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开口,邵沉便依言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走的时候还跟谢忱说了句:
“谢了,小少爷。”
比上回诚恳了不少。
谢忱听到了,装没听到。
-
谢忱拍完今天的戏,又回到他那把专属椅子上坐着休息。这位置是他钦点的片场5A级风景区,平时谁演个什么,他都能看见,方便他学习。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人正往他们片场这边走,身旁跟着好几个人,众星拱月似的走了进来。
那人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谢忱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何方神圣。他侧头问李三思:“那谁?”
李三思小小的眼睛充满了大大的迷惑,也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猜测道:“可能是尚柏青?开机的时候好像有说过他会过来客串两天。”
尚柏青在演艺圈活跃有些年头了,拍过几部热度比较高的剧,算是小有成就。导演请他来客串,也是想给自己的电影添把火,多添些热度。
谢忱对这号人物完全没印象,更没看过他的代表作。他兴致缺缺地应了声,便移开了视线。
尚柏青进来那一下还没摆够谱,进来之后还要百般挑剔,指使人做这做那,稍有一点不顺心就拉下脸,摆足了大明星的架子。
工作人员们在心中埋怨不已,这哪里是请了个人来友情客串,简直就是请了一尊佛来!
以前“谢忱”也是个祖宗,可人至少不会这么颐指气使,也不会对他们这些工作人员无端发难。
就连李三思都被叫过去:“喂,那边那个,你没事干吧?出去帮我买杯咖啡,要这里出去左转再直走一公里那家,不要加糖,稍微加点奶,不要太烫,不然就重买,你看着办。”
谢忱一把抓住准备照做的李三思,问:“你干什么?”
“啊?买咖啡啊哥,”李三思挠挠头问,“你也想要?”
谢忱瞥他一眼:“你是我助理还是他助理?”
“我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哥,他咖位好像挺大的,我们还是不太好拒绝吧?”李三思时刻谨记程代川交代他的,他哥脾气不好人缘也差,最好帮着赔几个笑脸。
“说你在忙。”
李三思眨巴眨巴小眼睛,疑惑:“我在忙什么?”
谢忱上下打量李三思一眼,琢磨着什么时候给他的助理买本情商书学一学。他给李三思随便扯了个理由:“忙着呼吸。”
尚柏青见李三思迟迟不动,当即不悦道:“闲着的那个,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李三思照着他哥的意思说:“不好意思啊,我在忙。”
尚柏青马上拉下脸来:“你忙什么?我看这里就你最闲。”
“我哥说我忙着呼吸呢。”
后面有工作人员没忍住笑了出来,见尚柏青脸色不好看,他们又赶紧憋住笑。
尚柏青往李三思身后一看,果然看到个懒洋洋坐在椅子上不愿动弹的身影。
谢忱这个人他略有耳闻,名气不怎么大,但来头不小,经纪人再三叮嘱不要招惹这祖宗。
尚柏青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跟谢忱杠上。
幸好这时李导走过来,打破僵局,对尚柏青说:“柏青,你先去换衣服化妆吧,今天先拍你和邵沉的那场戏。”
尚柏青演的是刺客,这场戏是他奉皇命夜袭摄政王府,与摄政王缠斗之时被识破身份。他是摄政王的旧相识,曾经相伴左右,形影不离,只是如今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阵营不同,只能短兵相接。
这场戏主要体现的是旧相识再重逢的矛盾,对刺客而言,这是在忠义两难之间选择,对摄政王而言,这是在与过去彻底告别。如果演好了,会是一场很出彩的戏,是整部电影的点睛之笔。
刺客虽然戏份不多,但人物设定很饱满,这也是尚柏青团队为他接下这个客串角色的原因之一。
早些年,尚柏青也算是个观众眼里的演技派。他一直是资本的宠儿,可惜给人捧久了,就飘飘然找不着北了,这两年越来越不专心琢磨演技,转而不停接代言上综艺,戏也拍得不温不火,不如从前了。
他心里憋着气,又爱抱着自己的辉煌过去不放,所以越是眼高于顶,越是走下坡路。
在今天的他看来,经纪人给他接这种客串的小角色,简直是瞧不起他这个曾经的演技派。
尚柏青来之前粗略地看了看剧本,没怎么认真揣摩,看得很肤浅,对经纪人为他接的这部戏非常嫌弃:“怎么这种小角色也给我接?就这么点戏份,两句话就演完了。还有跟我搭戏的这个……邵什么?又是个什么靠脸吃饭的流量吧。”
当时经纪人劝他:“柏青,你不要这么短视。”
尚柏青压根没把经纪人的话听进去,依旧固执地认为邵沉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人物,演技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等他化完妆换好衣服仔细打量邵沉那张出色的脸,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话时难免带了点轻视:“邵沉是吧?你现在再熟悉下剧本,最好提前点进入状态,别等会儿跟不上我的情绪。”
邵沉不比谢忱,此人没什么背景,咖位又比他小,他自然是柿子挑软的捏。
“你的情绪?”邵沉略微品味了一下这四个字。
邵沉知道这是来者不善,所以不打算跟尚柏青虚以委蛇,继续维持塑料关系。他漫不经心的口吻里带着点冷冽的讽刺:“私人情绪?那我还真跟不上。”
摆明了是在说尚柏青今天耍大牌的种种行径。
尚柏青没想到区区一个邵沉也敢给他下脸子,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你什么意思?”
邵沉没这闲工夫跟他吵,把他当空气一样,继续看剧本去了。
这地方闹起来也不好看,尚柏青一肚子火没地方撒,越看邵沉越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准备了一会儿,导演就张罗着开始拍他们这场戏。
镜头准备好后,导演喊了一声“开始”,演员也准备就位。
刺客只身一人夜袭摄政王府,并没有惊动其他人,他要的只是摄政王一个人的命。
他凭借高强的武功潜入摄政王府行刺,却在最后一步失手,被摄政王发现了行踪。
随后便是一场打戏。
这打戏看着眼花缭乱,实则都是设计好的花架子,两人你来我往,既有观赏价值,又不至于真的弄伤演员。
只是尚柏青存了别的心思,中间有一段动作并没有按照武术指导教他的来,而是自己即兴发挥了一下。
有几下特别猛,邵沉不得不稍微退了退,本能地抬了抬手。
谢忱坐在他的5A位上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分明是尚柏青拿手里的道具剑不按规定的动作晃,有一回差点戳到邵沉的眼睛,邵沉闪避不及,只能用手挡了一下。
“卡!”
尚柏青装模作样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没接住我的戏?不好意思啊,我下回收敛点。”
邵沉甩了甩被剑戳到的手,扫了尚柏青一眼,明明是平视,却莫名给人一种俯视的错觉。他那身摄政王的气度还没褪下去,冷声道:“不用。”
李导也没瞎,知道尚柏青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小动作,心有不悦,却没多说什么:“这场重来。”
尚柏青也感受到导演的不悦,心想玩他一场也就算了。
重拍的这段没再出错,中规中矩地演了下去。
“你是临风?”临风是刺客的名字。
摄政王眼中显露出一丝不敢置信,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下一秒,他的眼神凝结成霜,又变回了那个不近人情的摄政王。
情绪多重转换,邵沉将每一个变换的节点都诠释得淋漓尽致。
邵沉一入戏就换了个人似的,尚柏青不想承认,但他似乎有点……不敢看邵沉的眼睛。
“王爷,我……”尚柏青突然卡住了。
邵沉眼神没变,静静等尚柏青接台词。
他的目光犀利无比,仿佛能轻易看穿人心中所想,只要与他对视一眼,就会脊骨生寒。这一瞬间,他仿佛真的是那个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摄政王。
尚柏青的气势完全被压了下去。
——他居然被邵沉压戏了!
尚柏青不敢置信,他居然被一个演戏没几年的新人、一个他以为演技不行的花瓶压戏了!
他将心头的不甘暂时放下,调整状态再来。
“我……”
安静了三秒,他还是没能说出那句原本该说的台词。
——尚柏青居然忘词了!
片场工作人员都有些尴尬,尚柏青怎么说也是演艺圈的老人了,居然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何况,谁都知道尚柏青台词不多,就这么短短两句,可他还是忘了。
可导演没喊“卡”,该演的戏还是得继续。
“我……”
“我”了三遍,还是没说出什么名堂,连即兴发挥也没有,只停在原地尴尬。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忽然,一声不屑的轻笑突兀地响起,在一片寂静之中显得尤为清晰。
声音不大,却犹如重重地往尚柏青脸上扇了一巴掌。
尚柏青怒意陡生,回过头去,打算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在他拍戏的时候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只见谢忱站在镜头外不远的地方,正昂着下巴轻蔑地看着他。
“我说李导,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往剧组里招啊。”谢忱唇边挂着笑,说的却是风凉话,嘲讽至极,“尚巨星,排面不小,演技却不怎么样嘛。”
第05章
尚柏青脸色几番变化,愤恨又尴尬,等了好久还没人来给他个台阶下。
最后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今天我状态不太行,这场明天再拍吧。”
李导把他今天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心里对他非常不满意。尚柏青今天又是耍大牌又是搞小动作,最后拍戏还忘台词,完全就是不把这部戏放在眼里、不把他这个导演放在眼里。
尚柏青是资方塞进来的,李导当时想的是反正客串角色戏份不多,有个名气比较大的艺人来添点热度也不错,谁能想到人居然是这样的。
还不如让谢忱来!
好歹这祖宗最近知道上进了,比尚柏青这种有点资本就叫嚣的好多了。
李导神色不虞地道:“你先回去调整状态吧。邵沉,这条先放一放,今天先拍你那场单独的。”
邵沉淡然应声,好似一点都没被今天的情况影响。
工作人员们又重新动起来,准备拍下一场戏,没有人再注意尚柏青。
尚柏青周围迅速冷清下来,大家纷纷忙活起来,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尴尬。
最后他往邵沉那边忙碌的画面看了一眼,暗自愤愤地瞪了邵沉一下,才转身离去。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事干。
比如谢小少爷就懒洋洋地黏在椅子上,看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欣赏他的窘迫。
尚柏青表情一僵,却还是没说什么。
好气。
都是邵沉的错,害他如此下不来台。
尚柏青把今天发生的事都推到邵沉身上,在心里狠狠骂了邵沉几句。
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
邵沉这场单独的戏,谢忱也没落下,准确地说,这些天邵沉演的戏,他几乎一场不落。
可惜的是,邵沉这身本领,不是这么好学的。
谢忱观察这么久,也只看出一点皮毛。
谢忱问过他的表演老师,谈到邵沉时,老师只说了两个字:天赋。
邵沉入戏快,抽离情绪也快。走进镜头,他就是角色。走出镜头,他又是自己。
上戏下戏,判若两人。
谢忱就不同,他不是科班出身,也没学过很多演戏技巧,入戏时间长都算小事,最难的是没法入戏。凭他的性格,跟角色共情没那么容易。
一场戏拍完,谢忱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全然没有注意到邵沉已经走了过来。
“老板。”邵沉叫了他一声。
这些天谢忱总是坐在场外看他拍戏,邵沉已经习惯了。刚开始他还以为谢忱三分钟热度,没想到一坚持就坚持了这么多天。
谢忱嘲讽别人的时候全身都带着锋利的戾气,认真思考的时候眉眼却会敛下来,身上的刺也悉数收了起来。这种多样性放在不可一世的谢小少爷身上,不可谓不稀奇。
会嘲讽,也会帮忙,会嚣张,也会上进。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邵沉又走近两步。
谢小少爷似乎遇到了一点问题,此刻眉头紧锁着。
邵沉又叫了一声,谢忱这才回神。
他看着邵沉,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要问吗?
事实上,这些天谢忱三番几次都想找邵沉问点问题,但他到底有点反派包袱,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邵沉看他张了三次嘴都没说出一句话来,索性主动开口:“你在想什么?”
既然邵沉自己送上门来主动为他答疑解惑,谢忱干脆也没打算客气。
他没有问“你到底怎么入戏”这种又大又空的问题,转而找了个小切入点:
“刚刚那场戏中间,你为什么笑?”
刚刚那场戏,是摄政王发现了密道所在,而密道开关的玄机,就藏在书房里那幅不起眼的画上。
那是一幅古朴的画,说不上画技多高超,只是寻常的青梅竹马图。
密道的开关,就在女孩手中的千瓣红桃上。
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摄政王的第一反应却是微微笑了笑。
那是很轻很短的一个笑,时长一秒不到,镜头不刻意捕捉观众就很容易略过。
可就是这个短暂的瞬间,好像让摄政王的形象更加三维了。
对于这段剧情,谢忱自认不会想到这样的处理方式。
“因为那幅画。”邵沉回答,“那幅画画的是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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