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渺听罢也皱眉,将信拿过来,逐字逐句的读了,发现高子芙还在信中坦言三驸马灭门一案,是她受高明礼的命令,差使婆罗人干的,只因三驸马发现高家在做贩卖人口丑陋勾当。三驸马嚣张跋扈惯了,居然敢上门讹钱。*
颜知渺略有唏嘘,默了默道:“她所托之事自己也能办啊。”
苏祈安像是受了什么启示,一把将信拿回,低头嗅了嗅,发现上头有淡淡的花香。
“回宅前你跟我讲过,要将伊月河畔的那一小片花海赠予高子芙,用于安葬她的母亲?”
“没错。”
“独孤胜别吃了,”苏祈安急上两分,“你用最快的轻功往京西跑一趟。”
。
是夜,雪落凛冬。
苏祈安失去了用膳的兴致,草草返回灼灼院,与颜知渺一同搬来矮凳,围坐在熏笼旁,心不在焉地烤着橘子。
独孤胜很快带回消息——高子芙自尽了!
就在其母的新坟旁,用一把精美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她死时身着一袭朱红长裙,宛如晚霞中最绚烂的一抹,雪花覆盖其上,点缀其间,红与白交织,彼此映衬,极美。
苏祈安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谈不上伤感,却也有少许难过,静默一阵方道:“她已然无亲无故,又造下诸多杀孽,有此结局也……。”
“她并非良善之人,”颜知渺沉沉一叹,“既然无法选择出身,至少能够决定以何种方式终结此生,亦算得上个……圆满结局吧。”
苏祈安:“终究是个……可怜人。”
余下的事就交由颜知渺安排,她曾在江湖中来来去去,见惯生死离别,安排起高子芙的后事比苏祈安更为稳妥。
她先命独孤胜带上几个人即刻返回伊月河畔,安葬好高子芙,就葬在她母亲身畔,天亮以后再出城直奔舒州,带回剑秀的尸骨,就按信上所托,也葬于那处。
这便算三人团聚了。
“属下马上去办。”
如此,约定好的亲热再也提不起兴致,颜知渺和苏祈安又安坐了一会儿,烤橘热乎乎,各分一半吃下肚,梳洗完毕,熄灯歇下了。
三日后,门房又来送来一封信。
彼时苏祈安将将下榻,因着伤势大好的缘故,准备去总号忙忙正事。
怎么就又来一封信呢?
苏祈安尚未从高子芙的自戕中缓过神来,心底有点发怵,将信推托给颜知渺:媳妇儿你行你看。
颜知渺拥着锦被坐在起身,睡眼惺忪的接下东西,见信的内容是封家书,原来她的公公婆婆要来京城陪她们一起过年。
是个好消息!
苏祈安松了口气,当即舒展眉眼,她是真的想念药嬷嬷了,也盼着再听听春山先生说书呢。
颜知渺却如临大敌,惺忪的睡眼顿时变得清明,唤来银浅进屋服侍她穿衣打扮。
苏祈安也穿好衣裳,从屏风后绕出来,笑问:“你怎么慌里慌张的。”
颜知渺疾步到铜镜前,一面整理裙摆一面望着镜中的她,道:“不慌才怪,信是上月寄出的,算算的日子,你爹娘这几日就该到了。”
苏祈安拿起信看落款,果然是上月寄出的,估摸这二老是听闻京中生变不放心,遂往苏宅传信,要亲自来一趟,只是不知送信的人路上经历了什么,这月信才到。
这下糟糕了!
苏祈安皱眉。
玉京的生意,虽然由十位把头打理,可仍有不少事需要她这位家主点头应允才能执行,如今案头上事务堆积了不少,亟待她去解决,三五日可解决不完。
若爹娘一到,晓得她有所偷懒……她娘还好,她爹好歹要大骂她三天三夜。
颜知渺埋怨道:“也不知这送信的人路上可是偷懒了,送得这般慢。”话还没完全吐出嘴,身后旋起一阵风,再回眸时苏祈安都跑没影儿了。
颜知渺不满的嘟囔,说走就走,连个离别亲吻都不给。
真无情。
不过她也没比苏祈安安逸多少,江南苏家闻名天下,老爷夫人动身,跋山涉水赶赴玉京,阵仗肯定不会小,隆重的接风宴必不可少,她得马上准备起来。
二人一忙碌,自然是要忙到昏天黑地的。
苏祈安最累,埋头在书案的杂乱中废寝忘食、穷日落月。
堪称好一匹牛马。
索性歇在了总号,整宿整宿不归家。
惹得颜知渺相当不高兴。
这天,独孤胜回苏宅帮苏祈安取两身干净衣裳,人刚刚站在灼灼院门口,哀怨就劈头盖脸而来——银浅一盆凉水泼在地上,差点泼湿他的鞋子,幸好他是个灵活的胖子,矫健地闪避开,随即陪起笑脸,嘻嘻哈哈一阵,在院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好妹妹,我只是个跑腿的,你帮我求求郡主,别为难我了。”
“谁是你的好妹妹,去去去,别打扰了我家郡主清静。”
独孤胜笑容渐露尴尬:“郡马她也是身不由己,家中生意繁多,不打理不行。何况年底事忙,应酬也多,一一赴约,忙得跟陀螺似的。”
一抬眸,就见颜知渺出了屋子,冷着脸朝他走来,手臂上还挂个精致的包袱,不用猜,里头准是装着苏祈安的衣裳。
他笑盈盈地请安问好,欲要伸手去接时,却被颜知渺躲开,问:“郡马都在哪些地方应酬。”
“无非……是些酒楼茶肆……最是无聊。”
他的磕巴引起了颜知渺的注意,眼神变凌厉几许,特意追问一句:“都和谁一起?”
“……郡马打算把生意往鬼市里拓一拓,就和宁少城主,还有一些以往交好的商友……”
“宁如玉那厮哪是什么正经人!”颜知渺咬牙,“苏祈安是陪着他去了秦楼楚馆,还是舞肆歌坊。”
独孤胜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郡马才……才不会去那些地方。”
“撒谎!”
“属下哪敢对您撒谎啊。”
“那你拿你妻子发毒誓。”
独孤胜的嘴立马就像哑掉的炮仗,没声儿了。
他两手搓啊搓,眼神四处飘啊飘。
颜知渺深深深呼吸,一口凉气愣是吸不进肚,火气抵在咽喉:“她人在哪!带我去!”
独孤胜跪地求饶,泫然欲泣:“郡主,您真要去了,郡马得扒我一层皮。”
“我现在就扒你一层皮,信不信!”
颜知渺神功盖世独孤胜是见识过的,在瞬息之间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他弱小无助不敢反抗,只能哀求颜知渺不要告知苏祈安,是他叛变了。
。
管竹之声飒然入耳,歌姬之喉婉转悠扬。
舞姬裙袖翻飞,如蝶翩翩,腰肢柔韧,似柳轻摆。
苏祈安没心情欣赏这一派清雅风流,以茶代酒,把肚子喝的胀鼓鼓,三不五时的左右张望——她过于忐忑,自踏出总号的朱红大门起,右眼皮就跳个不停。
为此,她特意安排了小竹子在外头放风,并要求他每隔一炷香就进来禀报一次。
“郡马,暂无异动。”
苏祈安:“再探再报。”
小竹子鼓起勇气,扫了一眼喝趴在桌上的宁如玉和诸位商友,斗胆发问:“郡马,奴才放风许久了,您是想让奴才防着谁呀。”
苏祈安心叹他到底年龄太小,看上去颇懂人情世故,却因为没尝过爱情滋味,不知家中贤妻吃起醋来能酸死人,发起火来能天颤地动。
苏祈安两手合在嘴畔,小声道:“防郡主。”
“郡主?”小竹子突然抬高了嗓音,随即五官抽了抽,以一种犯错的表情,往门口一指,“郡主……已经来了……”
苏祈安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镶金嵌银,熠熠生辉,赫然停驻,而她的忠仆独孤胜正娴熟的摆放着落脚凳。
警铃在头顶敲响,苏祈安唰地一下站直身子,指责道:“你怎么现在才说!”
小竹子怯怯的解释:“奴才哪里晓得郡主就是那‘异动’”
“你呀你!你,你先去挡一挡,我找个地方躲一下。”苏祈安径自往后方去了,临走前不忘顺走宁如玉的折扇,挡住俊俏的小脸蛋,同时还抓了个跑堂的,让他带带路。
跑堂经常遇到这档子事儿,一瞧苏祈安偷偷摸摸的窝囊样,就猜中了她的需求:“客官,我带你从后门溜。”
苏祈安溜的畅通无阻,有惊无险的返回总号,擦擦额头的虚汗,感念老天保佑大吉大利。
但是百密一疏,苏祈安发现了颜知渺送她的那只荷包丢了。
掉哪了!
死脑快想!快想快想!
苏祈安脑筋转得飞快,灵光一跳,想起大概或许可能……掉在了舞坊后门的台阶上。
她得赶紧去寻,可刚抬脚又收了回来,不成不成,这要是去了,遇上颜知渺可不得了。
。
舞坊后门,台阶边躺着一鲜色荷包,颜知渺一眼认出此物正是她亲手所绣。
好你个姓苏的,不光背着我逛舞坊,还薄待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颜知渺周身气压极低。
咕咚咕咚咕咚!
独孤胜和小竹子因为太过紧张疯狂咽口水,瑟缩成两支小鹌鹑。
独孤胜为苏祈安往回找补:“这种东西小摊上多得是,十五文钱三个。”
颜知渺瞪他:“上头的图案乃我亲手所绣,绣工这般差,哪个小摊敢卖,你买啊。”
独孤胜咬住舌头:郡主太有自知之明了,苦恼。
小竹子哪能让独孤胜独自承受,硬着头皮道:“兴许郡马她只是碰巧路过这,再碰巧掉了荷包……”
颜知渺忍无可忍,掌中运劲,左右屋瓦门窗哗哗震颤:“你们对她真是忠心耿耿啊。”
独孤胜和小竹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咵嚓跪地,声泪俱下地哀求:“郡主饶命啊!”
“滚回去扫茅厕!”
“是是是!多谢郡主开恩。”
。
“渺渺,你怎么来了?”苏祈安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头,看着那威风飒飒闯入的美人儿,凭借多年来商海沉浮的经验,努力做到面不改色。
“你不是要两身换洗衣裳么,我给你送来。”
“这种小事独孤胜办就好了,大冷天的,你何必跑来跑去。”苏祈安接下包袱放好,亲昵地扶着颜知渺小柳腰,在窗边落座。
“几日见不着你人,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可用过午膳了,要不要我陪你上街吃些。”
“吃过了。”
颜知渺握住她手,拇指在她手背摩梭,三道伤痕的结痂已经脱落了一小部分:“在哪吃的?”
“就隔壁街的一家酒楼,叫的索唤送来,口味一般,比不得家里的。”
颜知渺凑近她,嗅嗅她的脖子和领口:“好重的酒气,你喝酒了?”
“哪能啊,我的酒量可不敢独酌。”苏祈安抬起两袖闻了闻,还真沾有酒气,赶忙编个理由,“把头们整日陪着我忙碌,午膳便与他们一起用的,他们爱喝酒,我岂能不准。”
“十位把头都喝了?”颜知渺盯着她的眼睛,有很明显的分辨意味。
“差不多吧。”
“哎,你为何出汗了,很热吗。”
“有……有吗,”苏祈安,摸摸额头和鬓角,还真是一片湿润,赶紧道,“屋子里炭火烧得旺,我怕热嘛。”
颜知渺在暗暗冷笑:我就静静看着你表演。
她视线往下,忽作惊讶的模样:“诶!你的荷包呢。”
苏祈安面上一僵,假装不解往腰间去摸,摸了个空后,又低头左寻右找,甚至语带慌张:“我荷包呢!不见啦!掉哪儿去了!”
人在心虚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吞咽。
颜知渺看得一清二楚,她那微微滑动的咽喉。
“瞧你,脸都吓白了。”
苏祈安赶忙双手捧住脸,露出小白牙,尽量笑得灿烂些:“我本就长得白……我去找荷包,你送我的东西万万不能丢了。”
又要逃?
颜知渺识破她的小九九,一把勾住她腰带:“荷包在我这儿呢,我捡着了。”
她自袖间将荷包取出来:“你猜猜我在哪里捡着的。”
苏祈安心跳如惊雷。
“荷包上还有很重的脂粉香气呢,苏祈安,你闻闻。”
完了,叫全名了!
苏祈安鬓边的汗珠连成串似的往下淌。
“咦,你身上的酒气,好像也含有这种脂粉香气。”。
“你倒是支声呀,吓得说不出话了,紧张啊,还是在琢磨如何接着撒——谎——”
颜知渺似笑非笑,两手捏住她俩耳垂:“猜猜我心里头现在在想什么。”
苏祈安:你想弄死我。
第137章 床头吵架床尾和。
苏祈安死鸭子嘴硬:“这荷包……不是我的。”
“我亲手绣的我能弄错?”
“……”
“你去舞坊了?”
“……”
“说话!”
“没有。”
“荷包我是在舞坊后巷捡的。”
苏祈安想跳河。
颜知渺怒结在胸:“你再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真揍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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