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白天走还是夜间走,其实都一样。
白天那群鸟兽飞回来得更快,晚上或许能摸索着出去,但林德观察过了,这片密林能停飞行器的地方实在太少,到处都根深叶茂,被遮得严严实实,飞行器只能停在空地,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但飞行器要是直接落下来,夜间行驶中,声音和光亮引起的动静更大。
没办法,这群丑鸟不仅正在他们自己的领域和地盘上,又有世界意识的隐形保护,想要轻易脱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所幸这群丑鸟本来的目标也只是他,只要艾斯特远离他,那群丑鸟自然不会再攻击除他以外的生命。
昨日他让艾斯特暂且按下援军先不要出发,其实也有这样一部分原因。
有了痛感之后,不知不觉当中,他忽然就不想再看见更多伤亡了。
林德和艾斯特一直等到夜晚,周围的视线都趋于黑暗,才再次向援军发送了定位。
援军比想象中来得更快,距艾斯特发送他们的定位不到二十分钟,林德就看见了一排威武崭新的照明飞行器。
小小的洞口并不足以容纳飞行器的宽度,也没有可以停放的地方,援军只能停在了不远处光秃秃的空地上。
那个在监狱见过的金发雌虫中将从飞行器上跳下来,似乎和自己的副将交代了什么,然后走到视野更高更开阔的地方,朝他们的方向招了招手。
飞行器的灯光随之打过来,照亮了洞口的两道身影。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朝他们看过来,与此同时,密林里遮天蔽日,有些地方在白天都不是黑夜胜似黑夜,现在真到了漆黑的夜晚,如此明显的光线,在如深渊般的黑暗当中,再次吸引了那群异兽的目光。
本来还在停留歇息的异兽们瞬间张开翅膀,朝他们奔袭而来。
林德他们的位置其实并不能完全看见,但群体的动静太大,加上系统惊恐的实时播报,进入飞行器的时间一下子就缩短了。
艾斯特如今翅翼不全,不能飞过去,他们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朝那一处行进。
林德不动声色地跟在艾斯特身后,时刻让系统注意着那边的动向,以免星际异兽们忽然发起进攻,直到绕过沼泽,看见了雌虫中将那头金灿灿的头发,林德才骤然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他松了这口气的瞬间,星际鸟兽猛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它们张开锋利的爪子,跟随着领头的那只异兽排列成巨大的阵型,尾端时不时纠缠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玫瑰一样盘旋,仿佛只用一瞬间就组成了一只比他们本身大上十几倍的怪物,而后风卷残云般朝他们的方向袭来。
族群的威力果然不是一只普通鸟兽所能相比,简直狂沙暴雨带闪电,所过之处犹如台风过境,连树上的枝桠都在眨眼间被搅成了碎片。
林德眼神微凝,借助了一下系统的力量,毫不犹豫把艾斯特推了出去。
这一推开就推了好远,雌虫毫无预料,跌跌撞撞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隐隐听见风中传来雄虫的声音,却始终听不清。
等他怔愕地转过身,林德已经站在山崖边,双手张开,朝后倒去。
万丈悬崖,无尽深渊,金色的群鸟追随他而去。
这是场必输无疑的死局。
第89章
失重。
耳边的寒风大得听不见其他声音, 鸟群追逐了一段便止步于外,十分不甘,却像是在畏惧着什么似的, 不敢再向下飞行。
这种坠落不知持续了多久,眼前的光亮越来越远, 黑暗一步步将他吞噬, 进入肺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林德体力不支,渐渐闭上了眼。
他不是第一次坠入深渊,在他的杀手生涯里,徘徊于生死边缘是常事, 一旦选择闭上眼, 第二天醒来时还能再睁开,就算是走运了。
没有人天生就会拥有反社会倾向,林德体质特殊, 又是被组织捡来养大的,没有谁会去教他人性和善良,他从小接触到的就只有竞争。
适者生存, 不竞争就会被淘汰, 淘汰的结局就是灭亡。
而他天生痛感弱, 在字都还没认全的年纪, 就已经比其他孩子更擅长训练, 在这个方面,他拥有绝顶的天赋。
从杀一只小虫子开始,到最后杀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林德从不心软,从不犯错, 更不存在什么被吓哭的情绪。
也因此,他很快就在组织上被重用,环绕在他身边的同伴渐渐变成总是比他大许多的那一类老练杀手。
他跟着他们出任务,帮他们去许多成年身材无法去的地方,完成一些特殊任务,渐渐荣誉加身,一个小小的房间,根本装不下。
但在这层荣誉背后,他那时候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
与他年龄相仿却还在训练的那群少年正是最轻狂的年纪,拥有着这世间最纯粹的恶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传起许多谣言,总是在背地里、甚至是明面上,叫他怪物。
小怪物,小怪物,没爹没妈没感情,杀爹杀妈没感觉。
小怪物,小怪物,杀爹杀妈没感觉,没爹没妈没感情。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林德渐渐也觉得自己是一个怪物。
他身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在完成任务之后,迎着夕阳走在那条路上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
所以成年之日捡到一颗金灿灿的宝石,其实是意料之外的事。
那位有着一双含情桃花眼的同事比他大几岁,无聊时买了一块小宝石,本来是想送给一位帮过他忙的心理学家朋友,谁知人家对这个不感兴趣,让他换点别的,别拿这种东西来敷衍大恩大德。
同事吟诵悲叹了两句也没有强求,见林德一直盯着,看出了他感兴趣,就把这块宝石送给了他。
于是他开始有了第一个朋友。
林德想,怪物应该是没有朋友的。
他有朋友,所以他不是怪物。
……
“宿主,宿主?!你不会真的死了吧,宿主?”
“呜呜呜呜呜对不起,我最多也只能帮你减缓下落的速度,其他的都无法造成干扰呜呜呜呜呜……”
“宿主你别死啊,我还没让哪个宿主死在我手里过呢呜呜呜呜呜……”
悲伤痛哭的声音渐渐清晰,林德渐渐从混沌的回忆当中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小光球就在他面前着急地蹦哒,身上蓝光闪烁,活像一个带着表情又被不断拍打的皮球。
这场面多少有些滑稽,但林德没有心思笑话,他慢慢撑着坐起来,身上有许多擦伤,却并不怎么严重,想来肯定是系统的功劳。
林德再没有想把系统做成标本的念头,伸出手,摸了摸哭泣加上惊喜表情的小光球,声音略哑:“谢谢你。”
小光球似乎还是感情很充沛的那一类抽抽噎噎,最后拿头顶蹭了蹭他的掌心:“没事就好,呜呜。”
崖底比山林本身要冷得多,仿佛来到了另一个冰天雪地的地域,寒霜像蔷薇一样攀附在这里的每一处,林德昏迷过去的时候,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就连指尖都已经渐渐被包裹在了其中。
显然,如果他再醒来的晚一些,不用过多久,他就会变成一个栩栩如生的雪花冰雕。
崖底极寒,群鸟生畏,说不定就隐藏了什么灾祸,此地不宜久留。
这个时候,悬崖之上,密林之外,一场久候的战争,正悄然拉开帷幕。
磁场混乱的中心,雌虫面色沉静,银白色的头发被发冠束起,随着动作不断翻飞,手起刀落,血流如柱。
可惜异兽和入侵文明的生物数量太多,杀完一只还有一只,杀完一位又有一位,尸体遍地横陈,似乎永远都没有穷尽。
外围,一只墨绿色短发的雌虫一边斩杀敌人,一边忍不住感叹:“艾斯特少将不愧是S级雌虫,也太厉害了!虫神在上,要是让我在那种磁场中心呆着,恐怕还没有把剑拔出来,就已经当场昏倒了吧……”
他身旁那只雌虫却不认同:“可是,可是少将已经一整夜都没合眼了,这里磁场混乱得都快缠成毛线团了,再这样继续下去,少将的精神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这也是同样身处磁场中心的金发中将米维尔,正在担心的问题。
他跳到异兽的脑袋上,狠狠将宝剑刺进去,异兽痛得一边嚎叫一边想把头上带来剧痛的雌虫甩下来,最终没能成功,渐渐倒在地上。
米维尔这才拔出剑,从异兽身上跳下来,试图把那只生着一头银白色长发的少将拉回来:“艾斯特!”
他紧蹙着眉头,一刻也不敢松懈,“别再往中心去了,那里的磁场暴乱太过严重,就算到时候把他们杀了又能怎么样,说不定,你还是会死在这片磁场当中……我以中将的身份命令你,迅速退到安全圈以内!”
艾斯特却似乎已经杀红了眼。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冷静,但那双紫金色的漂亮眼睛却时不时闪过一道寒光,每一道寒光落下,就有一个入侵生物倒下。
他的手指里面已经浸满了鲜血,被刺穿肩膀也不顾,只是把那只异兽的头砍下来,然后就地蹲下,面不改色拿出蓝绿色的恢复药剂扎进手臂里。
注射完之后,他迅速将针管扔至一边,不等着肩膀的伤强行恢复,就又重新进入了新一轮的战斗。
别的雌虫或许看不出来,还以为艾斯特这是帝国战士的英勇,但米维尔明白,这根本不是英勇,这是在用鲜血和杀戮麻痹自己。
艾斯特那么镇定,风姿还是不失优雅,可米维尔看得清清楚楚,这只雌虫少将的手指,在停顿下来的那一刻,分明在抖。
可让艾斯特退回来的指令并没有生效,米维尔怒火中烧之余,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艾斯特!你不想知道,那位雄虫阁下掉下山崖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艾斯特果真动作一顿,迅速斩杀面前这只向他撕咬过来的异兽,终于服从命令,退回了安全区。
米维尔心下稍松,清理完面前的障碍物们,也跟着退回了安全区。
看着艾斯特这副样子,米维尔简直满腹都是尖酸刻薄之语,恨不得要连连痛骂他,怎么能为了一只雄虫就仿佛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一样。
但那双略带疲惫的眼睛朝他望过来时,米维尔到了嘴边的话,还是生生被咽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别那么像教训:“艾斯特,远征至少还要持续十几天,以后不论在哪里,听到我的命令,就立即撤回来,明白吗?”
艾斯特静静地听着,嘴唇略略有些发白,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盯着米维尔,只问着那一个问题:“雄主说了什么?”
艾斯特都没有听清的话,米维尔更不可能听清,他并不擅长撒谎,眼神闪躲了一下,头一次发觉自己能有这么委婉的时候。
“艾斯特,我的话你是一个字都不听,倒是这么在意那只雄虫……”米维尔中将冷笑一声,“军部的规则什么时候成这样了?”
艾斯特是多么长袖善舞的雌虫,沉默了一下,瞬间看懂了他的意思:“米维尔长官,看来您也没有听清。”
向来毒舌的米维尔头一次被噎住:“你——”
此后远征的十几日里,这样的场景时常出现。
米维尔本来在部下眼中是很有威严的一只雌虫,这段日子过去,这种威严似乎略有消散,米维尔中将不再只是一位长官,在其他雌虫眼中,似乎更鲜活了一些。
与之对应的,几乎所有雌虫都隐隐约约知道了,艾斯特少将对他的雄主情根深种,可惜雄主如今生死不明,这段天有地无的感情,也不知何时会落下帷幕……
远征结束的那一日,已经到了夕阳落下的黄昏。
所有存活着的雌虫都殷切地期盼回到帝星,只有艾斯特是个例外。
他向米维尔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发出请求:“长官,请准许我留下来。”
米维尔中将这段时间已经被他气得没脾气了,一头金光灿灿的头发仿佛都黯淡了不少。
中将走到艾斯特面前,感觉自己对这位死对头又有了新的认知,他从来都难以想象,这只在原来一直内心冰冷的雌虫,有一天,会这样在乎一只雄虫的生死。
他想不通,也就问了出来:“艾斯特,这世上真的有雄虫值得你这样吗?”
艾斯特安静了一下,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淡淡的笑容:“米维尔,谢谢你会这么问。”
他没有叫他长官,也就是把他们的关系拉回了朋友的位置,“其实,我并不确定这样做值不值得,但这是我第一次完全地遵从内心。”
生在没落贵族家庭的艾斯特,家族里自然都是守旧的老雄虫、老雌虫,他的童年,他的荣誉,他的婚姻,每一步都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一步都不能踏错。
换句话说,他每一步都枷锁满身。
如果有这么一天,他完全遵从内心,也就意味着,他终于放弃很多东西,选择了另一条更自由的路。
这条路,以数亿万年计的时间里,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只雌虫的生命里过。
米维尔微微一怔,似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是恭喜或者讥讽,都那么不合时宜。
于是只能他沉默着嗤笑了一声,在夕阳里转过身,带领着其他雌虫朝一排排飞行器走去:“随你。”
不知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金发雌虫脚步停了一下,“我去造反了,如果哪天找到那只虫子或者你突然心血来潮觉得不值得继续等了,随时等着我的嘲……”
他又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轻了些,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柔和语气,“算了,随时欢迎你回家。”
第90章
磁场暴乱过去已有数月, 安德佛斯的核心城重新开始了修建,到如今,不仅恢复了原样, 在保护措施方面,也进行了层层升级。
这里虽然混乱无序, 但各个势力互相制衡, 约定俗成的规则,还是不能轻易打破。
今日有拍卖会开场,也是核心城恢复重建以来的第一次大型拍卖,进去看热闹的不少,但真心想买的, 却没有几个。
不过据这次拍卖会老大传出来的消息, 似乎有卖家准备了一件新鲜玩意儿,据说是活物之类的,很适合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赏玩。
这样一来, 拍卖会忽然有了点新的乐趣,兴奋和狂热的情绪洋溢在底下每一张脸上,不管自己有没有能力拍下, 不过一会儿就能观看到那些新鲜玩意儿, 也值得来客们升起几分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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