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消耗程度达到了一个仿佛在玩消消乐的地步。
出现日食,太尉被罢免了。
大风、雨雹,太尉、司空都被罢免了。
又日食,又一位太尉被罢免了。
仅灵帝继位之初的建宁元年到建宁二年,一年的时间里面,太尉已经被罢了三次,也可以说太尉这个位子一年时间里面轮换了四个人。
事实上,如果加上建宁元年四月死掉的那位太尉,一共五个人。
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有五个人当过太尉了,这可是三公之一的太尉,这三公的含金量,你自己品吧。
而这第五位也没当太久,建宁三年出现日食,新的太尉又双叒叕被罢免了。
建宁二年十一月当的太尉,建宁三年四月被罢免,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呢。
后面差不多也都是这个节奏,总结一下就是:三公年年有很多,很快就会轮到我,轮到我就要背锅,背完锅我就不是三公了。
这完蛋的三公,啥也不是。
东汉末年能够出现四世三公的家族,很难说跟这个情况没有关系。
三公是消耗品,但刺史可不是,哪怕在军政不曾完全下放的如今,这也是切切实实监控一方的大员。
东汉总共就十三个州,刺史位置也能往外卖,这大汉不完蛋才让人不解。
当然了,这里面的买卖肯定不是单纯的钱财那么简单。
必然还要夹杂着些许的家族势力、中央关系,甚至青州在黄巾之乱中的受灾情况都是重要因素之一。
可再多的因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情本身的炸裂程度。
能够花钱当官的所求一般就两个,一是权,二是更多的钱。
要是有谁认为对方花钱是为了当个好官,我的天,你中过几次彩票,怎么就这么幸运能遇到这种好事。
与这样的人相处,交好与交恶几乎一样简单。
无非利益二字而已。
所以别管陆离将事情做得多么天衣无缝,但凡对方死在他所辖县内,这件事情如何能够与他脱得了干系,人的迁怒从来都是不讲道的。
从权力方面来说,陆离在中央没人,他甚至在地方的家族势力都没有,完完全全的孤家寡人一个,除了一个忠烈遗孤的头衔,几乎不存在任何能让对方忌惮的地方。
而利益方面,他现在哪来的能够打动对方的利益。
去剥削百姓?
为了惩治一个对百姓不负责任的县令,他这个郡守去剥削百姓,这荒不荒唐。
要问陆离为什么如何忌惮那位刺史,其实跟他之前噶掉的那些豪强不无关系。
尽管陆离个操作看起来一切都程序正确,但这里面有多少不正确的地方他自己心里门清。
他能这样对那些豪强,刺史自然也能这样对自己。
来到陆离身边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沉默如石像的石锤,总觉得这位小郎君颇有几分越走越偏的架势。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陆离愤而杀了一批豪强,还是从对方为了善后向刺史贿以钱财。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继续这样下去,也许他永远都看不到张角希望自己从对方身上看到的东西了。
石锤:“府君是否忧虑太过,郡守惩治不法县令本就是职责所在,律法所定,本是煌煌大势,何须如此瞻前顾后?”甚至是鬼蜮伎俩。
陆离没想到对方会开口,更没想到一个被朝廷打成反贼的存在会跟自己说什么煌煌大势。
“煌煌大势?”陆离冷笑:“若真有煌煌大势可行,先生当年何以聚数十万之众。”
尽管对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他猜得出来对方想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认为我现在只会投机取巧,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为人不齿。”
石锤没有回答,陆离也不需要对方回答,事实上他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可以,谁不想干干净净坐高台。
第一次行贿的时候,陆离自己都感到震惊。
既是震惊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震惊自己竟然有些许时刻在为此感到得意,好像完成了某种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的重要课题。
可现实就是这样:“我没有依靠,没有助力,走正常流程我凭什么全身而退?”
都说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这一点此刻在石锤身上倒真的体现的颇为淋漓尽致。
“就凭府君你是陆氏遗孤,是朝廷用以表彰忠烈的典型代表,是一篇《陈情表》名传天下的忠臣孝子。”
“他不论再愤怒也不敢杀府君,府君会因为所辖县令之死担忧被迁怒,难道他会不害怕被朝廷记上一笔吗?”
石锤颇有几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架势:“最坏不过丢官弃职,这个郡守之位对郎君而言难道重逾一切?”
陆离带着几分震惊的看着石锤,他从未想过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也从未想过在石锤看来,这个郡守之位对自己而言竟然并无那般重要。
他有说错吗?
他没有说错,是陆离想错了。
这样简单的道,他怎么之前却像是一叶障目怎么也看不清了呢。
第30章 揣摩上司
乐安郡自陆离为郡守后,颇有点成为流量聚集地的架势,三五不时就会出现一点大事吸睛无数。
某县令因私杀耕牛,倒卖农具,破坏春耕,证据确凿之后被陆离直接噶了。
虽然郡守确实有这个权力,但大家一般都不会搞得这么极端。
毕竟能做官的,至少也是背靠一个堪称豪强的家族,人死了可就半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
哪怕证据确凿,也不耽误你将人家给得罪惨了。
之前济南相倒腾吏治就很引人注目,没想到在此之后陆离也跟上了。
考虑到他之前还噶了一批豪强,这好像也不令人意外。
可对比双方的实际情况,这是真的令人想不通。
人家济南相虽然因为养祖父是宦官被人蛐蛐,但架不住人家家里是真的有能,其父现在位列九卿,正在中央。
而陆离有什么?
他全家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还敢这么搞,这是真的大胆啊。
本身这个行为已经足够大胆,在加上对方杀的县令还是刺史兄子(兄长的孩子),更加大胆了。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大胆啊,不会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忠烈遗孤的名头好用到啥都没必要怕吧?
事实证明,这个名头还真的就很有用。
没办法,青州刺史他自己心也虚啊。
别人不知道他这刺史之位怎么来的,他自己难道会不知道吗?
别看当今陛下卖官,但他卖的官可不包售后的。
君不见那些买了官的,有几个能够在官位上一直待下去。
往好处想,这是陛下虽然卖官却还是心里有数的,不会真的将权力交给无能者。
但是从对方的某些行为来看,又让人不得不思考,对方这是不是搞买卖循环——为了更好的敛财,一个官职反复卖,所以才让买的人都在官位上坐不长久。
甚至陆离这个突然噶人的举动,都让他忍不住往这上面联想,不然要如何解释前脚还出钱贿赂自己的“同道中人”,突然就“铁面无私”的说噶人就噶人了。
刺史的沉默让陆离的准备仿佛准备了个寂寞,对方颇有种你惹到我算是惹到棉花了的架势。
陆离:……
你这样显得之前瞻前顾后的我很傻诶。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也意识到了之前自己的又一错误——以己度人。
他自己毫不留情的噶了哪些豪强,便也所应当的认为拥有这份权力与能力的人会这样对自己。
这不仅是以己度人,还真的有点自我贬低了,毕竟说噶就噶这种往好里说是杀伐果决的优点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除了以己度人之外,陆离也意识到了自己在权力斗争中的稚嫩。
他这个官职来的太突然,一上来就做到了一郡之主的位置上,完全没有经历过任何的权力斗争,甚至别说经历,之前二十多年都是待在山上的他见都没有见过。
跟着张角出去的那年,见到的是民生多艰,豪强不做人,与政治斗争搭不上多大的边。
非要说陆离对相关情况的了解,也无非是前世一些见闻,从史书中看到的一些记载。
不充足的相关储备,在面对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就能解决的豪强时还好说,面对与自己的上司有关的情况就不免露怯了。
如何料下面的人:初步掌握。
如何料上面的人:有待补充。
但这种事情要怎么补充呢,总不能没有争斗硬是拉着某个人要跟人家斗斗乐吧。
都说“丞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但州郡应该从哪里开始呢,县吏?
县吏陆离是做不了了,倒不是他拉不下这个面子,而是他不能这样随便破坏规则。
虽然都说官吏、官吏,但官与吏绝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
陆离当不了县吏,倒是可以去暂代一下县令。
虽然县令和县长是由朝廷任命,郡守不得随意更换,但为了监督县令,朝廷又给了郡守如下之权。
如果县令不称职或有罪,郡守可以派人去捉拿甚至噶掉。在新的县官不曾指派过来前,郡守也可以过去,暂时来个我行我上。
现在不正有一位不法县令被自己噶掉了吗。
真切去接手了那个县的事务,陆离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杀人杀的有多么正确。
忽略掉对方明面上对农事的敷衍,对方暗地里对百姓的欺压更加令人发指。
陆离在顿县里事务,乐安郡的官吏们只觉得今天依旧是看不懂他们家府君的一天。
初见时,很少有人能不被那张仙气飘飘的漂亮脸晃一下。
虽然这个时期人们对于神仙的塑造很少有往年轻好看上塑造的,但陆离就是能好看出一种让人觉得西王母如果见到他,估计就不会继续等穆王了的程度。
真的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句神仙中人。
不过虽然长得让人很有距离感,陆离本人却不是特别高冷的一个人,相反,也许是常年在山中守孝,他的眼睛清澈透亮,与人相处虽有生疏却也很亲和。
他就是那种第一次见面,闻起来一点血腥味都没有,看起来甚至还有点软和的美丽年轻人。
除了对慢待百姓之人表现出排斥外,对方很多时候都是很好相处的。
善待百姓这种政治正确的事情,别管真心还是装的,大家自然明白什么叫做“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可就在大家都已经给他贴上好人标签时,他突然就对着豪强来了个手起刀落。
众人:……
大家撕下好人标签,准备贴铁面无私、眼不著砂时,对方跟刺史操作了个妥善善后。
众人:……
还没等大家想好新标签,前脚刚妥善完的府君,后脚就噶了刺史的兄子。
众人:……
怎么,那些钱难不成不是大家以为的行贿,而是买命财——买刺史兄子的命?
有关府君的标签不得不再一次,而刺史的相关反应让他们意识到有关刺史的标签同样也是要的。
大家最开始认为:
惹到府君——你算是惹到美丽棉花了。
惹到刺史——妥妥撞上铁板。
可现在,这两个认知恐怕要掉个个。
好家伙,现在揣摩上司已经变成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了吗?
第31章 有何头绪
不论陆离在别人看来多么的多变,他身上有一个标签是始终没变过的——爱民。
你别管人家是不是装的,凡事论迹不论心,人家就是这么真切做了,就算是装的那也变成真的了。
看看被他噶掉的那些人,豪强们——煽动百姓搞事,用百姓当探路鬼,被陆离毫不留情噶掉不说,还直接用他们的钱财积累帮助百姓交了税。
土地兼并了那么多年,一朝全家死翘翘不说,土地也全都回去了。
这谁看了不感叹一句白忙一场。
再看那位被噶掉的县令——破坏春耕,残害百姓,刺史兄子的身份都不能保他一命。
大家今天仍然不知道,他们府君是早就预料到刺史的反应如棉花才杀的干脆利落,还是没有预料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要杀。
就好像他们至今没有搞懂府君的实际心态一样。
但实在搞不懂就不硬搞了,弄巧成拙岂不可笑,大家紧跟府君的爱民步伐就是了。
众人:我对百姓这么好,你可不能噶我了。
陆离:……
大家说要紧跟步伐,那是真的紧跟步伐,不愿意紧跟的早就被噶掉好吗。
府君说要爱护百姓。
众人:好好好。
府君说除了朝廷规定的税务,任何人、任何势力不可巧立名目、压榨百姓。
众人:……好好好。
府君说完善各地公厕,对粪便进行“有序处”。
这可真是一个充满味道的要求,大家紧随步伐步伐的同时也非常想要问句为什么。
陆离是位非常慷慨的府君,所以他慷慨的向大家答疑解惑。
原因很简单啊,首先,这样做有利于城内卫生,这个时期虽然存在公厕,但是有跟如何使用以及后续处那是两回事。
就那个环境气味吧,反正让陆离深刻意识到为什么这个时候的权贵士人都喜欢熏香,道跟欧洲人喜欢喷香水是类似的——遮掩异味。
其次,粪便那可是农田必不可少的好助力,对粪便进行有效利用,也是关心农事的一部分。
最后嘛,那玩意不处好随便一埋,已知这个时期大家喝的都是地下水,嗯,你懂吗?
众人:……
大家突然发现乐安郡府君下属官吏最近清减了不少,都知道你们要学着府君为民办实事,但也不用这么苛待自己啊。
众人:……没错,是这样的,呕……
直到今天他们仍然不知道,自家府君怎么能够顶着那么一张仙气飘飘的脸,说出如此令人作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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