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周围的一切恢复了原状,那些文字什么的都消失不见,变回了正常的样子。Word消失了,天空就是天空,塔楼就是塔楼,光门就是光门,陆墨就是一个人形。
陆墨为什么把这个关了?
叶一湍:“搞什么呢你,你到底知道什么啊?”
陆墨脸上真的是渗出了汗水,他随手抹了一把脸,说:“啊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叶哥说的对,这玩意真的太挫了,我们想想别的办法哈。”
叶一湍:“我靠有话你就说啊,这什么时候了——”
话音停下。
陆墨是故意退出所谓的“创作者权限”的,因为不想他往下看、往下想,不想他看到那条所谓的“路”是什么,该怎么走。
陆墨在害怕什么?
这一瞬间,叶一湍的内心,突然有了答案。
他看向了那扇光门。
齐盛之前曾说:“湍湍,我赌你会走进这扇门。”
叶一湍恍然大悟。
他问:“是这扇门吗?要我走进去?只能是我?因为什么啊,难不成就因为我是主角?”
陆墨的嘴唇颤了颤,什么都没说得出。
叶一湍懂了。“行吧。”他说,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就要往门那边走。
陆墨是真的急了,冲过去抓住了他手臂:“不要,”
这人脸上总是带着笑嘻嘻的、好像一切都无所谓的面具,这时候,那面具裂开,露出一张真实的脸。他抓着叶一湍的手臂,很急切地说:“不要。”
叶一湍:“会死?那这就是一个纯的自杀机器?不可能吧。总有成功的几率吧。”
陆墨:“反正不要。我想别的办法。”
叶一湍:“概率多大?”
陆墨:“我说了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他吼道,吼完了他又开始后悔。他想,真实的自己果然就是这么讨厌的人啊。
他紧紧抓着叶一湍的手臂,恳求道:“齐盛把那扇门变成了‘审判之门’,你不要去,会很痛苦的,而且成功的概率很小很小。我去过17个小世界,我知道更多的小世界,没几个成功的,成功的几个也疯了。叶一湍我求你了,不要去。我想别的办法。”
叶一湍拽开了他的手臂,把人推开。他说:“行了,没事的。”
然后就往光门那里走。
压根都没有一刻的犹豫。
陆墨可以很浮夸地装疯卖傻、大哭大笑或是满地打滚、丑态百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他都做得出,装哭的时候流眼泪能流一碗。可是现在,他发现真实的自己,想哭都哭不出来。他甚至有些羡慕齐盛,对方还有眼泪可流。
陆墨想拖住叶一湍,被对方扔远了,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最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声喊道:“叶一湍我要给你哥打电话,我,我要给他打电话!我要告诉他你要往个很危险的地方走,我要告诉你哥!你哥肯定不会让你去的,你不要去。”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叶一湍的脚步停了一下。他想,陆墨说很危险,那大概是真的危险。要是他死了,哥哥会很伤心吧。哥哥肯定……会宁愿死的是他自己。可是这种事又不能代替。他看到那扇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就是他的使命,就是他应该做的事。
他继续往前走了。
陆墨想开口,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好像没办法把空气呼吸到肺里,他忘了要怎么呼吸。他最后说:“还有傅冥承,你死了他要怎么办?傅冥承他不会想你走进那扇门的!”
叶一湍就笑了笑。
从前的傅冥承是这样的,会像他哥哥一样,拼死也要阻止他,或是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代替。现在的傅冥承不会。
他就是知道。
所以傅冥承在所有的平行宇宙中,在尽力做他的事,尽量快一点,再快一点。
突然之间有风吹起。他伸出手指,风就在指缝里呼啸穿行。他能在风声中听到傅冥承的声音,他在说,爱你,湍湍。
我也爱你。他想。
然后只身走进了那扇门。
陆墨看到的最后的景象,就是光把他吞没了。
陆墨再站不住,他蹲了下去,然后干脆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脸。
他觉得很痛,甚至比之前灵魂被撕碎的时候还要痛,但是他仍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所以我果然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啊。他冷漠又痛苦地想。
他说:“启动创作者模式。”
“确认。”
周围的一切又变成了那种纯文字形式的简陋版本。只有他能看到,空中有一个很大的对话框,上面写着:【已进入审判模式。】
这个“审判”,针对的是创作者、主角和观察者。现在,他也要做他该做的事了。
他说:“查看创作者权限。”
一个声音道:“创作者权限70%。”
陆墨:“我支付代价。”
他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称。
他是有个空间的,此刻,他就把里面的道具一堆一堆地拿出来,放到了秤盘上。然后是他的积分、成就、其他的东西。这是他的第十七个世界,道具和积分其实很多,系统那拿到的的确就是个零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去骗一个小系统的积分。大概就是因为自己有病吧。
秤盘显示:88%。
不够啊,他想,然后他又把诸如金钱、幸运、力量、情感都放了上去。
91%。还是不够。
也对,像是幸运、情感这样,他基本相当于没有。
他放上了他的遗憾、悲伤、痛苦和恐惧。
96%。
还有什么呢。他想。
啊,对了,他还有个……系统。
那个小系统正在他脑子里哭,像是被吓到了,陆墨想笑,但终究没笑得出。所以自己果然是个恶劣的人啊,临分开了还要吓唬它做什么呢。
他把“系统”两个字选中,Ctrl X,然后在自己身边再Ctrl V,系统就从他脑海中剥离。没错,创作者模式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系统哭都忘了哭,呆呆地说:“你,你要做什么啊?”
陆墨:“要走了。”
然后他将自己放去了那个秤盘上。
这一次,代价足够。
100%。
所以一个自私、卑劣、怯懦的人,也愿意做勇敢的事吗。
陆墨从前不信的。他写过很多小说,很受欢迎,他可以把战斗写得激燃,把落幕写得恢弘,把牺牲写得动人,但他其实从来不相信他在书中表达的那些情感。
然而现在,他几乎毫不犹豫。
创作者卖出的东西,如今创作者以生命和灵魂赎回。
他一字一字地说:“我切断这个世界与原著小说的所有联结。我放弃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控制。我放弃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所有意识、彩蛋、后门、以及其他。”
“我放弃创作者的身份和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权利。”
“我放弃创作者权限。”
“这个世界不再有造物主。”
“这个世界,从此刻起,只归属于它自己。”
然后他说:“继续审判吧。看这个世界,有没有资格。”
.
傅冥承正在所有的平行宇宙里。
他的灵魂不死不灭,如果还有人能够完成这件事的话,就只能是他了。
这些平行世界,基本都已化为荒芜。有的世界里,他已经化成了枯骨;有的世界里,他只剩下灵魂;有的世界里,他还活着,成为整个世界上最后活着的那个人。
其实这种情况,活着还不如死掉,但他不想替别的傅冥承做决定。
——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也不是什么“别的傅冥承”,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都是他自己。
齐盛只是知晓了一些平行宇宙的只言片语,就疯成了那个样子,他呢,他实际上存在于所有的平行宇宙中的所有的时间里。
但这也没什么。
比起他曾经承受过的痛楚,如今的他已经像是置身天堂。
傅冥承摒弃了那些无意义的情绪,专心做他自己的事:找到那扇门,清理周围的威胁,理清楚这个世界与别的世界的联结方式,找到路径。42个平行宇宙就像一个缠得乱七八糟的毛线团,他要理清楚。
在最短的时间里。
这时候,他心有所感。
好像也不意外。他知道湍湍会走进那扇门的,他就是知道。
也不想阻拦。
他现在理解叶一湍了。因为他爱湍湍,连带着,他会开始爱这个有湍湍存在着的世界。就只是这样。
也没有精力分心再去做别的,他拜托了一阵风,和湍湍说“爱你”。
时间剩得越来越少。
似乎……要来不及了。
线团逐渐清晰,却没有更多时间留给他,所有平行宇宙的壁垒即将被击穿。
这就是最后了吗。
傅冥承在做的事没停,内心中还有一点遗憾,因为最后的时刻,他的爱人不在身边。但只是一点,并没有很多。被爱着的时候,哪怕相隔千里,好像也离得很近,心都是满的,这是傅冥承刚刚知道的事。
而就在这时,眼前的一切戛然而止,傅冥承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了老宅四楼,那个他惯常会躺着的躺椅上。
周围是黑雾缭绕,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一个声音这时响起:【你要失败了,第42号世界马上就会被力量撕成碎片,且再也不会有第43号世界。但是现在,你有一个选择的机会:牺牲掉你自己的灵魂,用你不灭的灵魂,来修补这个残缺的世界。世界会活,你的爱人也会活,只是再没有你的存在。】
【你怎么选?】
【你愿意献出你的生命和灵魂吗?】
这一刻,傅冥承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懒懒地说:“我不愿意。”
他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露台边上,往下望。
下面是万丈深渊,他却不觉得怕。
他说:“当然不愿意啊。我的爱人告诉我,我的生命很珍贵,我,非常珍贵。”
“他爱我。我才不愿意放弃被爱着的生命和灵魂。”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呢喃。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做过很多次坠落的梦境,跌落到大海中,被海水吞没;摔在山石间,尸骨无存;跌在沙漠中,与黄沙融为一体……太多次了。那种痛苦和挣扎出现在他所有的梦境里。他曾怕高,怕失重感,恐惧相关的一切。
这刻不同。
他内心平静。
没有回音的山谷,值不值得纵身一跃?
傅冥承想:我的山谷有回音。
他跳了下去。
就在坠落的时刻,他听到了那个问题:【你认为这个世界,是虚假还是真实?】
前41个平行世界,他的答案都是:虚假。
这一次,他说:“真实。”
第70章
叶一湍在沙漠里。
这是他在沙漠里的第七天, 意识已经要模糊了。周围什么都没有,放眼望去,只有漫天的黄沙, 荒芜的一切,望不到的边际。
他把最后的水给了言朔。言朔去找路了, 他是脑系异能者,观察力和判断力比自己强很多, 现在,他在这个沙漠中, 孤身一人。
他的嘴唇裂开,眼睛干涸, 喉咙里像是被沙子填满。他甚至觉得好像他血液里流淌的都是沙子,磨得血管很痛。
他能感受到体力的耗尽,生命的流逝, 那种一点一点死去的感觉。
可他就是不想死。
他说不清楚,他就是知道,他想活, 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想杀满99999个丧尸然后回家,他还想看风景,看春夏秋冬四季更迭,看大海看山川看开满花的田野, 他想吃那些好吃的食物, 他想和他的好朋友们喝酒,喝得醉醺醺地然后说起往事, 他想和他的家人们拥抱,在他们的怀里肆意地哭出声。
还有爱人。
他的爱人在等他。
那时他还没有认识傅冥承, 他不知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带着点盲目,他就是笃定且坚信着。
后来,他没有力气了,走不动,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时间在最后时刻被拉得很长,一秒钟在他感受之中好像有一年那么久,这种生存已经像是折磨,但他依然那么想:他想活下去。黄沙、饥饿、渴、疼痛、恐惧或是所有的一切,都不能磨灭这种生的意志。
他想活下去。
这种漫长且无止境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下一秒,他发现自己正在攀爬。
他背着傅冥承,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面前只剩下一片山壁,他往上面爬。手指被磨破了,在流血,脑袋是晕的,就要没办法思索任何事。下过雨,他有水喝,但是没有食物,最近几天吃的东西只有树叶子。胃里像是有一千只手在抓。他觉得他连石头都想吃。
饿,好饿啊。傅冥承吻他的时候,他差点真的往对方身上啃一口。
傅冥承用一种懒散的声音说:“怎么办,你就要死了。我说过,你可以喝我的血,我不介意的,想吃我也没关系,我建议从手臂开始。”
他说:“滚。”一个字都花费了他太多的力气。
傅冥承看着他,好像在看一种没有见过、也无法理解的事物,他说:“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很想活?”
叶一湍根本不想说话。
为什么不想活啊,就是想。傅冥承一点都不好吃,看着就很老,谁要吃这个。他想吃好吃的,他想吃虾饺毛肚毛血旺烤生蚝烤羊腿大闸蟹海胆还有好多好多的好吃的。
这么想的时候,他觉得更饿了,真的鬼使神差地往石头上啃了一口。什么都没咬动,一点味道都没有。
面前的山壁无边无际。
叶一湍后来不再往上面看,试图去看到尽头了,他就只看眼前的部分,然后机械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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