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时起,梁思影全神贯注地学习,虽然母亲没有刻意地逼他,指定他要考到哪个初中,但他却心里暗暗定下目标,一定要考到市中心的重点初中!
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那些身强体壮的人的欺负,另外一方面,幼小的他冥冥之中察觉,只有学习,不断上进,才有可能改变家里贫苦的命运。
当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到市中心的示范初中时,母亲丰藤园不敢相信,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佛祖保佑,祖宗保佑,孩子他爹保佑”。
母亲为了庆祝这一喜事,当天晚上亲自操刀下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
年迈的奶奶,愈发老眼昏花,勉强能听出个大概的喜事,她苍老得如同枯叶一般的手,捏住梁思影的手,干瘪的嘴唇吐出浑浊不堪的气体,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神神道道地念出一些让人难懂的话。
梁思影知道奶奶是为他高兴,他给奶奶夹了许多菜,大声地和她聊天说话,努力地告诉她许多开心有趣的事。
不过,梁思影没想到童年时期被人欺负的阴影,居然能在市中心的初中学校重现。
他以为这是个好学校,应该不至于还有人要来欺负他。
他惯性地护住脑袋,神情痛苦地捂住脸。
不过,与以往不一样,他的面前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如暗夜中的光,驱散围在他身边如狼似虎的野兽。
第一次,被江漾声所救后,他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第二次,江漾声将他背回教室,他第一次被人背,而这个人,仅仅一面之缘,与自己萍水相逢,单纯的同桌而已。
第三次,江漾声为了抢回自己的红布包,腹部被人捅了一刀,然而他毫不畏惧,还让自己别多想,不要有心理负担。
初中时,江漾声整整为了他带了三年的早餐,风雨无阻,一天都没有失诺。
就因为自己的一声轻轻的咳嗽,江漾声为了他彻底戒掉了烟。
平时最讨厌学习的他,为了能和自己考到一个高中,居然奋笔疾书,头悬梁锥刺股地用功,比任何人都要刻苦认真。
不同于江漾声的感情迟钝、大大咧咧,梁思影心思细腻,敏感多疑,他对江漾声的情绪复杂。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难以启齿,却有些萌动、着迷的快乐心境。
直到上高中,江漾声贴在他的校服上,黏腻的语气对他说“我们做一辈子同桌”,他的心,怦然一动。
江漾声从此在他眼里格外不一样,浑身散发着星光。
像一滴水,轻轻地落在他的心尖,让他轻易沉陷。
所以,高一那个午休,当江漾声不小心握住他的手时,他没有挣扎,没有抗拒,顺从地被他所握。
他喜欢江漾声。
暗暗地喜欢他。
他像一只乖巧的小猫,认真听他的话,对他言听计从。
无论江漾声对他做什么,他都不抗拒。
他总在想,如果那年高二暑假,当江漾声抱住他时,没有他妈妈给他打来的那个电话,他那时颤抖,呼之欲出的嘴唇,到底会吐露出什么。
少年的唇齿青涩,江漾声的唇,几乎就要挨到自己的唇,他能感觉到他喉间的紧张。
好寂寞。
当江漾声最终放开他时,他第一次感觉到寂寞。
他想被他亲吻,拥抱。
他好喜欢他。
尽管后来他不知缘由地被江漾声所冷淡疏远,他依旧暗暗地眷念他。
当江漾声让他一起考北都市传媒大学时,他答应了。
在一个大学里,他可以见到他。
这是他的内心愿景。
大学四年里,江漾声身边的人,热闹非凡,朋友如戏,一台来,一台去,总不间断。
梁思影和他不在一个班,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在他们的相处模式中,梁思影大部分处在被动的位置,他本能地有一种自卑的心理,所以当江漾声远离他之后,他不知该怎么办。
他如同被大雨打湿的稻草人,无助地停留在原地。
梁思影一直将江漾声的微信置顶,对话框里的内容,停留在很久之前。
江漾声很少主动给他发消息。
他也不知道要给他发些什么,他害怕的是,自己深思熟虑写下的话,会被当成垃圾一样无视。
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试着放下江漾声,忘掉他。
可得知江漾声毕业后签约了美艺传媒,他再一次地忍不住跟随他。
一个公司里,可以看到他。
和大学里一样,江漾声很受欢迎,身旁围满了喜笑颜开的各种人,真正实现了签约即火。
梁思影性情孤僻清冷,不善于待人接物,虽然说签约了公司,但一直很透明,几乎无人问津,公司安排的戏也是18线开外的烂俗剧里的10线小角色。
梁思影深深地发觉,他和江漾声越来越远,好像他们站在分裂开来的山崖两侧,巨大的鸿沟,让他无法跨越。
签约美艺两年半后,梁思影在一个夏季被安排到接一个古装戏。
很边缘的小角色,出场时间不过10分钟。
烈日当头,他虽然身着粗陋的古装汉服,但他身形修长挺拔,肃然站在一颗葱郁的大树下,离喧嚣热闹的人群很远,其孤高冷傲的神态,不经意间,让经过的左明捕捉到了。
左明问卫宣站在树底下的年轻男孩是谁。
卫宣立马将该戏的导演叫过来。
导演唯唯诺诺,答道:“他叫梁思影,是美艺旗下的签约演员。”
左明饶有兴趣地轻捻下巴,眼睛闪过一丝亮光,他命令道:“把他带过来,我要见他。”
这时的左明,对年轻漂亮的男孩十分感兴趣,女人他已经玩吐了,如果不是重大利益相关,他再也不想碰女人。
清幽的雅间,导演将梁思影带至左明面前。
梁思影脸色迷茫,一头雾水。
左明起身,上下打量他,嘴唇轻笑。随后他又狂傲地翘起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笑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梁思影莫名其妙,他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卫宣上前,将一张明片塞在梁思影手上:“他是我们浪腾的总裁,一把手,尊贵的明总。”
梁思影更为奇怪,他简单地“哦”了一声。
左明抿了一口烟:“别人听到我的名字,巴不得立马跪下来舔我,你是真不知道我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我?”
梁思影将名片放到桌子上,淡然道:“我的确不知道,我不感兴趣,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卫宣朝他远去的背影呵了一声:“不知好歹!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左明的目光闪烁,意味深长。
这个男孩,有点意思。
引起了他的进一步兴趣。
他玩腻了女人后,开始对男孩子感兴趣,此消息一放出,大批的男孩,对他搔首弄姿,使劲地往他身上贴,鼓足劲,撅起腚卖/屁股。
他最开始选了一个颜值较高的漂亮男孩,玩起来,虽说没有想象中的满足,但也凑合。
比女人哭天抢地的尖叫好得多,起码不会吵得他头疼。
不过,就算是面容漂亮的男孩儿,玩第二遍之后,就愈发腻味了。
他想找不一样的、新鲜的猎物。
事情的转机源于一个电话。当梁思影拍完这出场10分钟的古装戏之后,接到了妹妹梁思月给他打的电话。
妹妹在电话里哭诉,告诉他一个噩耗:奶奶去世了。
他听完,跟公司请完假后,心急如焚地朝家里赶。
自他记事起,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整日无奈地躺在不见天日的狭仄房间里,吃着苦得发指的中药。
前些年偶尔还能帮衬着母亲做些轻松的家务,直到梁思影上初中,奶奶再也没有离开过床。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母亲正在操持丧礼。
从外地赶回来的两个姑母,红着眼睛,为奶奶哭丧。
第118章
狭窄癖陋的胡同家里,已经挂上了白色缦布。
奶奶安详地闭上眼,躺在幽暗的板房里。她嘴唇泛紫,花白的头发被母亲丰藤园梳起,严丝合缝紧贴头皮,形容肃整,衣服已经换新。
她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来往的亲戚不算多,摆了两间桌子,两位姑母和母亲忙前忙后做饭,招呼来奠之人。
梁思影则是忙着采买各种丧礼之物,请人打棺材,奏哀乐,刻碑铭,买花圈,烧纸钱。
天气炎热,在家停灵一天后,便雇了一个大货车,将棺材运回老家,埋在爷爷的墓碑旁,厚重的黑色棺材被沉沉地下入土中。
烟花冲天,鞭炮齐鸣,黄纸纷飞,烟雾浓卷,亲人的哀嚎悲伤之音回荡风吹过的野莽山林。
来来回回忙了五天后,丧礼才算结束。晚间回到胡同家,母亲丰藤园欣慰地看着梁思影:“儿子,你真的长大了。”
梁思影温润地握她的手:“妈,我早就长大了,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
妹妹梁思月插嘴道:“哥哥,你就是妈妈的小孩子啊,我是她的小小孩子。嘿嘿。”
丰藤园无奈地笑笑,起身准备做晚饭。梁思影则是阻止她:“妈,你先歇着,我来吧,这些天你太累了。”
“那好。我也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丰藤园胸口处感到一阵闷,她强忍不适,转身回到卧室半躺在床上。
梁思月好久没见到她哥哥,像个小屁孩,围在梁思影身旁,看看这,瞧瞧那,十分新奇。
“哥哥!”梁思月大声呼喊。
“怎么了?”梁思影忙着炒菜,颠勺,焦头烂额。
“嘿嘿,没事,我就想叫叫你。”梁思月像个没事人一样,悠然道。
“……”梁思影语气冰冷,“去做你的作业去,别在这里妨碍我。”
“哼!不近人情,我太久没看到你,想你还不行嘛。”梁思月嘟嘴,撒娇似地生气,却很听话地回到卧室,做作业。
吃过晚饭后,梁思影收拾餐桌。母亲丰藤园对他说:“思影,晚上要不你去睡宾馆,现在外面的棚子也拆了,板房你奶奶刚死,也不能睡人。”
梁思影现在身体长大了,也不能还和妈妈妹妹挤在一张床上。
“妈,没事,奶奶也是亲人,我就睡一晚,应该不算犯冲。”梁思影解释。
丰藤园只得作罢,她点了三根香烟摆在板房里的桌子上,跪下磕头,神情虔诚,嘴里细细呢喃保佑的话语。
母亲在板房的床上换了一层新褥子,房间幽暗难明,梁思影将窗户打开,皎洁明亮的月光落在地上,他慢慢进入梦乡。
半夜,他被人摇醒了,睁眼一瞧,原来是梁思月。
“哥哥哥哥!妈刚刚咳出血来了,你快去看看啊!”梁思月头发都没系好,穿着睡衣起来,神色慌乱。
一听这话,梁思影赶紧跑到卧室,散落在床头柜上的卫生纸上泛着殷殷血迹,他大吃一惊,忙扶起母亲,喊她。
丰藤园有气无力,嘴唇泛白,她全身火烧般难受。
梁思影摸她的额头,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碳。他二话不说,赶紧为妈妈穿好衣服,背上身,拦下一辆出租车,送到了医院。
急诊门楼有值班医生,梁思影如见到救星,将母亲的情况给医生说了说。
医生赶紧为她诊治,期间,丰藤园一直咳嗽不停,不间断地咳出血,这让梁思影内心一惊,妹妹梁思月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担忧地扶着妈妈。
“她烧得厉害,我先给她退烧,然后再去做检查,看样子,应该是肺部有问题。”医生利索地开好单子,交给梁思影。
梁思影迅速地付钱买好了药,找到一个空病床,他扶着母亲躺在床上,护士为她打退烧针。
“思月,你先睡会儿吧。”旁边有个空床,梁思影让妹妹休息。
梁思月坚持不住,在床上慢慢入睡。
梁思影焦虑地看着点滴,这瓶打完了还有一瓶,他时不时用手摸母亲的额头,还好,烧已经慢慢退了。
凌晨一点,退烧针才打完,梁思影不放心地给母亲测了测体温,比正常体温高一点,但在可控范围内,他稍微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堪堪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丰藤园苏醒过来,梁思影焦急地握住她的手:“妈!你醒了!”
丰藤园感觉身上舒服多了,她点头:“思影,你一晚上没睡?都有黑眼圈了。你妹妹呢,一个人在家吗?”
“妈,我在这儿!”梁思月听到母亲醒转过来,惊喜地凑到她身旁,“妈,昨天吓死我了,辛亏有哥哥,他把你送到医院里来的!”
“妈,你饿了没,我去买早餐。”梁思影说。
“那我吃点白粥吧。”丰藤园其实没啥胃口,但为了怕他们担心,还是决定吃点东西。
梁思影急匆匆地跑出去,买了一份白粥给妈妈,一碗牛肉面给妹妹,他自己则是吃了一根油条一碗豆浆。
“妈,等会儿,我们去做个CT。”梁思影等母亲吃完粥后说。
母亲丰藤园深思片刻,叹着气拒绝道:“孩子,我真的没事,别浪费钱了,你赚点钱也不容易,没有必要为我白白浪费了。”
之前奶奶葬礼,外面的采购物品全都是梁思影自己出的钱,丰藤园估摸着用了好几万。
她起身,活动身体:“我本来就有点小毛病,这几天忙得太过,又犯了,回去吃点止咳药就好了。”
梁思影还是坚持要去做个CT片,昨天晚上咯血,肯定不是小毛病这么简单。
但母亲去意已决,要是再坚持,恐怕会闹得很不愉快,他只得无奈地叹口气,扶着母亲出院。
梁思影又在家多待了三天,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更多的是他要观察母亲的身体状态,见她脸色好转,他也慢慢放下了心。
本来他第四天就要回北都市。可事故往往变化得极快,母亲第三天晚上,昏迷不醒,强撑着的精神终于崩塌,梁思影慌里慌张地将她送到医院。
经过诊断,医生将梁思影单独叫到了一个房间,妹妹梁思月在外守候。
医生告诉了他一个晴天霹雳的噩耗:妈妈得的是肺部恶性肿瘤,即肺癌,现在情况非常危急,需要近期内马上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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