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一过,时间就奔着过年去了。
乔钰这段时间几乎不着宿舍,只要有空就往家跑,姥姥有江勉照顾,无论是身体和精神都比以前要好上许多。
这样的日子幸福而又平静,他像一只被放进温水里的青蛙,一点一点放下自己的担忧和戒备。
可事情的发生猝不及防,在一月的某天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家时,却得知了江勉离开的消息。
孙姨一脸愁容,转交给乔钰一封江勉留下的信。
【阿钰: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怕你得知真相会同我一起,我无法拒绝。
江家偷税漏税是小,涉黑犯罪是大,我在英国念书时早有察觉,私下里与跨国刑警有所联系,计划由我获取江家信任,里因外合,将整个黑色交易链连根拔起。
如今事成,江锦华死到临头,我也难能全身而退。但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你不要牵扯其中,保护好姥姥和自己,乖乖在家等我消息。
江勉】
信不长,只有不到半页,乔钰拿着纸箱的手抖个不停,从头到尾反复读了好几遍。
他终于明白江勉的后手,明白了对方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什么。
江勉要毁了江家。
江锦华做梦都想不到,有人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去玩一场玉石俱焚的戏码。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当初江家强行把这一个毛头小子掳去英国,怕是也没想到几年后家族产业会毁在对方手里。
先不说中途江勉的目的被江家发现会面临着什么。
就说眼下,万一江勉牵连过重成为警方的弃子,又将面临着什么?
乔钰简直不敢细想。
他颤抖着指尖把信纸折好重新放回信封,起身胡乱抹了把脸打算收拾东西去京市。
就算没办法找到江勉,他找罗昊,找秦予鹿,总要是去让他们想办法帮帮忙。
然而,就在他拿起衣服又放下,觉得没必要收拾又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时,孙姨叫住了他。
“小钰。”
乔钰回过神来。
“小勉交代说了,你如果离开了淮城,他会担心的。”
乔钰愣了愣。
孙姨趁机拉过乔钰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咱还是听着点话,等他回来吧。”
乔钰垂下目光。
狗急了还跳墙,江锦华被突然掀了老巢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淮城离京市远,他的手还那么长。
再说,即便江锦华真的动手,也有足够多的时间留给江勉察觉和防备。
这几个月,江勉一直守在乔钰的身边,现在他没法儿继续了,就该轮到乔钰把这根棒子接过来,守着姥姥。
乔钰偏过目光,看向窗外的一片漆黑。
他不知道江勉有没有安排人在自己身边,但无论有没有,在等待最终结果出来前,他都得撑住了。
“你说得对,”乔钰深深吸了口气,喉结滚动,把自己心底翻涌着的情绪重新压回去,“我就在淮城,等他回来。”
第41章
乔钰虽然留在了淮城, 但还是联系了罗昊和秦予鹿。
罗昊那边仿佛被炮仗轰过,忙得焦头烂额,没什么时间和精力去搭理乔钰。
而秦予鹿一接电话先是劈头盖脸一通骂, 骂江勉想死还要拉她一起,现在京市严打,人人自危。
不过这俩都还算有点良心,临挂电话时都叮嘱乔钰老实待在淮城,别跑来京市凑着鬼热闹。
秦予鹿甚至绝望地哀嚎了一声:“天呐!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丧心病狂的恋爱脑啊!江锦华不过是划拉了一下你的眼皮,江勉就能把江家连锅端了, 真是死了都要爱啊!我受不了了我要吐了呕——”
忙音响得猝不及防,乔钰放下手机, 微微愣怔。
或许秦予鹿说的有些道理, 但乔钰还是不觉得江勉会为了自己这点小事搞出这么大动静。
不过他倒是经此一事联想到了历史上那些祸国妖妃, 不管男人干了什么, 屎盆子都往她们头上扣。
就算江勉找了个男人也没办法避免这种问题,江家自作孽不可活, 当初抛妻弃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报应。
他趁着双休, 把姥姥从筒子楼挪去了江勉之前买的大平层, 一来是小区安保更严密一些,二来也防止有人恶意扒窗,毕竟在一楼,总是更危险些。
对于新房子, 孙姨倒是挺开心。
这里南北通风视野宽阔,不仅家电一应俱全, 晚上楼下还有跳广场舞的。
然而老人大多念旧,姥姥对新环境非常不适,只要乔钰不在她的身边, 她就会陷入恐慌状态。
虽然有乔钰贴身陪了两天症状减轻,但还是会偶尔大喊大叫。
不过好在孙姨想出了个点子,她把电视打开,每天都不重样的给老太太放动画片,老太太看着入迷,不仅不粘着乔钰了,连往外跑的心思都没了。
老人老了就和小孩似的,哄着骗着,看着让人心疼。
这么过去几天,孙姨就跑来和乔钰说了:“老人家眼睛不好,看久了头晕,难受,流眼泪,得推出去转个两圈才行,一直这样放在家里看电视也不是个办法。”
乔钰也知道,他以前就不怎么乐意让姥姥接触电子产品,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孙姨解释这个“特殊情况”到底是什么。
孙姨见乔钰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话锋一转画了个话题:“最近怎么没见着小勉?”
乔钰:“……”
更难开口了。
“以前就算不在淮城,好歹也打打电话,这都快过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回来过年吗?”
关于过去的事,孙姨都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她知道的都是简化版本,只当江勉被亲生父母认领回家了,近一年才找回来,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乔钰抿了下唇,磕磕绊绊地找理由:“他出差吧,我也不知道。”
孙姨又接着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乔钰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自己屁股都快着火了,心虚地起来倒了杯水:“金融方面吧,卖保险的,我也不清楚。”
孙姨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大概在盘算这句话几分真假。
乔钰见势不对直接开溜,端着水离开了。
孙姨连忙站起来,巴巴地跟他过去,吞吞吐吐地问:“小勉他、他做的是正经生意吗?”
乔钰卡了一下壳,转身惊讶道:“当然是正经的!”
江家的那些歪门邪道跟江勉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江勉不为金钱所动大义灭亲,按理来说即便不能全身而退,那也应该不会有事。
应该……不会有的。
乔钰烦躁地喝了口水。
“可是……”孙姨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小勉走的时候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说是自己挣的干净钱,什么以后你遇到难处就拿出来救急。”
乔钰愣了愣。
“我是不愿意要的,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他也是心大,把钱交在我手上,你说这……”
孙姨摸摸口袋,把那张银行卡放在了乔钰身边的桌上。
“我也是个老实人,拿着这东西吃不好睡不好的,想想还是交给你,我也放心一点。”
孙姨把东西交出去,像是怕乔钰重新给她塞回来似的,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乔钰的视线落在那张卡上,喉结一滚,仿佛咽下千钧重量。
纤长的睫毛覆下来,最终他只是抬手将卡片握进手心,回了卧室。
-
这段时间乔钰虽然心里担心,却也不好总是去烦罗昊他们。
实在觉得难受,就把江勉留给他的信拿出来看,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纸张的边缘都卷了边。
十二月的雪在低温下冻成冰块,又在月底回温,缓慢融化。
寒假伊始,学校瞬间空了,乔钰虽然留校,但从不像以前那样在实验室久待,每天天还没黑就着急忙慌往家赶,他给的理由是回家照顾老人,老师和同门都知道他有个姥姥,所以都表示理解。
乔钰就这样每天跟做贼似的辗转两地,走路上都要担心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但庆幸的是,江锦华或许真的分身乏术,他一直都很安全,没有节外生枝出什么乱子。
二月初,快过年了。
今年的除夕比以往都晚上不少,楼下的小店都挂起了灯笼。
年味渐浓,乔钰买了副对联回去,打算留着除夕贴上,结果没想到今天家里格外热闹,季仲远竟然来了。
“仲远哥?”乔钰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自从之前和季仲远不欢而散后,乔钰怕给对方添麻烦,所以无论做什么都刻意避着对方。
季仲远大概是察觉到了这份生疏,所以也心照不宣的与乔钰保持距离。
他们之间或许存在误会,可相比于数十年的感情,那点误会又是那样的微乎其微,在两人见面后根本不值一提。
“前些天在外地,没怎么着家,年前回来一看,发现姥姥搬走了,就过来看看。”
乔钰搁下对联,接过孙姨手里端过来的茶递给季仲远,再嘱咐孙姨早些回家。
姥姥再看乔钰买回来的图画书,季仲远正在陪她一起看。
乔钰脱了外套,很快加入了这场亲子活动,姥姥喜欢他俩,被逗得一直笑。
晚上,姥姥睡下后,两人终于有了时间单独说说话。
季仲远有话直说,询问了江勉相关。
乔钰也不知道能说多少,又该说多少,他也不愿意骗季仲远,所以大多问题都只能保持沉默。
问了一圈没问出个头绪,季仲远叹了口气,只好换了个问法:“你和他还好吗?”
这个可以回答,乔钰点点头。
速度之快,让季仲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了?”
乔钰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相比于江勉给自己下了药,倒不如说是江勉病得不轻。
乔钰不知道季仲远如果知道了江勉为自己做的那些,会不会对他有所改观,虽然这也没什么用,但因为对方是季仲远,所以乔钰会在意。
“他对我很好,”乔钰轻声说,“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
除夕,家里只有乔钰和姥姥两人。
窗外烟火灿烂,乔钰看向夜空,不知道江勉现在如何。
姥姥问:“小勉呢?”
她逢年过节都会问上这么一句。
以前乔钰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却也能直接说上一句“他会回来的”。
本来以为会和江勉过一个年的,乔钰忍不住想。
不过没关系,万家灯火有一盏一直亮着,等他回来。
-
年后的寒假,乔钰一直在家里陪姥姥,除非必要不去学校。
他会在月初都会找罗昊问问情况,得到的回复大差不差,放他放心,总得走流程。
算算日子,这流程都走了三个多月了,也不知道还能走多久。
他像是又回到了江勉没有回来的时候,学校家里两头跑。
只是在夜晚入睡时,想念变得坦荡,也值得。
-
三月开学,气温回暖。
学校重新变得拥挤,乔钰也变得忙碌。
他忙着开题、实验、处理数据,顺便把师弟师妹们捅出来的篓子收拾好,每天在学校忙得团团转。
加上换季时期流感盛行,乔钰几个月的寝食难安,终于还是没撑住病倒了。
他请了一天假,连着双休日在家睡觉。
不过即便睡也睡不了多久,心里总惦记这事,睡得浅,有点动静就醒了。
通常吵醒他的都是孙姨在外面陪姥姥时发出的声音,但今天却意外的安静,乔钰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觉得身侧的床铺往下陷了几分。
很近的距离,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睁开眼睛,撑着手臂猛地起来了。
刚在床边坐下的人微微一惊,伸手在乔钰身边虚虚护了一下。
目光相接,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房间的窗帘拉着,遮光效果很好,屋内昏暗,看不清五官。
那人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阴影几乎覆盖住了他的整张脸。
可乔钰知道是谁。
他甚至觉得他瘦了好多。
鼻腔一酸,乔钰扑过去,被对方稳稳接住。
熟悉的怀抱不可能认错,江勉身上的味道一直都没变过。
“阿勉,”乔钰把脸埋进江勉的颈窝,说话时声线发抖,溢出哽咽,“你回来了。”
江勉闭上眼,偏头在他的发上落下一吻:“嗯,让你担心了。”
江家的案子牵扯较大,还在继续调查。
但江勉在最初有过报备,加上担保人极力争取,最终从整个事件中剥离了出来。
正义的天平没有发生任何倾斜,乔钰抱着江勉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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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勉并没打算在淮城停留太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家还有很多烂摊子需要他去处理。
乔钰最大的心结解开了,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对江勉这个人反倒没那么在意了。
到底都是二十四五岁的人了,又不能一直拴在自己裤腰带上。
江勉有他的事要去处理,自己在学校也有一大堆事,他们都很忙。
“你也知道你都二十四五岁了,”江勉捏了一下乔钰的鼻尖,“我才走了几个月你就生病?”
“四个月零三天,”乔钰吸了下鼻涕,撇撇嘴,“再说,我是被人传染的,我们工作室基本上都感冒了。”
江勉双手捧他的脸,搓搓:“赶紧喝药好起来,别让姥姥传染上了。”
“好啊,”乔钰被他搓得直眯眼,就连说话都变得含含糊糊,“你原来是担心这个。”
江勉笑起来,乔钰也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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