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黎原本的眼睛是像鸽血红一样的色调,只可惜是干枯掉之后的鸽血,挑不出太大错,却也找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在众多眼眸明亮的血族当中,显得那样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过于黯淡了。
但他天生如此,不可能改变,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睛,如今骤然看到司延眼里璀璨的光亮,傅亦黎心中又是一动,手指不自觉抓紧膝盖上的布料又松开,竟隐隐生出了几分自卑的感受。
血族确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但与故事传说中的不同,他们可以让腐烂的面容完好如初,也可以让断肢再生,但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遇到太严重的伤势,他们可以制造幻象让人类觉得他们还是那个模样,但实际上,如果不在有效时间内大量吸食血液的情况下,他们反而比人类需要更多的时间休养。
复生的能力只是让他们继续活着,并不代表就能修复好所有伤口,也并不能给他们一具完整健康的身体。
如果不是这样,拥有着贵族血统的傅亦黎,就不会直到现在腿部还带着残疾了。
司延已经要来了几份酒水和饮料,他的动作很是熟练老道,几分钟就在高脚杯里调好了一杯颜色鲜亮又带着渐变色的酒,推到了傅亦黎面前:“傅叔叔,你看看,味道怎么样?”
实际上,司延并不是什么专业的调酒师,他的本职是杀手,只学过这一招。
正所谓一朝鲜,吃遍天,在司延的美貌加持下,没人抵抗这杯酒的魅力,但只要喝下了这杯酒,再想做什么,简直就是轻轻松松的事。
这种酒的浓度就和它鲜艳的颜色一样危险,初入口中只是像果茶一样酸酸甜甜的味道,但不久之后就会渐渐被酒精所侵入,于是真等到反应过来,喝下它的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来不及拒绝了。
在商业战场上,傅亦黎时常也会遭到这种诱惑,对这种事的防备性很强,他自己若是不愿喝,也没几个人有这个能耐逼着他喝下去,杯子里常年装的都是温开水,以茶代酒,就算给他们面子了。
看到这杯颜色瑰丽,就像是蔚蓝深海一样的鸡尾酒,他还是下意识就想要拒绝,但想到这不是商战的场合,小朋友好不容易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这样眼巴巴地希望他能喝一口,傅亦黎只好端起酒杯,礼貌性地呷了一口。
见他只喝了一口,司延看上去似乎更难过了,连唇边的笑意都极其勉强,一副黯然神伤又十分苦恼的模样:“……抱歉,是调得很糟糕吗?”
“我就知道,我可能做得不太好,对不起,为难你了……”
没人能抵抗这样的司延,纵使在生意场驰骋多年傅亦黎也是一样的。
傅亦黎暗自叹了一口气,慢慢将这一整杯酒都喝了,拍了拍司延的手,轻声安慰:“不用道歉,你做得很好,没有人能勉强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这杯酒很好喝。”
司延顿时重新勾起薄唇,那双噙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主角,尾音拖得老长,愣是让人听出了一股子缠绵悱恻的味道:“我知道,傅叔叔最好了——”
唯一旁观全程的系统:……
它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甚至忍不住幻想:要是能早点绑定这个宿主,还愁有完不成的任务吗……
它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个拿到S级的任务世界,在年终的颁奖礼上,总执行官把最佳系统的奖牌颁给他,或者给他也升个组长当当什么的——
小光球喜滋滋陷入无尽幻想当中的时候,傅亦黎刚刚醉倒在了司延怀里。
司延垂下眸,那双桃花眼陷在明暗交界处的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
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丝刚刚那幅单纯大学生的模样,他变回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拥有无限魅力的Veius,把傅亦黎打横抱起来,穿着那身廉价褪色的衣服,朝那辆低调名贵的车上走去。
他把傅亦黎抱到较为隐蔽的最后一排,让男人以一种较为舒适的方式靠在车座的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了他身旁。
司机大叔还以为他们是什么相熟的朋友,准备问问情况,却在后视镜里看到司延把手指放在了嘴唇上,要他保持安静:“傅总睡着了,开回傅总家吧。”
司机了然地点点头,发动了车辆。
司延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他无知无觉盯着傅亦黎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男人的脸颊,然后慢慢滑过去,捧住了他的侧脸。
这轻微的举动似乎惊动了男人,傅亦黎眼皮颤动了几下,半梦半醒般睁开了眼。
司延顿了顿,迅速把手收了回来,再看傅亦黎,似乎依旧还没有清醒过来,睁开眼确认周围是熟悉的环境,就又重新靠在座椅上,阖上了双眼。
寂静空荡的氛围持续了几秒,司延看向窗外,声音忽然沉沉响起:“……傅叔叔,你有女朋友吗?”
傅亦黎闭着眼睛沉默了好半天,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又一次昏睡了过去,脑子的运转似乎十分缓慢,在司延以为他不会在回答自己的时候,男人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问什么,给出了答案:“没有,我不交女朋友。”
这么清楚的答案,甚至让司延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醒了酒,但看着傅亦黎隐隐发红的侧脸,显然他亲手调制的酒不可能只持续这么短时间,于是他又继续追问:“那男朋友呢?”
这一次,傅亦黎思考的时间更加长久:“……也没有男朋友。”
他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人类大多都讨厌我们。”
明知道他是在说血族的身份,司延在微微一愣的反应过后,还是不由道:“傅叔叔,我并不讨厌你。”
他转头看向傅亦黎,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趁着男人还在醉梦当中,他轻声低语,“但你可能不会喜欢我,像这样一个……骗子。”
依旧阖上双眼的男人没有说话,似乎真的睡了过去,让这样一场长久的沉默,听起来就像在默认司延刚刚所说的话。
司延只好把头转过去,重新望向车窗外,一排排的路灯明亮的光打在绿化带和公路的边缘,看久了,会让人有些恍惚。
“……不会。”傅亦黎半闭着眼,似乎只是在呢喃,“不会不喜欢……”
司延知道他这样的回答和说梦话没有什么差别。
但放在椅子边上的手,还是陡然握紧了。
他转过头来,第三次看向傅亦黎,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勾了一下唇。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多么卑劣和无耻,但他还是握住傅亦黎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了许久,然后慢慢低下头,试探性碰了碰他的嘴唇。
触碰上那片柔软的那一刻,司延足足在原地愣了半分钟。
他松开傅亦黎,后背不知在何时出了一身冷汗,司延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在心里淡淡道,傅叔叔,既然如此,我可能真的要开始勾引你了哦……
第99章
司延抱着傅亦黎进了门, 管家也不好阻拦,毕竟他从未见过傅总醉成这副模样,竟然还被一个男人抱了回来。
猜不透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管家也不会多管闲事,手伸得太长只会遭雇主厌恶, 管家很懂事地给司延安排了客房, 又领着司延走到了主卧门口,转身为傅总准备醒酒汤去了。
司延用脚尖抵上门,咔哒一声,门自动就锁上了,封闭的空间里, 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傅亦黎的房间很简洁, 床单和被子选的都是净色,主色调都是黑白灰,唯一有颜色的地方就是墙角的置物柜上方, 那里挂着一幅色彩丰富的复古油彩画,画中的女郎带着高挺尖角的帽子,柔和包容的目光越过窗外, 落在阴雨连绵的某处, 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就是这一点微笑, 让整幅画都染上了一点雾蒙蒙又温暖的色调。
这种感受跟傅亦黎给人的感觉有些像, 司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然后小心地脱下男人的外套,把他安置在床上,调好空调的温度,为他盖上了不厚不薄的羽绒被。
这个时候,门被管家敲响了:“司延少爷, 我可以进来吗?我替傅总准备了醒酒汤,他很少喝这么醉,明天起来头可能会疼。”
能带喝醉的傅总回来的男人至今就这么一个,管家不敢怠慢,自然把他当成贵客,刚刚才问了名姓,现在就喊起了少爷,竟然还询问他的意见,显然已经是经验老道的管家了。
直到门内传来同意的声音,管家才把醒酒汤送了进去,然后又默默退出来,很有眼力见地关上了门。
司延盯着那碗还在往外冒热气的醒酒汤看了几秒,端起来试了一下温度,已经是很合适的水温,但最终,他还是又重新放下了。
傅亦黎已经闭上双眼许久,显然是彻底陷入了沉睡当中。
司延把过于明亮的灯光都关了,只留了一盏小小的夜灯,暖色调的光洒在傅亦黎的侧脸上,璞玉般温润的气息被收敛在羽绒被当中,主角本就好看的五官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该怎么办呢,傅叔叔……
司延垂下眸,曲起手指在傅亦黎的脸上来回摩挲了几下,又慢慢滑到嘴唇上,轻轻触碰了两下。
醉酒后的傅亦黎睡眠似乎总是很浅,就像在车上的时候一样,这么轻微的动作,竟然都能让他蹙了一下眉,然后缓缓睁开眼。
但显然,意识依旧是不清醒的。
司延只是稍稍把自己的手指拿开了,却没有丝毫要收敛的意思,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看不出来,反而勾着唇角,笑眯眯喊道:“……傅叔叔。”
傅亦黎皱了下眉头,手指才刚刚动了动,司延就已经先他一步,指尖落在了男人的太阳穴上,用很舒适的力道按压揉动。
傅亦黎压根没意识到给他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是谁,只是感觉有点熟悉,心里也警惕不起来,于是紧皱着的眉头,又慢慢松开了:“……谢谢。”
在不轻不重的按摩当中,傅亦黎伴随着酒精的催化,再次沉沉睡去,如果不是胸膛的呼吸完全没有起伏,根本看不出来是个血族。
看着对他毫无防备心的男人,司延的眸光渐渐晦涩,纵使那双桃花眼再漂亮,这时候也被心情牵绊着,显得晦暗不明起来。
他从傅亦黎身上收回手,终于还是被心里那种焦躁驱使着,轻轻掐住男人的脖子,俯下身,在傅亦黎的颈侧落下一个吻。
顿了顿,他张开嘴,用了些力气咬下去,留下了一个足够暧昧、让人浮想联翩的吻痕。
枫树上的枯叶被夜间的冷风吹落下来的时候,司延走出了傅家大门。
本来还以为自己又要进“保护宿主隐私”小黑屋的系统大为震惊:“宿主……你,你就这么走了???”
小光球不敢置信地浮在空中,在司延眼前晃来晃去,“你不应该做点什么吗?你都把他灌得那么醉了,现在就这么走了,以后还怎么让他爱上你啊?”
它说着说着,越说越愁,“他不爱上你,等那个蛊毒发作了的话,岂不是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生死挑战……这样也会很影响你做任务的精力啊,宿主,你再考虑一下,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司延伸出手指在小光球脑袋上点了点,语气淡淡道:“勾引不在于这一时,要让一个人爱上你,强制是最愚蠢的对策,他这样的高位者,会偏好单纯的人,如果我现在真的对他做什么,反而会失去他的信任,只有忽远忽近,暧昧不清的态度才能……”
系统毕竟不是人,还似懂非懂,司延却渐渐消了声。
他捻了捻手指,心里清楚自己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不知什么原因,他无端不想用这种分析任务对象的方式,再和系统继续解释下去了。
枯叶飘落到他肩头,司延捏起一片碎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的深秋即将结束,隆冬就快要来了。
这些年,司延的洁癖愈发严重,他本来想找个青年旅馆住一晚,但是搜遍浑身上下,拼拼凑凑也只有二十三块八毛,多一分钱都没有了,他这才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穷鬼的身份,只好回了出租屋。
他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看不过眼的全扔了出去,最后洗了个澡,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勉强度过了这一晚。
第二日清晨,司延被不断警报的系统喊起来,原来是星期一,要去做原主收银员的工作。
这对司延来说还算容易,除了有些无聊,毕竟按这个小超市的工资机制来看,做好做坏都只有月薪三千,最多不会超过四千,原主为了通勤方便,只能住在离市中心较近的房子里,房租不便宜,环境却很糟糕。
司延无法想象自己这样的生活还要延续很长一段时间,但他又不可能无缘无故真的去猎杀那些所谓的劣性种族。
到了这个世界里,他不想自己还是因为这种蹩脚的原因,成为一个手上沾满无数鲜血的刽子手。
那还能做什么呢……难道去工地里搬砖吗?
正当司延一边思索,一边给客人结账时,店里却突然闯进来了一群人。
这时候已临近傍晚,这群人高矮胖瘦不一,穿着都算体面,看着浩浩荡荡的,像是什么公司团建似的,但以司延这么多年的敏锐嗅觉来看,这些人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更准确的来说,不是什么好人。
司延工作的这个超市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但是胜在种类全面,灯光明亮,位置还算不错,这时候正是下班的点,客流量不少。
这个时候要是闹事,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共计57.13元,这是您的东西和小票,请收好。”
司延淡淡微笑着把购物袋递到顾客手里,打量的余光,却不动声色落在了那群“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人身上。
刺青都藏在身体里,偶尔抖落下来的衬衫和袖口,能看到其中的一些纹路,红白交加,颜色并不算很深。
……看不到完整的图案。
司延眯了下眼。
但是似乎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
这群人推推搡搡,往三辆购物车里扔了很多东西,等他们走到收银台,前面的客人只剩下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剃着寸头,身材瘦小,手上拿着一根烟,都到了黄昏眼睛上还顶着一个大墨镜,拽的二八王万的,像个没壳的乌龟。
他一直在和后面的同伴开着些没头没脑的下流玩笑,转头一看,这老太太买了十几样东西,怎么动作这么慢,顿时就火了:“诶诶诶老东西,拖拖拉拉的,在等什么呢,就这也几样东西,还想吃霸王餐?我们赶时间,你要是付不出钱,就赶紧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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