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你赐死你的二皇子,若不是因为他,我何至于沦落至此。”谢烨讥诮嘲讽道:“只要师兄一纸诏书,将李景辞打入地狱同师父作伴,我立刻告诉师兄,师父的埋骨之地。”
“如何?”
李彧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开口问了句:“你做梦了罢?”
“你要朕,亲手赐死朕的儿子?”李彧攥紧了他的长发,朝着自己拽的更加用力,头皮拉扯的痛苦使谢烨被硬生生逼出一点眼泪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把朕当成什么人?”
“况且你不知道罢,因为他私藏你一事,他已经被朕夺去封号,禁足在府中,即便如此,他临被押下去前还在向朕祈求,不要伤你性命。”李彧摇头道。
“谢烨,朕年少时还真是低估了你,你根本就没有心。”
谢烨闻言忍不住浑身颤抖的笑了起来,他一笑就牵动伤口,疼的话都说不清楚,口中血水含混,眼眶含泪,显然已经痛到了极致。
“那师兄看着选好了。”
“要么,李景辞死,要么,你就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眼睁睁的看着师父,做一辈子的孤魂野鬼,死了都没人烧纸,西北荒年遍地不长草,路过的马匹和灾民会在找麦穗和草叶残渣的时候将他的尸骨挖出来,撂到一边,等待下一轮风沙的摧残。”
“如何呢,师,兄?”
……
“明日擂台比武,你就随便打打好了,你已经伤成了这幅模样,又何苦为了你师兄去拼命?”
裴玄铭满眼的难过,他将谢烨按在床上,掀开他小腿处的袍角,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抹在谢烨的膝盖上。
“我不是为了他拼命,我自己也想在武林大会上试试身手,只可惜倒霉,临上场前一天被师父责罚,明日还不知能不能使得出十成功力呢。”
谢烨仰面躺在床上,任由裴玄铭给他上药,时不时疼的浑身抽搐一下,又硬生生忍回去,不愿露出弱势的情态。
裴玄铭伸手忍不住在他小臂上拍了一下:“疼就喊出来,何必逞强!”
谢烨终于呜咽出声,他被裴玄铭翻了个面,趴在床上,伸手将被褥拿过来咬在嘴里,眼泪汪汪的被人掀开外衫,涂抹后背上的伤口。
他生了一双很漂亮的蝴蝶骨,脊背上肌肉削薄漂亮,线条流畅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利落感。
肤色还极白,宛如暖玉。
裴玄铭探过头,侧眼看他,讶异道:“你哭了?”
谢烨猛然拧过脑袋:“才没有!”
眼尾湿润的嫣红已经暴露了他,裴玄铭见状无奈,只得伸手在他背上又渡了片刻内力,温热的内息流淌进谢烨的经脉里。
不多时他就悄悄止住了哽咽。
“小裴。”少年谢烨声音闷闷的道。
“嗯?”裴玄铭耐心回答。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救命之恩,本就应该倾力相报,不必太过挂怀。”裴玄铭道。
谢烨不顾他正在疗伤的动作,猛然从床上翻身坐起,怒道:“你待我好,只是因为我救了你?”
裴玄铭语塞,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试图解释:“你本来就救了我,我感念帮你是应当做的。”
谢烨一把将他握着药膏的手推开,起身推门,神色愤怒道:“不必,你走吧,我不稀罕你报这个恩。”
裴玄铭眼神沉下来:“我走了谁给你上药,再说离开这儿我能住哪儿?”
“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啊!你做什么!放开!”
裴玄铭大步过去,抬手一个反擒拿,一把将谢烨右手拧过去,另一只手直接去抄他的小腹,紧接着借着巧劲一把将人从门口扛起来,回身一掌合上门。
最后大步返回床边,将谢烨放回床上。
裴玄铭从小习武,从不懈怠,武功底子并不比谢烨差,甚至身量还比谢烨要高一截子,只是原先受伤中毒,才落了下风,如今形势倒转过来,轮到谢烨受伤。
谢烨自然在他手下讨不到好处。
谢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趴好,别乱动。”裴玄铭冷冷道。
“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第18章
谢烨还要再回头骂他两句什么,不料裴玄铭出手如电,刷刷两下在他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
他身体一僵,登时被点住穴道,动也动不了了,只能恨恨的回过头,拼命瞪裴玄铭。
然而裴玄铭视若无睹,继续专注的在他身上涂抹剩下的药膏,再用内功进行催化,使那伤口处完完全全的将药物吸收进去为止。
直到他确认了好几遍,谢烨身上的血口已经全部愈合了之后,这才大发慈悲,伸手解了他的穴道。
谢烨已经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自然也没力气去反抗他。
任由裴玄铭将他从床上拦腰拽起来,才气息虚弱的问了一句:“你到底要干什么?”
裴玄铭看他一眼,冷冷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烨被他握住半边肩膀,抵在床榻上,一时大脑混沌,没反应过来。
“你忘了你在京城外的破庙里是怎么对我的了?”裴玄铭提醒他道。
谢烨这才想起来,那天夜里,他也是将裴玄铭周身穴道全点了,逼着他吐出胸腔里的污血才作罢。
“我那是为了救你……”谢烨有气无力道:“而且我受伤了,你这是趁人之危。”
“我也是为了救你。”裴玄铭平静的回道:“你那日也是趁人之危。”
谢烨不说话了,他感觉温热而稳定的内力如潺潺流水般涌进他的血液里,流经僵硬痛楚的四肢,和血水斑驳的背脊,最终停留在他的心口处,化开其中郁结的血气,再溃然散开。
裴玄铭始终没放开他,一直在源源不断的给他输送内力。
谢烨动了动肩膀,低声道:“不用了。”
裴玄铭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手指禁锢住他的肩头,不为所动。
“你把内力全给我了,你怎么办!”他回头怒道:“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内功自然也是我说了算,你给我松手!”
“我消耗一点内息不会死人。”裴玄铭冷淡道:“但擂台上刀剑无眼,你平时仇家又多,若是真带伤上场,落下个残废都是轻的。”
谢烨闻言大怒:“你才落下残废呢,那些人又岂是我的对手——”
裴玄铭一切他的后脖颈,谢烨登时没了声音,头一歪就昏过去了。
夜里风大,桌台前的烛火随风摇曳。
等到谢烨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华山派地处山中,山门外隐约有鸡鸣啼叫的声音。
天气晴朗,不见一丝阴霾,华山派正中的位置已经架好了擂台和旗帜,两侧是高耸的看台,各门各派的长老和弟子们按照东道主划分的位置依次入席就坐。
谢烨睁眼的瞬间就感觉全身松快,身上大部分的伤口都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昨夜里还血迹斑驳的后背被人擦洗过,经过大量内力的调养,已经全无痛感了。
谢烨怔怔的回头去看裴玄铭。
只见那少年已经靠在床前睡着了,嘴唇苍白,气息略有一点虚浮,显然是昨夜耗费太多内力给他治伤的缘故。
谢烨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也没去惊扰他,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
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推开门,只见师兄李彧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谢烨冷冰冰的瞅了他一眼:“你杵在这儿干什么?”
李彧将手中的托盘递到他眼前,一反往日冷峻的神态,对他和颜悦色道:“师父让我给你拿了些早点,比武前多少吃一点。”
谢烨从盘子中挑了几个长得漂亮的点心,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又回屋放在裴玄铭床头几个。
然后从屋中抽出长剑,仔细擦拭了一,心情很好的转身出门。
“师弟!”李彧在身后叫住他,神色似乎有些犹疑,但是仍然开了口问道:“你的伤……今日可有把握?”
谢烨心知他是担心自己昨日受伤太重,今日打不了几轮就得败下来,难以给他扫清诸多强劲的对手。
思及此处,他有意要让李彧多焦虑片刻,于是他故作踉跄的扶了一下墙壁,做出身体柔弱的情态,嘴上却还是不肯饶人的冷嘲热讽。
“不行啊师兄,我若是第一场就败下阵来,你可一定要顶上去,不能失了我们师门的颜面。”
李彧脸色更苍白了几分,勉强笑道:“师弟说笑了,你向来武功高强,怎会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武功高强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旁人的垫脚石罢了。”谢烨冷淡道。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没再等李彧回话,转身便朝着擂台场上去了。
从身后看,那少年白衣如雪,身负长剑,气质出尘至极。
他刚一走到场外,周围的议论声便此起彼伏。
……
“那不是昨日跪在华山派门前那个挨罚的弟子吗?”
“他都伤成那样了,今日怎么还能上场?”
“无妨,可能是排在名册前列的弟子,大概前几轮就被淘汰了罢。”
“唉,怪可惜的。”
谢烨充耳不闻,单手将剑拎在身侧,神态闲散的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与谁也不说话。
旁边的弟子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也不理会,只安静的用袍角擦拭自己的剑刃。
华山派掌门起身开口,声音被浑厚的内力传出老远。
“诸位江湖武林风云豪杰,我等今日汇聚于此,以巍巍华山为证,日月为鉴,中原武林传承千载,我华山派举办这次盛会,乃是为了同诸位一起共寻武道真谛,书写英雄本色……”
谢烨不耐烦的用剑尖划拉了一下地上的土层。
终于,头顶传来华山派负责在武林大会做裁判的弟子一声鼓响:“第一轮比试开始。”
“谢烨,对叶文俞。”
谢烨讶异的抬了一下眼睛,朝昨日为难他的那位蓝袍青年微微一笑:“走吧,叶兄。”
“是骡子是马,你我在擂台上遛一圈,再言其他恩怨。”
第19章
叶文俞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周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第一个对手就是谢烨,他曾两次在谢烨手下吃过亏,若说心里不怵是不可能的。
但他昨天亲眼见着谢烨被裴玄铭扶回屋内的时候,膝盖骨附近的皮肉鲜血淋漓,完全不像是能站起来,还能提剑上擂台的样子。
岂料他今日第一轮比试就是对战谢烨。
无妨,叶文俞安慰自己道。
此人背部,膝盖都伤的那样严重,就算是铁人也不可能今日就恢复元气,送上门来的第一轮比试,他定然能将这小子杀的片甲不留。
谢烨单手提剑,手腕一动,随意的挽了几个剑花算是活动筋骨,紧接着他将长剑递出,朝叶文俞松快的抖了抖:“来吧叶兄,你虚长我几岁,要不要让我几招啊?”
“做梦!”叶文俞大喝一声,手中长剑铮然出鞘,朝着谢烨胸口直刺而去!
谢烨站在原地任由他刺,眼见着那剑锋已然逼近眼睫,他才微微一偏头,借势侧身,出手如电抓住叶文俞腕骨,全身力气汇于指掌,向前倏而将他一带!
叶文俞身形不稳,连人带剑摔出去,“呲啦”一声,整个人拦腰摔在擂台的围栏上。
周围响起一片嘘声。
叶文俞艰难的咬牙抬起头,正对上远处看台上师父的目光。
师父失望的冲他摇摇头,似乎是叹息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叶文俞心中怒火陡升,抓紧剑柄回过身去,一掌抚剑,将剑身横在胸前,另一掌运起雄浑内力悍然拍出!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剑气裹挟掌风从四面八方聚拢一线。
对准谢烨劈头盖脸狂奔而去!
谢烨站在擂台的中央,眼珠子微微一动,似乎在思索这是个什么招数。
叶文俞这一掌几乎拼尽了全身之力,恨不得将他当场斩于剑下,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他还要顾及后续的比试,不能将全身内力押在这一场上。
谢烨脑海中将所有的考量过了几个来回,但在场上也仅是短短几秒的功夫。
下一刻,他毫无犹豫剑尖点地,唰然划开一道修长的剑气,短暂的将对面即将到来的气浪阻隔了一刹那,紧接着谢烨整个人后退一步,一掌推向前方,以有限的掌力和对面相抗衡。
他不可避免的被叶文俞盛怒之下的剑招逼退了数米远,堪堪在距离擂台围栏不到一寸的地方才勉强停下脚步。
巨大的压迫力逼近了他受伤的膝盖,谢烨几乎能感觉到伤口处迸出了血花,但是他此刻无暇顾及那些了,只见他下一秒将右手背在身后,用力一握被当做擂台围栏的绳索,内力破掌而出!
谢烨瞬间施展轻功翻身而起,借着叶文俞横扫而来的气浪余波,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脚尖点在空中。
原本应该射在他身上的气刃尽数被谢烨踩在脚下,只见嗖嗖几个起落,等到场外众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谢烨已经提剑落在了叶文俞身后。
叶文俞甚至没来得及回头。
耳畔风声一闪而过,他后颈只觉一阵森寒到极致的剑气刺穿而过,全身血水刹那间冷到冰点!
谢烨站在他身后,只是轻轻用剑尖碰了碰他的脖颈,笑道:“害怕啦?逗你玩呢。”
说罢他便收剑回身,大步走下擂台。
留下叶文俞一身冷汗的站在原地。
“咚——”鼓声落下,华山派为首的弟子朗声宣布结果:“第一回合,谢烨对叶文俞,谢烨胜。”
谢烨拎着剑,步履轻快的走上看台,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裴玄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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