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昭昭,他们两人不会再有别的交集。
想清楚这些,江之遇就带着拟好的协议来到了北城。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再次踏足这个地方,虽然口口声声说着答应昭昭有一天会去看他,可是心里已经和这个地方切断了联系。
这一次来北城,要比第一次顺利。
他没有去谢家庄园,而是直接找到了宋秘书。
宋秘书一直让他留有自己的联系方式,说有什么需要随时找他。
不过江之遇自加过宋秘书的联系方式后从来没有打扰对方,只在这次来了北城向他打听了昭昭小叔的行程。
得知今天并没有外出谈生意,而是去了以前和朋友们闲时小聚的酒吧,包厢是固定那个,江之遇便按照宋秘书提供的信息找了过去。
到时又像他那日在酒店门口蹲守对方时一样浓云翻涌,下起了大雨。
但这一次江之遇早有准备,了解到北城又干又燥、晴雨无常的气候,提前备好了伞。
所以除了鞋底踩了些雨水,身上沾了层雨珠噼里啪啦砸下时溅起的一股草木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身上并无半分狼狈。
只是他不狼狈。
眼前俊逸矜贵的男人看到自己手中协议单后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与此同时,包厢沙发上坐着的那三个同样出身显赫,身份矜贵,视他如洪水猛兽的男人全都噤了声。
谢津延幽不可测的黑眸盯了他手中的协议半晌。
饶是这几年在大哥大嫂去世后接管自家生意打磨得再沉稳持重,不动如山,面上还是不受控制地现出一丝崩裂。
他视线从协议上移开,冷冽嗓音泄出一点难以置信的腔调:“你说你让我在这上面签字,声明和孩子没有关系?”
江之遇被他阴鸷的眼神盯得往后缩了缩,又忍不住坚定点点头。
“是的,反正那天晚上是个意外。你说了,你不是故意的,当时出了点状况控制不住自己,我也当自己被棍子捅了一晚,看在你是昭昭小叔的份上不和你计较,所以我们就都当那天晚上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那你现在找上门告诉我你怀孕了,怀了我的孩子,还让我签协议是做什么?”谢津延冷嗤一声,没明白这个男人的脑回路。
“按照你的意思,不想让我和孩子有关系,打扰你们,不是应该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更好吗?”
“我主要担心你以后不小心知道了会后悔抢孩子,好多新闻还有霸总短剧和小说里都这样写。”江之遇小声咕哝。
谢津延:“……”
“哈,这个土、嫂子还挺有想法。”祁焰握着酒杯,坐直了身体,飞扬的眉眼里满是吃到劲爆瓜的兴奋。
“等等,昭昭小叔?”他兴奋过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什么叫‘看在你是昭昭小叔的份上’?”
“他就是之前我们在群里提到过的把阿延走失小侄子找回来的养父。”黎清叙唇角挑起戏谑的弧度,总是斯文笑着的桃花眼却凝了一点冷意,昭示着他心情难得不佳和烦躁。
昭昭的养父?
祁焰听到这声称谓,惊住了。
他看一眼脸色阴沉到极点的发小,又看看这个穿着虽然土气却实打实好看的美人,怎么也没办法和昭昭那个从乡下来的养父联系到一起。
昭昭认亲欢迎宴那天,祁焰赶到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和送昭昭养父回乡下的车擦身而过,也就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他以为的昭昭养父是一个面庞黝黑,布满风吹日晒的褶皱,质朴勤劳的中年大叔。
并不是他对乡下人有着什么刻板偏见的印象,而是因为他以前去一档田园综艺当过一期飞行嘉宾,看到的当地村民大多就是这副模样。
哪里会想到昭昭养父是这样一个让人一眼惊艳的美人。
不过身上那种淳朴的气质倒是和他看到的那些质朴善良的村民如出一辙。
可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阿延竟然把自己刚找回来的小侄子的养父弄怀孕了!
人家千里迢迢把他们谢家多年前走失的小少爷送回来,他却做出这种禽兽事!
祁焰目光一下子由吃瓜的兴奋变成对发小的谴责。
大约谢津延也感受到这一点,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拿过男人手中的协议单逐条看下去,越看,面色越沉几分。
“我们换个地方说。”
谢津延将孕检单和协议单一并折起拿在手里,去拎自己的外套。
却被男人覆着一层薄茧的细白手指扯住衣角:“我觉得我说的很清楚了,你直接在上面签字就可以,你放心,不会对你有任何损失,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这是给我带来损失和麻烦的问题?”谢津延神情很是复杂。
“那是什么?”江之遇订了晚一点的火车票,计划速战速决,等昭昭小叔签完字就坐火车回家。
“如果你有不满意的地方,”他想到霸总短剧和小说里甩协议的桥段,犹豫了下,踟躇出声,“我也可以支付你一笔费用,不过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等我挣钱了一点一点支付给你。”
谢津延气笑了。
顾不得身后几道审视自己的视线,一把圈住那截熟悉细瘦的手腕带男人出了包厢。
“就这样走了?”看着他们消失在包厢门前的身影,祁焰一脸茫然。
“我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老黎,你也不知道吗?”
黎清叙神情隐晦,没作声,指腹细细摩挲着酒杯,思绪飘回到弟弟成人礼那一晚。
还真是那天。
真巧啊。
他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霍岭生从沙发上起身,拿起自己搁置在一旁檀木为柄手工制作的黑伞。
祁焰惊道:“你要走吗?”
霍岭生声音漠然:“没心情了。”
黎清叙搁下手中的古典酒杯,也去取自己的外套:“看来今天这场小聚只能改天了,不过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凑得齐人。”
他感慨一声。
“喂,你们怎么都这样!”祁焰看着两人先后离开,也急忙叫来酒保把今晚的单记自己账上,然后跟着着急忙慌出了包厢。
外面倾盆大雨。
已经到了夏末,但是这场大雨还是来得迅猛。
空气中雨气、热气、飘散的草木清香,所有的气息都混合在这场瓢泼一般的大雨里。
江之遇被圈着手腕站在酒吧门前。
夜幕降临,酒吧附近的街道都亮起了五颜六色的霓灯。
雨珠一颗颗滚落,像天空中有人捧了把色彩斑斓的玻璃珠往下撒,串联成一幕幕漂亮的珠帘。
江之遇觉得自己住在谢家这么长时间,对北城已经有了一点了解,却还是没有想到这里的雨会下得这么迅猛,让他产生了自己带的伞稍一撑开,就会被急速的风和雨幕撕裂的错觉。
“司机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能过来接我们。”谢津延看一眼天色,也没料想会下这么大的雨。
“不用不用。”江之遇将自己的手腕从圈着他的掌心挣开。
“你签完字我就走,我订了晚点的火车票,卧铺,正好睡一晚明天就到溪源乡了。”
“你就这么赶吗?”
屋檐下雨声急促,谢津延透过五彩斑斓的灯光看他,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不然呢。”江之遇仰起脸看他,鸦羽般卷翘的睫毛因飘来的水汽洇湿一层水雾,“我已经买好票了,计划的就是你签完字我马上离开,以后我们各过各的生活,谁也不要打扰谁。”
“你计划得真周到。”谢津延再一次被气笑了。
“那你快签呀,不用等司机,也不用换地方,笔我都带来了。”江之遇催促道,从斜挎包里翻出一支昭昭以前用过的碳素笔,递给对方。
谢津延没接,只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怎么不签?”江之遇似是有些意外。
谢津延漠然:“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签?”
“欸,你看起来不像是想和我有什么牵扯,想要这个孩子的人。”江之遇迷惑的眼睛眨了眨。
“那你知道不知道,我也讨厌别人替我做决定。”谢津延冷笑。
“所以你到底签不签,我还要赶火车呢。”江之遇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他还以为男人会很爽快地在这份协议上签字,然后让自己从此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最近补的霸总短剧和小说里面对霸总不喜欢的麻烦精都是这样解决的。
谢津延不动如山,只道:“等司机过来,你跟我回家再说。”
回家?
谢家庄园吗?
那岂不是昭昭和谢老夫人他们都在。
不行,谢老夫人和谢老先对他那么好,昭昭是自己的养子,要是知道自己怀了昭昭小叔的孩子,他们会用怎样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
“我不跟你回去,我不想让谢老夫人和谢老先生为难。”江之遇最怕给别人带来麻烦,尤其是对自己那么好的人。
这件事在他和昭昭小叔之间解决掉就好了,没必要惊动谢老夫人和谢老先生他们。
“那去我自己的住所。”谢津延沉声。
他在公司附近有一套自己的别墅,平日事务繁忙抽不开身的时候,他就不会回主宅,而是去到那里住一晚。
江之遇听他提到自己的住所,微微一怔,但很快回过神,垂下眼眸,小声拒绝:“我也不跟你回你自己的住所,你在这里签字就好了,签完字我就回乡下,以后再也不来找你。”
“如果我不签呢?”谢津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倔拗,跟他低眉顺敛总是像受惊小兔子一样的模样完全不符。
也对,要不是这么执着这么倔,当初也不会在酒店的走廊拦住他,一直跟他到了休息室,然后两人之间产生误解,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一辆出租车从酒吧门前的街道匆匆掠过。
雨下得大,街面上积了厚厚一层水,没来得及流向排水管道。
所以车辆疾驰掠过,便掀起一阵高高的水花。
水花扑来,谢津延没去注意听他后面的话,伸出手臂将人揽住。
却到底淋了一身。
他看到对面玻璃窗上倒映出自己狼狈的身影,被他裹入怀中的人在车辆离开后抬起头。
雨水溅湿了他昂贵洁净的西装,男人那件灰旧的棉麻衬衣也被淋湿。
纤瘦身形在夏日雨夜有种摇摇欲坠的伶仃,那双澄净的眼睛却始终倔拗:“那我就一直在这里等到你签为止。”
谢津延默了默:“……签字可以,但你要先跟我回去换身衣服。”
第20章
江之遇听到他答应签字了,脸上表情先是一怔,随后落进五彩斑斓灯光的瞳仁舒展,漾出谢津延从未见到过的幸福满足的笑。
谢津延眉峰微微凝住。
江之遇开心过后又将眼眸睁大,向他确认着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答应在这份协议上签字了?”
谢津延垂眸看他,揽着他的手臂并未松开,沉沉应了声:“是。”
太好了。
江之遇琥珀般漂亮的眼眸笑意再次漾起,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构想和宝宝一起生活的美好画面了。
一想到以后他可以和宝宝在乡下过着无人打扰的幸福生活,不会有人影响他们,他就开心的不得了。
不过他没有失去警惕,用商量的语气道:“还是先签吧,签完协议我就跟你回去。”
“先回去再签。”谢津延嗓音浮出一丝暗哑,幽深眼眸晦暗不明,倒映着他刺眼的笑意。
江之遇便把身体从他温热的怀里挣出来,雨水洗刷了所有的气息,男人身上的木质沉香却在鼻尖越来越浓。
“那我不跟你回去了。”
他一副说到做到的架势。
事实上,也确实像他能做出的事情。
谢津延长久陷入沉默。
最终拿起笔在所谓的协议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签了?”
祁焰追着两个发小从包厢楼梯上下来的时候,隔着一扇窗,恰好看到酒吧屋檐下这一幕。
雨仍旧噼里啪啦往下落,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的黎清叙眼里也闪过一丝意外。
“阿延这个渣男,人家让他签他就签,把人家搞怀孕了还真不打算负责是吗!”
祁焰一脸愤懑,为自己这个小群体中出了这样一个渣男而感到愤愤不平。
可怜的老实美人。
亏那些长辈还说阿延性格沉稳,是值得托付的男人。
现在看来,都是表象!
他们当中最禽兽的竟然不是老黎,而是阿延!
倒是霍岭生嗓音淡淡的:“这样也好,杜绝掉不必要的麻烦,免得以后留下隐患。”
祁焰咋舌。
不是佛门中人最慈悲吗?
怎么他这个发小在寺庙里修得越来越无情。
三个人对于眼前一幕都各有各的心思。
两束长灯划破雨幕远远照了过来。
车身漆黑稳重的迈巴赫在酒吧门前停下,谢津延的专属司机打开车门,从车门侧方抽出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谢总,当心淋到雨。”
司机把伞撑开,走到酒吧门前的屋檐下。
谢津延松开自己的臂膀,示意把伞移过去一些。
他好像真的要带自己去他的居所。
江之遇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去你那里换身衣服,等坐上车,在车厢里捂一捂衣服就干了。”
“你想把孩子生下来就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谢津延神色复杂地瞥一眼他怎么吃也长不胖的单薄身形。
“还是,你找我签协议期望我信守诺言,你自己却为自己刚答应的事情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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