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什么对我说的话吗,不方盒饭面说的那种
——不要故意把本子放到我这里
——你写一句我就不放了
——□□□
——划掉了什么?
——明明写了为什么划掉?明天我接着放了
……
江霭照例将本子塞回原处,这天却有一只手出现在视野中,搭在了日记本上。
“试试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江霭竟然听懂了。
窗帘拉上,将黄昏的余晖隔绝在外。
日记本跌落在地,其中一页随风翻开。
散落的红丝带不知何时被人捡起,覆在江霭眼前缠绕了两圈,轻轻地在脑后绑了一个蝴蝶结。
“为什么要……”
“是你发现它的。”
蒙上眼,好似幕布拉上,下一序幕即将拉开。
邵沉俯下身来。
光线从他们接触的缝隙间穿过,其中一束细小的微光落在锁骨的凹陷处,折开一小片光晕,恰好投射在美丽而危险的红A上,将它映得愈发迷人,像是引人采撷的红玫瑰,每一笔都带着蛊惑的意味。
一个轻似羽毛的吻落在锁骨上。
谢忱的指尖颤了颤。
蒙眼后的感官刺激,让他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梦”。
邵沉担心勒到他,红丝带没有系得很紧,动作间它变得有些松动,光亮从缝隙间渗透进来,谢忱微微仰起头时,能从缝隙间窥见外界的一隅。
红色,红色。
浓郁的红在他眼前化开,情动似身躯纵入火海,仰头垂眼时捕捉到的唇红跃动着,犹如焰浪上影动的尖,烧灼着这一片窄小的视野。
谢忱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去。
从镜头里看过去,这就是蒙眼后不安的动作而已,他只是恰巧在慌乱中不小心碰到了邵沉的唇。
很轻很短的一下。
——疯了,他刚刚在干什么?
谢忱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邵沉稍稍顿了顿,偏过头来。
落在唇角的吻位置偏移,不偏不倚,恰好停留在唇的正中间。
有那么几秒,他们都因为这个短暂的“意外”停滞了动作。
邵沉的视线落在遮住谢忱眼睛的红丝带上,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指尖触碰时竟有一种将它勾扯下来的冲动。
他从未如此与一个戏中的角色如此共情。
——倘若藏匿在红丝带下的这双眼睛看向他,他就会不可自抑地、迫不及待地向这双眼睛剖开自己。好的,坏的,迷人的,危险的。理应如此。
他的停顿让谢忱有些不安,难道是被发现了?
刚刚那下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亲完才反应过来。谢忱长这么大,从来没干过这种形似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事情。
谢忱就像偷做了坏事一样心虚,所幸蒙着眼没人能注意到,他掩耳盗铃似的侧过头去,让这个短暂的吻犹如蜻蜓点水般,一碰即逝。
这个吻似乎就这样被定性成意外。
邵沉没有乘胜追击,照着剧本接着往下演。
谢忱松了口气。
还好,没人发现。
殊不知邵沉早已将他一系列反应都尽收眼底。
这里谁都没有邵沉看得更清楚,他离谢忱最近,也最了解谢忱。
他接着剧本演戏,却也不完全是演戏了。
一时之间,邵沉竟有一种庄周梦蝶的虚幻感,不知是他变成了秦岸,亦或是秦岸变成了他。
吻一路向下游移。
弹拨乐器的手指触碰到腹肌线条,谢忱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下意识收紧小腹,肌肉偾张的状态,使得线条更加清晰。
邵沉在写字。
点、点、竖、点、横钩、撇、竖弯钩。
谢忱感知到邵沉的指尖在他身体上勾画,视觉剥夺下他的感知愈发清晰,可惜大脑仍处于一种混沌状态,没法辨认清楚邵沉具体写的是什么。
他本以为是“A”,就像那个梦里一样,可“A”没有那么多笔画。
到最后他只知道,邵沉每写一笔,他的心跳就快一分。
摄像机依然工作着,无数双眼睛盯在他们身上,不远处还有嘈杂的嗡嗡声。
两个人鼓动的心跳渐次重叠,仿佛是天地间仅剩的声响。
在这短短的三分钟里,每一个瞬息都由彼此构成。
“卡!”
一场戏结束,两个人都仍未从戏中缓过来。
还是邵沉先反应过来,松开搭在谢忱腰侧的手。
谢忱这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去解开脑后的红丝带。
解到一半他又停住手,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加了一段什么戏。他是仗着“看不见”才这么理直气壮的——虽然做都做了,但他莫名有点不太敢面对邵沉。
谢忱拈着半解未解的丝带结,想想还是决定暂时当个盲人,随后当机立断地转身,准备往另一个方向掉头就跑。
邵沉本来在等谢忱解开红丝带,没想到他是准备跑路,赶忙将他抓回来。
“亲完就跑……”邵沉声音低得有些哑,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回来一点,“这段剧本里可没有。”
邵沉又走近一些,亲手将他系上的红丝带拆开,红绸顺势散落垂下,露出的一双眼睛还未来得及藏匿情绪,只能慌乱地别开视线去。
“不小心碰到,那也叫亲?我又看不见。”谢忱心虚得很,硬是要摆出一副底气很足的样子,“再说了,你自己说的我想怎么演都可以。——不满意你去找导演说重拍啊。”
最后一句说完,谢忱就恨不得穿越回上一秒把它塞回肚子里。
果不其然,邵沉听完这句话,当即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是说,可以重拍?”邵沉摩挲着下巴,好似真的在思考重拍的可能性,“再拍一次也不是不行,把刚才那段加进去,重拍的话应该能再细——”
邵沉话还没说完,谢忱就急忙打断他:“不可以!!!”
谢忱警惕地环视一周,幸好王海晏没注意他们这边,不然肯定会对这个提议万分感兴趣。
邵沉倒是很听话地没有再提,转而捏了捏他发红的耳朵尖,微微俯身,低声问出另一个问题:
“——你刚刚,真的看不见吗?”
第43章
这个问题当然是问不出答案的, 谢小少爷本就心虚,又死要面子,就隔着半米的距离说话也能硬装听不见, 还特别理直气壮地问了句“你说什么”,好像是邵沉没把话说清楚似的。
没等邵沉再重复一遍好让他能“听清楚”,他就未卜先知似的快步走开了,强撑着一层薄如蝉翼的伪装,却狼狈得像在逃跑。
“装完瞎子装聋子?”邵沉看着谢忱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忱强行当了一回“龙虾”,走远之后又回想起自己刚刚鬼迷心窍的举动,又狠狠地灌了一大瓶水下去。
谢忱自觉不是什么“因戏生情”的俗套戏码,他将自己身上产生的所有异样情绪和反应都归结于戏, 他向来是这么演戏的,将自己套进角色的壳子里, 等时间流逝让情绪自然剥落。
只是需要的时间或长或短。
需要多长时间呢?
谢忱拿不准。他没有拍过感情戏,也没有谈过恋爱,两种情况对他来说都很陌生。
过了一会儿他甩甩脑袋,侧过头往邵沉那边看了一眼,邵沉似乎跟平时没什么差别, 坐着跟旁边人说话, 游刃有余的样子, 一点都不像刚拍完一场亲密戏。
他又有点不爽。
每次都是他反应特别大, 而邵沉就好像没事人一样。
说到底还是演戏方式差异,他太入戏了,相反邵沉这种技巧型未必投入了很多感情。
谢忱以前从来不觉得演戏方式有什么优劣之分, 反正不管用什么方法去揣摩角色, 最后落到观众眼里的也不过就是“演技”二字。现在他倒有点羡慕邵沉这样的了, 演得好不好是另一码事,至少不会因戏受到太大影响。
他将水杯贴在自己脸上,用已经空了的杯身冰了冰自己的脸,虽然没多大用。说实在的,他没怎么体会过被人夸“演技好”的感受,这回的《红A》他自己感受不出来自己演技好坏,入戏很深倒是真的。
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纠结在意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东西,可能就是奇怪的胜负欲上来了,不想输得太狼狈。
……
“邵沉,我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
邵沉似乎注意力并不在这,过了一会儿才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疑惑的“嗯?”,懒散地说:“还好吧,跟平时差不多。”
王海晏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指了指他面前的矿泉水瓶,“你已经坐在这问了我八遍要不要喝水了,关键是你问完还自己喝了——而且你在看什么呢?”
王海晏顺着邵沉的目光看过去,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大门口罢了。
倘若王海晏再早个十几秒看过去,还有机会瞄见谢忱的身影。
这个角度选得巧,刚才谢忱刚好站在侧边的位置,直直看过去刚好能用余光瞥见,又不至于那么容易地被敏感的小少爷发现。
然而这会儿谢忱换了个角落坐着去了,那片地方一下子空落下来,顿时少了点风景。
这时邵沉好似终于注意到了王海晏,见他一副憋得难受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想喝水,顺手就递了瓶矿泉水过去。
“你想喝水?”
“……”事实上同样的对话已经重复过好几次了,前几次王海晏还以为邵沉真这么好心,想接过水杯“恭敬不如从命”,然而见识过此人问完转手就自己喝了还要奇怪地问“你不是想喝水吗”之后,王海晏觉得他不是不对劲,简直是不正常。
“挺可爱的。”邵沉又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什么?”王海晏一头雾水地看着几乎要怼到他脸上的矿泉水瓶,“水吗?”
邵沉低笑一声,回过神来见王海晏迟迟不接他手中的水,便收了回来,自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人。”
……真的是太不正常了。
“应该不会有哪个傻缺往矿泉水瓶里放白酒吧?”王海晏纳闷地看了邵沉一眼,“或者难不成世界上还有人醉水?”
王海晏琢磨了一下,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你少喝点。”
-
自那场亲密戏过后,谢忱就变得不太对劲,他总在演完一场对手戏后去观察邵沉的反应,可惜邵沉似乎无论什么戏都可以迅速剥离,他的观察总以“一无所获”告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星期,几分输几分赢他算不清楚,好似怎么算都是输家。到后来他自己都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懊恼他怎么就胜负欲变得这么强。
可惜谢小少爷盯人的手法向来不太高明,他第一次偷看的时候就被邵沉发现了,只是看破不说破,大大方方由着他看,还很贴心地装作不知道。
天气渐冷,两位主演之间却在悄悄升温。
李三思裹得厚厚的,体贴地往谢忱手里塞了个保温杯,“哥,喝点热水。”
谢忱一看到这个熟悉的水杯,差点没丢出去。
李三思纳闷,伸手探了探:“不烫啊,这不是保温杯吗?”
邵沉倒是一眼看出来那个是什么,好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不是扔了吗?”
谢忱:“……”
他拿着这个问题问李三思:“这杯子不是扔了?”
问的时候还使了个眼色。
可惜李三思没看懂,困惑地说:“没有啊,在柜子里好好放着。这两天有点冷了我就拿了点衣服出来,顺便翻到了这个。”
“……”
永远不要指望李三思看得懂他使的眼色。
李三思恍然大悟:“哥你不喜欢这个颜色?我记得你好像还有别的颜色。”
谢忱瞥了他一眼:“天冷就别说话了。”
省得一张嘴就把脑子里的水冻成冰。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可把李三思感动坏了:“放心吧哥,我一定安静如鸡!”
“……你看鸡安静吗?”
“手脚放轻点啊。”另一边,王海晏正看着道具组的人搬着一台仪器,肉痛地道,“花钱借来的真家伙,到时还得还回去。”
下场戏的其中一个场景在医院,出于拍摄需要,剧组借来了心电监测仪一系列设备。
《红A》下场戏是江霭发现了秦岸一直隐藏的、从未公之于众的另一面。
秦岸在诊疗台上,手臂上满是伤痕。
江霭忽然明白为什么那天要遮住他的眼睛。
“这叫‘治疗’。”秦岸沉默了一会儿说。
MECT电击疗法,此前江霭也略有耳闻。
学界尚未证实这是针对红A现象的有效疗法,但这却是唯一指定的针对性疗法,毕竟治疗的目的在于“清除”。
副作用是头疼、恶心、并可能出现短暂的记忆丧失。
江霭忽然想到了什么。
“头疼,手脚乏力,有时候有点想吐……哦,还有就是,有点忘了医生长什么样子。”
他当时还以为是句玩笑话。
“现在你可以走了。”秦岸别过头去,闭上眼睛轻声说。
……
又过了一个星期,《红A》剩下的部分也拍摄完成了。
那天江霭没有走,享受美丽自然也要包揽危险。后来他们并肩作战,终结了所谓“清除计划”,在欢呼与喝彩声中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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