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十万大山,中心地带人烟罕至。
而就在群山和森林的拱卫中心,有一处天池在月色下波光粼粼,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安静地吸收着日月精华。
天池正中央,此刻正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道袍,抬眼望着天边的弯月群星,俊朗的脸上带有少年气,看着就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可他的眼神却又深邃悠远,暗藏锋芒,并不像个单纯的少年人,更像是个饱经风霜且权势滔天的上位者。
他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眸光微亮。
“终于来了。”山漆唇角上扬,低低地呢喃道:“我的好师父。”
话落,他就倏然转身,右手中现出一柄银白色的长剑,灰色的暗光缠绕着剑身。
剑身抬起,一声铮鸣,与一团黑雾撞击在一起。
他被击地向后飘出去几米,抬眼时脸上再没了方才的淡然和兴致,只有滔天的恨意和怒火。
“又是你。”他咬牙望向对面。
谚世虚空立着,面色冷淡,眼神聛睨,视线扫过他时就像在看一团垃圾。
“弱鸡。”他淡淡开口。
山漆握着剑柄的手在微微发颤,或许是愤怒,又或许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颤栗。
面对曾经将自己碎尸万段,连灵魂都撕碎烧毁的凶手,即便山漆并不惧怕谚世,也会本能地想起曾经的痛苦。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冷地牵起唇道:“该算算我们的账......”
不等他说完,谚世身后就炸开一团黑雾,化作无数触手,裹挟着冷厉血腥的气息朝山漆袭击。
山漆当即挽了个剑花,格挡住最先到达的攻击,而后灵活地开始挥动剑身,与触手打斗在一起。
在距离天池边不远的森林中,固慈正躲在一颗大树后,悄悄探头朝正在打斗的两人看去。
固慈有点担心谚世,对方的大部分力量都借了出去,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是这个邪道的对手。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谚世朝下方的森林中看了眼。
固慈就在那里,所以他可没时间听山漆在那胡言乱语,早杀了早完事。
可就如固慈所担心的那样,谚世大部分的力量本就被封印着,刚刚又借出去一大半,所以现在能调动的力量并不多。
因而本来瞬息间就能解决的东西,过了好几分钟也没能解决。
山漆察觉到这一点,眼底涌动着疯狂的情绪,他狞笑道:“你变弱了啊。”
谚世瞥了他一眼,说:“还是不长记性。”
“是你该长长记性!”山漆怒声道:“我可不是当初的我,你就是巅峰时期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说着,他手里的长剑挥动速度更快,剑身上缠绕的灰色气息也和黑雾缠斗在一起,互相蚕食着,一时间竟分不出谁更胜一筹。
固慈蹙眉。
即便隔着很远,他也能看清那两人的样子。
虽然谚世表现的很淡然,但固慈却明显看到对方的脸色比先前苍白了一些。
不行,这样下去即便谚世能打赢,也肯定会虚弱,甚至受伤。
可这两人的打斗又确实有点可怕,固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和他们那样级别的人一起战斗。
犹豫间,固慈又看向那个陌生的男人。
那就是山漆吗?
果然不像个好东西。
心里骤然涌起了浓重的嫌恶和怒火,固慈眉心蹙起,胸口像是堵了一口气,脑海中也忽然像是有无数道声音在叫嚣。
杀了他!
杀了他!
善良仁慈得到的只会是得寸进尺!
只有杀戮才能一劳永逸!
这些聒噪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像是从他的脑海中,又像是从他的灵魂深处,让他额角青筋暴起。
固慈直觉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不对,立刻双手掐诀,强硬地压下心头的暴躁。
耳边倏然一静,固慈发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收起手势,定了定神后才再次看向空中。
那两人似乎已经僵持了下来,不过隐约还是能看出谚世更胜一筹。
谚世肯定能杀死山漆,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拖得越久,谚世会消耗的力量肯定就越多。
想到对方今天频频犯困的样子,固慈轻呼了口气,然后他双拳一握,两条金色的锁链便出现在掌心。
他垂眼,看到自己双脚脚腕上各浮现出一串银铃。
随着他的动作,铃声清脆响起,铃铛周围微微荡开无形的波纹,像是法力外泄。
固慈双手的锁链更凝实了一些。
所以,他的力量和这个铃铛有关系吗?
现在并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固慈抬头,而后脚下微一用力便腾空而起,眨眼间便加入战局。
阴差的暗红色披风猎猎作响,他双手间金光炸开,锁链长长延伸。
一条锁链捆住山漆的长剑,另一条捆住他的腰身,使得他动作一顿。
山漆早就知道固慈就在附近,可对方忽然出现,还是让他猝不及防。
熟悉的气息袭来,他一个愣怔间就被锁链捆住。
不好!
他心里一慌,当即就想摆脱束缚。
然而黑雾却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化作一把长刀,裹着血腥气和隐隐的电光,狠狠劈向他。
在这一刻,固慈忽然和山漆对上了视线。
固慈见对方脸上浮出惊恐和悲伤,大喊道:“师父救我!”
第53章
一声“师父”, 使得谚世和固慈两人脸色都是一变。
固慈神思大震,很清晰地知道山漆就是在叫他“师父”。
一时间, 无数杂乱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如走马灯般晃过。
他看到自己身着道袍,叉腰站在寒酸但整洁的道观前,长袖束起,身上脸上都灰扑扑的。
他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自己亲手搭建完成的道观,又转头朝身边面容模糊的男人看去,嘚瑟道:“康安观!”
“怎么样,这名字是不是特别有内涵?”
男人似乎是笑了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固慈便又道:“那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家了,不过光有两个人可不行,咱们观一定要发扬光大,要镇守一方太平安康。”
他说完, 又嘿嘿笑道:“所以,咱们要去招点人了。”
身边的男人无条件地纵容着他,闻言也还是温声道:“好。”
于是,固慈看到自己和那个男人下了山,开始四处“捡”徒弟。
三十八岁的孤寡秀才?捡回去当大师兄, 赐名山青。
二十岁克父克母的小混混?捡回去当二师兄, 赐名山岳。
天生缺了一魂一魄的守村人,精于商贾之术但被家人算计到净身出户的落魄掌柜, 被政斗牺牲罢官的县令......通通捡回去。
最后,固慈碰到了在街上小偷小摸, 正被人抓住要打死的十二岁少年。
捡回去当小徒弟,赐名山漆。
固慈瞳孔微颤。
可以肯定了,他前世应该就是那位康安观的祖师爷!
而先前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也全都清晰起来。
比如固慈和康安观那位祖师爷都是十九岁, 比如他能看透祖师爷留下来的密令,比如常平道长看到他时略显拘谨的反应,再比如此时此刻——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或许就是师徒羁绊的存在,使得刚刚山漆喊出那句“救我”时,固慈本能里是想放过他。
可也只是刹那间他就又反应过来,不仅没有放松锁链,反倒收的更紧。
而谚世在山漆喊出那句话后,猩红的双眼便如同要滴出血一般骇然。
“找死。”他面色一沉,黑雾凝成的巨刃上瞬间附上一层血雾,携着可怖的威压狠狠劈在山漆身上。
当初固慈单方面解除了和山漆的师徒契约,还亲手杀死对方,使得情蛊无效化。
可情蛊到底是没有彻底解决,所以固慈体内还残留着一丝丝气息。
山漆本以为自己能借助这一丝气息,得到固慈的一瞬动摇。
只要一瞬,他其实就可以逃脱。
只是虽然固慈好像确实动摇了一下,但他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反增,山漆瞳孔放大,惊恐地看向头顶劈来的利刃。
他不敢相信自己用血祭大阵滋养了这么久的魂魄,居然又要死了。
而且又是死在这两人手里。
这一回他并没有给自己准备血祭大阵,并不是他多么自负,而是他之前本就被谚世烧掉了大半的魂魄,现在他就只有一魂两魄,肉身都是神主奖励给他的。
所以即便他想做阵法,也没办法把自己的魂魄留在阵中,自然就不可能再复活一次。
总之,这一次他要是死了,那就是真的死透了。
思及此,强烈的不甘和怨怼在心中发酵,力量也在极限中爆发,他猛地挣开锁链,在巨刃劈到身上时,抬剑挡了一下。
巨大的力量直接劈碎他的剑身,将他的肉身也劈成两半。
肉身无法支撑,重重下坠,砸进了天池中。
而山漆的魂魄也变得虚幻缥缈,似乎风一吹就会散。
无力回天了。
山漆清晰地知道自己今晚肯定会葬身于此,可他不甘心。
早知道来的不只是固慈一个人,他刚刚就不会在这里等着,可说这些都晚了,他注定要殒命。
他怨毒地看着前方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黑雾已经再次凝成巨大的刀刃朝他劈过来。
不行,即便要死,也不能让这两个人如愿!
他要狠狠恶心他们一把!
于是,他直接放弃了抵抗,黑沉的双眼望向固慈,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道:“我的好师父。”
固慈瞳孔微颤,掌心再次凝出金色锁链,朝对方捆去。
山漆丝毫没躲避,在锁链和巨刃到达的前一刻,说出最后一句遗言:“别让仁慈害了你一次又一次。我只是要你的身子,可你身边那个,要的可是你的.......”
谚世脸色沉的能滴水,巨刃将他最后一缕魂魄也劈的粉碎,再也没有重生的可能性。
黑雾和金色锁链都随之消失,回到各自主人体内。
山漆最后的话似乎并没有说完,可固慈却浑身汗毛直立。
因为山漆最后那句话是用术法直接传送到他耳中的,对方说:“你身边那个,要的可是你的心脏哦。”
固慈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心口。
隔着薄薄的衬衣,固慈指尖能摸到一条狰狞的疤,一条足以撕开他的胸口,掏出心脏来的疤!
谚世一直关注着固慈,在对方抬手摸上胸口的瞬间,他就眉心一蹙,下意识也摸向固慈的心口,语气略急躁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固慈的手背贴上男人炙热的掌心,他愣了愣,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四目相对,固慈从他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急切和担忧。
而谚世的样子,也逐渐和刚刚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重合起来。
“谚世。”他开口,声音有些缥缈。
谚世一顿,片刻后将手收了回去,眼底的情绪也重新冷静下来。
“怎么了?”他道。
固慈眨了眨眼,然后直接了当地说:“刚刚山漆传音给我了,他说你想要我的心脏。”
谚世微愣,而后倏然一笑。
“我是不是问的太直接了?”固慈有点尴尬。
“没有。”谚世语气轻松道,“我只是在想,那个废物肯定觉得,他自己临死之前给我埋了个隐患吧。”
只是对谚世来说,这种小儿科般的挑拨,都不如对方直接说出固慈真正的身份来的有杀伤力。
不过现在看来,山漆应该是不知道固慈真实身份的。
谚世本来还真的担心了下,怕那个什么神主的,会把固慈最大的秘密告诉山漆,但现在看来,神主还没放弃那个针对固慈的可笑计划。
“所以你想要我的心吗?”固慈很在意这件事,不由得再次追问道。
谚世垂眼看他,默了默,他忽然抬手,在固慈软白的脸蛋上捏了两下。
固慈:“?”
“如果你说的是活蹦乱跳的那种心,我没想要。”谚世淡淡道,“不过其他的心,你早就自己给我了。”
“其他的心?”固慈蹙眉,“还是我主动给你的?”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谚世反问道。
固慈一愣,然后试探性道:“你说的是忠心?”
可忠心也该是谚世对他忠心吧?说好的侍从呢?
谚世却想了想,勉为其难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所以,我真的是康安观的祖师爷,你就是那位一直跟我在一起的侍从?”固慈确认道。
“嗯。”谚世又打了个哈欠。
固慈本来还想再问问,比如阴阳司成立了可不止三百多年,几乎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而且从传说以及谚世活了很久这一点来看,对方应该一直就是阴阳司的司长。
可如果他一直是司长,又为什么自降身份。
在三百多年前,给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道长当侍从?
这也不合理啊。
只是谚世现在显然是疲倦到了一定程度,固慈便也不好再问,还是等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而且固慈现在脑子里也乱糟糟的,那些多出来的记忆断断续续,让他有点难受。
显然谚世也和他有同样想法,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朝他伸出手道:“回去吧。”
“好。”固慈自然地和他握住手,两人很快就又回到警局。
从他们离开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多小时,效率高的离谱。
导致郭文赋看到他们的第一面,就紧张道:“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已经杀了。”固慈道。
郭文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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