是由某种捕兽夹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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