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黎清叙到底没有继续试探,他不信佛,不念佛经,不听佛法,却也知道不干涉他人因果。
三个人一同到了谢家。
谢老夫人看到几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辈都来了,别提有多高兴了。
“伯父伯母,祝贺你们找回昭昭。”黎清叙率先走上前道贺,随后看向一旁的小男孩,亲切地问,“这就是昭昭吧?”
谢老夫人笑眯眯点头:“昭昭,快跟这几位哥哥打招呼,都是你小叔叔最好的朋友。”
谢寻昭便好奇地打量眼前长头发的男人和身旁手腕上缠着奇怪珠子,面容冷冰冰的男人。
“小焰呢。”谢老夫人环顾一圈,“好长时间没看到那孩子了。”
“他被粉丝堵在机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这时传过来,谢津延从其他宾客那里抽开身,修长手指按下手机屏幕,显然刚挂断电话。
黎清叙嘴角噙起一弯笑意,毫不客气地损道:“这么说来,他又要迟到或是缺席了,我看以后别叫他祁大明星了,叫他祁迟到算了。”
几人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谢、黎、祁三家是世交,祁家和黎家还有一点姻亲关系,所以自小他们关系就非常好,说起话来和相处都十分随意。
霍家是从港城那边来的,但来得时间比较早,霍太太又是北城的旧贵族,这几年谢老夫人常常往隆安寺烧香祈福,霍岭生在寺庙照顾清修的母亲,常常能见到谢老夫人,因此和谢家的关系不比其他几个生分。
一行人陪谢老夫人和谢老先生说了会儿话,霍岭生因为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没多久找了个理由出门透气去了。
黎清叙社交完,目光就开始在谢家来往的佣人身上四处搜寻。
人影穿梭在庄园布置得漂亮的宴客厅,花香酒香醇郁,堆成小塔的高脚杯里映射的光芒像那日花园水雾后绚烂的日光。
他却没能找见那个让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谢津延察觉到异样,循着视线望过去一眼。
黎清叙笑了笑打哈哈:“没什么。”
谢津延面上生出一丝疑惑,没有多问,转而去找赵叔。
从一早吃早饭的时候在餐桌上见过昭昭养父一面,他就再没见过那个男人露过脸。
又去厨房帮厨了?
还是在哪个地方帮佣人打下手。
几日的相处,让谢津延逐渐了解到昭昭养父怪异的性格。
不要谢家的酬谢,放着自己让宋秘书给他挑的新衣服不穿,缝缝补补又换回了那件从乡下带过来的土里土气的灰旧衬衣。
还有,一刻不停歇,总想找点事情做,似乎有着无穷的精力……
谢津延想起这段时间每天晚上从公司回到家,都能看到家里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先是背上装有翅膀且可以扇动的小木马,接着是在客厅地板上跑来跑去的木制小猫、小狗。
再然后是挂在小侄子和佣人房间的阳台上风一吹就叮铃铃响的仿古花灯和风铃……
谢津延脚步顿了顿,折返去楼上。
跟过来的黎星若张口喊了声:“津延哥。”
可不知道是不是宴客厅这会儿宾客渐多,有些热闹,对方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黎星若望着眼前淡漠的身影,心脏难受得厉害。
打定主意来到谢家面对这一切,他做好了让津延哥生气的心理准备,可津延哥对他依旧和往常一样,不冷不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让黎星若很是失落难过。
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是跟在哥哥的身后远远望着喜欢的人。
比起这种和别人没什么分别的距离感,他宁愿津延哥骂他一顿,指责他也好,说他不懂事也好,怎么都行,就是别用这种淡漠的态度对他。
让黎星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个男人的视线。
宴客厅里一时人心各异。
楼上的江之遇却对此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有人在搜寻他的身影。
他的小飞鸟终于做好了,正转动机械轴,准备试飞。
伴随着一阵“咔哧咔哧”齿轮转动的声音,木鸟扑棱起翅膀,飞了起来。
但大概是自己转动轴承的力道重了些,木鸟起飞得有些迅猛,竟飞出屋外,蹿向屋子外面的阳台。
江之遇连忙跟过去。
然后就看到自己好不容易做成的木鸟撞到窗前那株据说生长了好多年的凤凰花树上。
七月的天气。
凤凰花木开得热烈绚烂,火红的花瓣像炽烈的火焰一样连绵着烧红了江之遇暂住在谢家客房一整扇窗的天空。
木鸟撞上枝桠,摇晃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往下掉落。
火红的花瓣也跟着纷纷扬扬飘落。
江之遇从阳台探身往下看,找寻自己的木鸟。
绚烂的,傍晚火烧云一样的花影下,一个清冷的身影立在凤凰花木下。
艳红花瓣抖落他一身,落在他那身极简的绣有淡淡水墨暗纹的素色衣服上。
他拾起落在他面前的木鸟,抬起头,声音像穿过冬日雪夜茫茫的雪雾,拖着点倦冷的腔调。
“这是你掉的?”
第11章
江之遇愣了愣,对上凤凰花树下投过来的清冷眼神。
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告诉对方:“是我掉的东西。”
说完,快速从阳台撤回身,小跑着下了楼,从别墅侧门快步跑到了出去。
谢家真的很大。
一整幢庄园式的别墅占据在广袤的土地上。
从阳台往下看不过半株花树的距离,视线撞在半空,江之遇甚至能看到那人衣服上精致的绣线纹路。
可是等他跑到凤凰花树下,却穿过好几条长廊,绕过草坪,用了一段时间。
那个人倒也不着急的样子,江之遇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的时候,看他正饶有兴致地摆弄自己的木鸟。
玉骨般修长的指节拨弄转轴,清冷神情中带一丝专注。
花瓣仍在扑簌扑簌飘落,降落的星火一般燎过他冷白腕骨上缠着的佛珠。
江之遇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不容亵渎”几个字。
他出声打破这样的景象:“谢谢你帮我捡到木鸟,希望它没有砸到你。”
那人缓缓收回视线,寂静雪岭般一张清逸出尘的脸看过来,离得近了,能看到他薄薄眼皮下的一颗小痣。
“没有,这只木鸟很有趣。”
“不知道撞坏了没有。”江之遇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木鸟,心疼地查看翅膀,小声咕哝。
做这种会飞的木鸟不难,但他马上就要离开谢家了,如果木鸟被撞坏,他重新再做一只送给昭昭的话时间会来不及。
男人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见他仔仔细细查看,清冽嗓音问道:“是你自己做的?”
江之遇点点头。
霍岭生视线便再度落到这只做工精巧的木制小鸟上,通体打磨得光滑莹润,翅膀栩栩如生,能看出有一定的雕工。
一些拼接部分用了榫卯工艺,辅以齿轮和转轴,不失机械灵动和传统工艺的古典之美。
就是背身的颜色涂得有些梦幻,童话般的蓝和暖黄,鸟的脑袋上似乎画着个小人,两颊还有可爱的腮红,像个小肥啾。
是霍岭生唯一觉得与这精巧做工割裂的地方。
“你也是来谢家参加找回来的小少爷欢迎宴的吗?”
江之遇见这个清冷出尘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木鸟看,忍不住问了句,他住在谢家这段时间没见过这张面孔。
霍岭生应声说是。
江之遇心想果然如此,又问他怎么不待在宴客厅。
今日天气晴好,头顶上的太阳散发着灼烈的日光,庄园虽然到处都种植着花草树木,遍地成荫,可依然挡不住渐浓的暑气。
他们这些宾客应该待在凉爽舒适的大厅,喝些加了冰块的冷饮,而不是庄园一角这么偏的地方。
却听男人淡淡道:“那里太吵了。”
江之遇微微一讶,有些惊讶于男人的直白。
不过想了想也对,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热闹的场合。
他自己不也是因为不认识除了谢家以外的人才躲到屋子里给昭昭做欢迎宴的礼物吗?
想到这些,江之遇不再问了,继续检查自己的木鸟。
发现除了背部有一点撞击的痕迹,左侧翅膀有些歪,整体并没有特别大的损坏,应该还能飞。
他于是正了正木鸟的翅膀,将木鸟稍微修理了一下。
然后在这处虽然离正厅偏远,场地却很宽阔的地方试飞,这样就不至于像刚才那样在屋子里横冲直撞。
那个男人也不离开,就在一旁看着。
江之遇被人注视着,感到有些不太自在,打算换个地方。
男人忽然叫住他:“能让我试试吗?”
江之遇眼里露出疑惑,不解地看向他,见他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手上,便迟疑着把木鸟交给他。
男人拿到木鸟,不知调弄了什么,再转动转轴,木鸟就扇动着翅膀,稳稳飞了起来。
江之遇望着空中盘旋的飞鸟,惊喜道:“你也会这个?”
霍岭生仰头,清冷神情在如火花树下有一种缥缈的恍惚:“跟我母亲学的,她以前是榫卯工艺的传承者和古物复原师。”
原来这样。
江之遇了然。
又注意到他用的是“以前”。
难道他的母亲……
江之遇垂了垂眼睫,不由得想起原来世界教他手艺的那个老木匠,虽然严厉,却亦师亦父,离世之前也曾给过他一段像家一样的温暖时光。
后面的时间,男人不再透露什么,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江之遇虽然好奇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神秘气息,却也无意探寻别人的秘密。
树荫下的影子在地面上又移动了点,日光更炽。
从宴客厅那边传来的声音也越发喧嚣,看来宾客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
江之遇把试飞成功的木鸟收回来,看向那人:“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在外面待得太久,当心中暑。”
“嗯。”对方淡淡应声。
江之遇就抱着木鸟小跑着回了别墅。
纤长背影绕过草坪,没入花枝缠绕的长廊,霍岭生收回视线,抬头望向火红花树遮挡的那扇窗。
好像是阿延二楼书房的方向……
江之遇从侧门回到别墅。
谢家果然来了许多宾客,他一踏进门,凉爽的气息就和宴客厅那边的喧嚣声一并涌了过来。
宴席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开始了。
他得赶紧回去把小飞鸟装进礼物盒,包装好一会儿送给昭昭。
还有,把住过的客房收拾一下,等参加完昭昭的欢迎宴就离开。
大概过于专注计划宴会结束后的事情,没注意看路。
在通过侧门长长的廊道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身影。
熟悉的木质沉香气息环绕而来,丝丝缕缕钻入鼻尖,入眼黑衬衫,隐隐可见块垒分明的肌理轮廓。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江之遇猛地抬起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双黑沉沉注视着他的眼眸。
“你去哪里了?”
谢津延垂眸望着一头扎进他怀里的男人,换上了自己让宋秘书给他准备的宴会礼服。
长廊尽头收进一窗绿景,花枝树影摇曳,细碎的光将他礼服上的绣线描成金色,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误闯进来的古典美人。
是跟平常穿着乡下那身灰旧衣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谢津延视线晃了晃。
江之遇揉了揉撞得有些发疼的鼻子,举起手中的木鸟:“我去外面捡这个了。”
谢津延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用木头做的奇奇怪怪的小鸟,和前几日看到的那些会跑会动的木制小马、小狗一样……
他要在家里凑一座动物园吗?
不过谢津延到底没将这种想法说出口,目光落到他揉得红通通的小巧鼻尖,提醒道:“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昭昭在找你。”
江之遇哦了声:“那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回一趟房间就过去。”
他拿着木鸟就走。
被身后低沉的声音叫住。
江之遇转过身,疑惑问道:“怎么了。”
谢津延视线落在他的肩上:“你衣服沾有木屑和花瓣。”
“是吗?”江之遇偏头往他看向的地方望过去,果然看到肩上绣有刺绣花纹的地方沾着一片火红的花瓣。
应该是刚才从那株凤凰花树上落下来的。
他向昭昭小叔说了声谢谢提醒,抬手将花瓣拂去。
另一只手探过来,骨节般修长的手指掠过耳垂,绕到后颈一侧的位置,带来一种酥麻的感觉。
“这里也有。”
江之遇身体一僵,对于猝不及防靠过来的气息,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夜晚男人逼近他的危险画面。
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谢津延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手在空中顿了一秒,随后收回。
指尖残留着不小心擦到耳垂和脖颈的触感,温热的,软软的,和第一次含在口中时的一样。
他黑眸微微闪了闪,俊逸面庞上掠过一抹不自然。
一个清脆软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满透着不可置信:“你们在干什么?津延哥,这个人是谁?”
江之遇慌忙转身,就看到一个长相精致的美少年睁着一双漂亮水润的眼睛看着他们,眼里写满了惊讶,还有一丝受伤的情绪。
这个面孔江之遇很是眼熟。
他混入酒店蹲守昭昭小叔的那个夜晚见过这个少年,被众星捧月簇拥着的成人礼主人公,四大豪门世家之一的黎家特别宠爱的小少爷。
这几家是世交,关系很好,江之遇有所耳闻。
也知道今天昭昭的欢迎宴,黎家、霍家和祁家一定会有人前来庆贺。
只是江之遇不太明白,眼前的少年为什么会用一种受伤的眼神看着他们,还用这样质问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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