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尘哼了一声道:“希望你能够把感谢落到实处吧。”
他这话在暗指什么,沈见碌短时间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去想了,但还是发自内心道:“你放心好啦,我肯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黎尘却突然说:“你说的报答,什么都可以吗?”
沈见碌眨眨眼睛:“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不在范围内,我也尽量。”
说着还拍了拍胸脯。
黎尘突然笑了:“那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得话了。”
沈见碌心想还能有什么自己做不到的,对于黎尘的信任到了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高。
*
墨圣的收徒传闻就到此为止了,虽然弟子们有小道消息的感到疑惑,而才得知这一传闻的感叹自己知道什么都如此晚,还没等思考墨圣会找谁,圣人就已经停下了。
由此可见,在修真路上,机遇时节缺一不可,年轻一辈的大家更是要勇于探索,向着更高处仰望。
抱着这种心态,前来参加百闻大会的弟子们一时间陷入了修炼狂潮,就连平时山下最热闹的书册摊和食馆都不再人满为患了。
这也才得以让沈见碌无需排队,就买到了平日里食馆不外卖的调料。
因为客人没有往常多,食材还剩下不少,老板也和沈见碌熟,干脆打包全送给他了,免得留到第二天放坏了。
沈见碌看着街边还有许多流浪的猫狗,有些好奇老板为何不将这些食物拿去喂猫狗,而是一口气给了自己。
老板看着那街边靠着阴凉处睡觉的小猫,打了个哈欠道:“可别,我已经养了一只猫了,再养不起了。”
沈见碌好奇:“可是那些猫您无需养啊,给点吃的就可以啦。”
老板听了笑道:“你怎么和那群修仙到死心眼的家伙一个样啊,这些猫都不需要我喂,就自然有人喂。以前我这本来就几只,喂的人多了,小猫生小猫,小猫还生小猫,我要是带回去怎么还养得起?”
沈见碌疑惑:“没有人养它们吗?”
老板摇摇头,把手在沾满面粉的围裙上擦了擦,说:“仙人们总有各自的难处和考量,每次都是下来喂一喂,同这些小猫玩耍一番。逗完了就回去,这些猫没太大捕食的本领,一窝又下的多,过一个冬天就要死好大一群。”
有一只圆乎乎的橘猫从案板那边爬了过来,老板骂道:“你咋又这样走?我还得擦一遍桌子!”
虽是凶狠相,却还是在橘猫过来时用大手摸了摸,估计是手感相当不错,脸上也冒出了笑容,搞得沈见碌也有点心动。
老板一边摸橘猫一边道:“我反正就养大橘一个,也不丢它,外面那些猫我也懒得喂,入冬我就要走,那些过了冬天还得再死许多。”
老板一边给橘猫顺毛一边感叹道:“你们这些仙长啊,有时候也不要光看自己的喜好,光听自己的想法。很多时候,不做,反而是种善良呢。”
沈见碌提着那一袋煎饼,恍惚明白了什么。
街边的野猫何其多呢,被人遗弃又有多少呢?
你今日看见了觉得可怜去喂一喂,解除今日饥饿,然后呢?
自以为是的善意并不会带来什么改变,也许一只小猫这顿下顿下下顿都有人喂,活了下来。
生了一窝小猫。
只需要一个冬天。
一场寒风。
这些就都不复存在了。
你没有下定决心带它走。
给它一个宜居的环境。
延长它的生命,也是种残忍。
沈见碌看着那些猫,最终还是走了,没有向往常一样撒些吃食。
有可能的话,自己有天要离开,就把它们带走吧。
仙山不许养猫,仙山下除了老板沈见碌再没见过别家养猫。
这些猫还能是从何而来的呢?
*
到了晚上,沈见碌被直接接走了。
没错,接走。
还不是常理上的接走,因为来接他的不是人,而是一片被笔画包围的纸张。
这张纸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成,到了面前摊开像是一张大毯字,甚至还颇有灵性地往沈见碌胳膊蹭了蹭,像是生怕他不知道该怎么用。
沈见碌欲哭无泪,墨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虽然他的确是自己答应的邀约,但面对墨圣这丝毫不给拒绝机会的样子,也有点难绷。
纸张载着他,好像成了一块特殊的空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像是一颗流星划过剑宗上方。
他向下望去,楼坛人来人往,虽不算多,但也比从前的剑宗夜间热闹。
还不等他细看,流光便载着他到了更远的地方去了。
林间篝火升起,时不时传来人声。
沈见碌只觉得其中有些耳熟。
墨圣的声音较大,可能是他做东的原因?
这样想着,沈见碌在空中被放了下来,脚踏实地。
踩着地上枯枝败叶,缓缓向着篝火。
篝火处的人并不多,可能墨圣如今看得上,愿意邀请,能够赴约的人本就不多。
但有几个人能够说话,对墨圣来讲,应该还挺高兴的吧。
沈见碌为墨圣感到高兴。
往前走着,沈见碌开口:“圣人,我来了。”
那边墨圣背对着他,还未回头,先前面不知和友人说着什么,听到沈见碌的声音立刻道:“这便是我看中的徒弟了,你们瞧瞧……”
沈见碌心说我没有答应当你徒弟啊你不要乱说,向前看去,篝火闪烁中,却看到了熟悉的脸。
沈见碌:“!”
他如今是进不得退不得。
棋圣怎么会在这里!
沈见碌心中哀嚎。
棋圣本是听着脚步抬起头来,同时也对墨圣弟子感到好奇。
能让这家伙看中的,该是什么人呢?
却措不及防看到了沈见碌的脸。
此刻二人面面相觑。
堪称是相映成趣。
第109章
身为弟子, 如果说有什么是最不可染指不可忍受的,莫过于抢别人的师父。
沈见碌在过去也是非常痛恨这一点的。
但今天他却有种另类的感同身受。
虽然他没有抢师父,更不想要那么多个师父。
可谁能告诉他, 为何命运如此喜欢捉弄人, 偏偏在他最松懈的一刻,遇到了此生难忘的修罗场?
在这堪称万籁俱寂的时候,棋圣看向沈见碌的目光是复杂的。
那其中包含了很多东西。
也许是“你宁愿成为他的徒弟也不愿意成为我的”的愤慨。
还有“你不是说你只有一个师父吗?什么时候改的主意, 改了为什么不能先来找我?是我还站的不够高吗?”的忧愁。
还有“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想不到大家的眼光都是相似的, 果然我的选择没有错”带来的一丝丝骄傲。
无数种情绪在心中交织,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的感觉, 就像是一把老骨头终于能动了,原本腐朽僵硬的躯壳好像突然被暖流慢慢软化。
这话要是和蜀云观的那群老东西说, 恨不得现在就声泪俱下抱住棋圣的大腿,高呼:“您一点都不老,我们都相信您还能带领我们数百年上千年啊圣人!”
但现在那群人都不在, 不懂棋圣的家伙们都不在, 是件好事,终于不用耳根子旁边吵吵嚷嚷烦人了。
但也不是件好事。
当你身边了解你的人越多, 并且他们都聚集在了一起,现在还除了你大家都无异动, 就很成问题了。
这代表你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保不齐现在大家暗中传音关于你的八卦。
有理的,无理的, 什么正史野史,那叫一个歪出人能想象的。
当发觉了这一点时,棋圣收回目光, 颇为锐利的眼神扫向四周,企图以此来正一正自己的威视。
然而,能被他吓到的人,不在这里。
而那群不会被他吓到的人,让他再瞪多少眼,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也没用。
比如乐圣此时就微微一笑,月光在她脸上分外柔和,却也显得这个女人的笑容带着那么一丝不可捉摸。
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不见得变老,身周的气息却好像沉重了不少。
但这种沉重并非腐朽与承担不起的老人气,而是经过岁月沉淀的,宛如高山的气息。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大家的变化都挺大啊。
棋圣“啧”了一声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沈见碌。
就是这个小家伙,居然敢欺骗自己。
而沈见碌早在踏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心道不好,看到棋圣的那一刻有种心拔凉的去死念头。
转念又被自己只是习惯性地想一想,但是真要说自己还是更想活着,毕竟人只有活着才有输出,自己只有活着才能吃更多的饭,打更多的铁,制造更多的法器,同时带领炼器峰做大做强,让师弟师妹过上美好人生。
顺便……
可能还要加上让师父老老实实不要到处乱跑,然后把黎少侠的钱给还完,重金聘请他留在此处!
对,这很重要!
沈见碌目光炯炯,觉得那美好生活好像触手可及。
他这一刻的走神,可谓是看在众人眼里。
虽然大家没有读心术,但是在座的这些人,哪个不是活了百年的老狐狸,一眼看出这弟子走神的同时,不免唏嘘。
在大能面前能够灵魂出窍一般沉迷于自己的幻想中,同时为自己加油鼓气其精神振奋气势高昂,这到底该说这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是心真大?
墨圣咳了两声以证存在,道:“这就是我要给你们介绍的,我新收的徒弟,保真,保熟,不保退换。”
他这话说得稳稳当当,棋圣却感觉像是吞了泥巴一样难受。
不对,当初泥巴大战的时候,自己还是很占上风的,根本没吃进去泥巴。
进嘴里的,能叫泥巴吗?
棋圣皱眉:“你确定他是你的徒弟?你不要以为在场的人都不认识他,他看着你地位高就不敢忤逆!”
墨圣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做出这么不符合我身份的事情呢?”
沈见碌:“不,你有,你很有。”
但是他不敢说。
因为从墨圣说出自己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时候,沈见碌感觉有种名为“解释”的东西,就离自己而去了。
虽然自己好像在大人物这边,解释就是一个很空洞的存在。
棋圣怒道:“你分明是在说谎,这明明是我的弟子!我的!”
沈见碌:“!”
不要啊!
不要说出来啊!
乐圣听此,脸上的笑容变得感兴趣了起来,缓缓道:“这是我们这群老家伙的一场聚会,你能带这名弟子前来,已经足够证明对其的看中,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
沈见碌:“!”
对,不过后面请跟着,我看这弟子也没什么特殊的,莫不是你真的看走了眼!
书上都是这样写的!
哪怕这个时候说他别有用心也没有关系。
可乐圣就是不按套路出牌,乐圣看着他,缓缓道:“咦,你们两个是都认识这名弟子吗?”
沈见碌:“……”
乐圣,有没有人曾经对你说过。
你真的很不会转移话题也不会衔接话题。
你问问题的目的好明显!
这种算盘珠子谁都能感觉到,甚至乎都知道你要挑拨离间了,这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沈见碌心中几乎怒火奔腾却欲哭无泪!
你告诉我啊,为什么!
棋圣冷笑道:“这名弟子分明与我早先有缘,老夫有意将其收为弟子,不过念其已经有了师承,不好坏了祖宗规矩,才没有及时将其收入门下。”
这话说得,要不是沈见碌是当事人,就真的信了。
好一个“不可坏了祖宗规矩”!
墨圣笑道:“祖宗规矩,你倒是比我还懂,我不过是看这名弟子和我有缘,见其也有意入我门下,就将其收在我心中。”
墨圣说了一句在以后的很多年都十分有名的一句话。
只是不知这句话是因说的人是他而得名,还是这句话本身而得名。
墨圣说:“这世间每个人都不同,拜师为例,有的人的师父在身边,有的人的师父在天上,有的人的师父在心里,如今我和徒弟互在对方的心中,岂不是比那些什么书书册册要更加珍贵难得?”
棋圣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只能伸手指着墨圣:“你,你,你。”
连说三个“你”后,棋圣痛斥:“真是岂有此理!”
一直在暗处的叶展眉略微皱了皱眉头。
说实话,这种状况可以说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了。
而沈见碌居然还能八风不动,确实是可造之材。
只可惜自己当初的举荐……
所以到底还作不作数?
眼看这群人的争论无法争出是非来,或许说这群人就不是为了什么是非,半是拱火半是好玩。
叶展眉开了口定一定大家的心:“他是谁的徒弟,如今都不重要,不是吗?真要论资排辈,他的师父只有那一人。”
这话说得平静,分量却一点都不轻。
原本有些嚣张的墨圣,和要被气出好歹的棋圣,听到这话不约而同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互相对视了几眼,再一起将目光看向沈见碌,搞得沈见碌心里发毛。
才收回目光,几乎是同时的,叹了一口气。
“唉,早知如此。”这是棋圣。
“唉,何至于此。”这是墨圣。
沈见碌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开口辩解一下了,不然可能真的要有什么无解的误会出现了,还是得感谢叶执事的出口帮助。
沈见碌走上前,看着二位圣人道:“其实,二位大人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在人族,可以说顶峰的存在,在弟子们心中,也是堪称模范榜样,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从未想过能和两位圣人有什么缘分。”
95/102 首页 上一页 93 94 95 96 97 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