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他的分心,君无渡不满地攥紧了他的手,程云臻想快点完事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
不幸中的万幸,程云臻想象中的社死并没有发生。
杜元香三人回来的时候,程云臻刚好把混乱的现场收拾完。
君无渡可能是进入了贤者时间,又或者正在心里祭奠他刚刚失去的很多元阳,穿好衣服后显得格外沉默,连杜元香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蛟皮外衣炼制成什么样式都没理会。
正好,程云臻也非常闹心,于是离君无渡远远地坐着,围观被带回来的蛟皮。
“杜姑娘,你们好厉害,”程云臻努力让自己不丧着脸,看起来自然一些,“这么完整,像蛇蜕一样整个剥下来了。”
杜元香没想到程云臻这么“平易近人”,颇有些意外道:“越完整,越方便做衣服。不知这位道友贵姓?”
程云臻:“免贵姓秦,单名一个云字。”
杜元香终于把没说完的介绍说出了口:“原来是秦公子。她叫林怀清,那个男修叫蔚宸,我们三人在仙盟求学,是剑道试域入口开启时一起进来的。”
仙盟盘踞南方,广收有才修士,这三人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
程云臻心中一动:“林姑娘可是来自淮南林家?”
林怀清微愣:“不错,秦公子认识我家里的人?”
程云臻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见到了林怀嫣的亲人,只是不知是近亲还是远亲。
林怀嫣曾经对他说,就算在外面被折磨死,他也不会再进家门一步。自被卖掉的那刻起,他就不再是林家人了。
程云臻摇了摇头:“林是大姓……我猜的而已。”
杜、林两位姑娘讲话极有分寸,虽心知肚明程云臻和君无渡两人关系不一般,并没有多问什么,四人就这么交谈起来。
林怀清见他膝盖受伤,还给他擦了点自己做的药。
……
洞府外侧的交谈声,清楚地传到君无渡耳边。
他听见秦云主动和那三个修士搭话,声音很温柔,于是不免想起他不久之前对自己的态度。
不想、不要、不愿意,还有几乎声音都变了,喊出来的一句“别碰我”。
当时他被情欲所制,现在细想起来,后面秦云帮他的时候,脸上的厌恶之色,简直要溢出来了,好像手里握着的是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事后更是洗手洗到整只手都通红。
本来秦云因他而摔倒受伤,君无渡心中生出来的那点愧疚之心荡然无存。
他是归自己所有的炉鼎,主人需要用他纾解,还得哄着求着,岂不是本末倒置。况且他本就是为了给秦云才中毒,现在反而被嫌弃至此。
若是再有下次,他绝对不会容秦云推三阻四。
君无渡这般想道。
……
蛟皮外袍很快就制好了。它长得不算好看,暗青色的鳞片延展间闪烁金丹光芒,肩膀和后背处嵌着蛟骨,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杜元香不想再去和没礼貌的君无渡说话,于是求程云臻拿过去给他。
程云臻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抱着蛟皮外袍过去找君无渡,过来见他正在闭眼打坐,似乎不想让人打扰,于是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他站得胳膊发酸,脚都麻了,在心里骂人,君无渡终于慢慢睁开眼睛,没看他,稍显冷漠地皱着眉道:“什么事?”
他这会儿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完全看不出来昨晚那种欲/求不满的样子。
程云臻晃了晃手里的衣服,道:“主人,衣服制好了。”
君无渡扫了外袍一眼,不置可否,又问他:“外面有淮南林家的人?”
程云臻心中一惊,没想到他隔这么远还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更没想到君无渡还记得他随口说的淮南林家。
程云臻轻轻地道:“是。听林姑娘的名字耳熟,就问了一下。”
“怎么没叫她来赎你?”
程云臻微怔:“若她愿意来赎我,您要开价几何?”
听他这样问,君无渡心中的不愉到达顶峰,秦云必定是对自己从前的主人念念不忘,这才一心想回林家,他冷声道:“人贵自重。哪有炉鼎自己问自己能卖多少价钱!”
说完,起身将程云臻手中的外袍一把扯起,又兜头盖在他身上。
“穿上,走。”
程云臻被外袍盖住脑袋,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拉扯下来,见君无渡已经大步走远,匆匆跟杜元香几人说了句后会有期后,忙拿剑跟了上去。
君无渡此人喜怒无常,程云臻也习惯了,他跑了几步,终于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君无渡见他仍把外袍抱在手里,没穿上身,声音如同夹着冰碴:“你是要我动手给你穿?”
程云臻感到莫名其妙,只好把外袍抖开穿上了。这衣服本就是按照君无渡的身形赶制的,穿在他身上极为不合身,像个斗篷。
赶路的时候,程云臻就发现了这件衣服的好处——他再也没被荆条刮蹭过,而且也没有什么可恶的小虫子试图钻进衣服里咬他,路上有个妖兽突然窜出来偷袭,君无渡连头也没回,它就被蛟衣弹成了重伤。
程云臻看着君无渡的背影,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极为恐怖的猜测——这件衣服不会本来就是为他做的吧。
很快,他就摇摇脑袋,将这想法移出脑中。
他对君无渡来说只是一个下人、一个炉鼎,他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地去做这些。
*
这回再上路,两人的速度便快了许多。程云臻虽不愿意给君无渡拖后腿,可他体能实在难以坚持日夜兼程,累得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只能开口求助他歇一会儿。
两人之间气氛,可谓从那次过分亲密的接触后降到了冰点。先前赶路的时候,君无渡还有闲心给程云臻讲一讲路上遇到的奇花异草,现在几乎零交流。
不用绞尽脑汁地同君无渡说话,程云臻乐得自在。
君无渡又怎会看不出来他的放松,心中愈发生气,于是故意逼他向自己求助休息。如此走了半程的路,君无渡发现秦云明显心事重重,人也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还以为是赶路太累,于是放缓脚步,能御剑的低处就尽量御剑。
“你走路连路都不看,是要做甚?”
程云臻被石块险些绊倒,被君无渡扶住,便听见耳边传来这样的训斥。
他余惊未定地站稳,连忙懊恼道:“对不起主人,是我走神了。”
“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次了?”君无渡盯着他道。
“第……第二次。”程云臻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垂着头。
“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魂不守舍。是心里还在后悔,没叫那姓林的女修赎了去?”君无渡越说声音越冷。
程云臻小声道:“没有……只是膝盖上的伤有些疼。我不会再走神了,继续赶路吧。”
言语中有催促之意。
他一提膝盖,君无渡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天的情态,神色和缓了些。
程云臻正要继续往前走,被君无渡抓着胳膊负到了背上,他惊讶道:“我不用背……”
然君无渡已经背着他走了起来,头也不回地道:“别乱动。”
程云臻伏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内心五味杂陈。他方才的说辞是在撒谎,膝盖上的伤擦过药后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真正令他心神不宁的,是身体的异常。
就像人在生病之前,身体往往会给出讯号。炉鼎的情期到来前,同样会出现一些反应。
程云臻虽然没经历过情期,可他莫名就是有一种预感,他的情期快到了。也许是因为玄境老祖的那几贴药真的起了作用。
可若是他在剑道试域里突然发情,没有天香丸,下场会是什么,显而易见。
程云臻仿佛回到了在金光宗被公开叫卖的前一天晚上。
他痛恨这种无法控制自己命运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君无渡:秦云自留款,死都不出。
第20章 圣人遗骨
“圣人遗骨,就在这里。”
君无渡说这话的时候,程云臻还被他背着。
他环顾四周,他们正在一块巨大的石壁之前,周围除去石块,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圣人遗骨?
程云臻动弹两下,道:“主人先放我下来吧。”
不料君无渡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发了两道剑气,将面前石壁破开,露出个黝黑山洞,带着程云臻就跳了下去。
程云臻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转眼间就落在了地上。他心道,如果君无渡再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行动,还没出剑道试域,他可能就猝死在这里了。
又是敢怒不敢言的一天。
周围一片漆黑,空气潮湿,他伸手摸索,手指被人一把抓住。
君无渡在黑暗中道:“别再分心,跟紧了。”
程云臻听他语气严肃,便知道马上可能会有场鏖战,于是尽力把情期的事情抛之脑后,全神贯注地跟着君无渡在山洞里行走。
经过几段岔路,前面终于有了亮光。
自两人出发,君无渡连个地图都不用看,凭借记忆便能走到这个入口。现在在地下也是轻车熟路,程云臻不禁怀疑他不是第一次进来找圣人遗骨。
他正思索着,牢牢牵着他的人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到了。”
程云臻精神一振,跟着君无渡走进面前的石室之中。这石室里有几个石灯笼,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灯芯,在地底竟然一直不灭。
有了亮光,他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君无渡却没有放开,甚至还因为他乱动瞥了他一眼。
程云臻已经看清这石室内什么都没有,墙壁布满陨击坑状剑痕,密密麻麻,他凝视片刻,头脑发晕,身上也开始冒虚汗,只觉得不舒服极了。
眼前一黑,是君无渡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别看,缓一会儿就好了。”
剑痕原本就有杀气,圣人执念深重,况且秦云又身弱敏感,反应大再正常不过。
等君无渡放下手后,程云臻问:“遗骨就在这里吗?”
“你看不到,”君无渡说,“它在每个人眼里是不同的。”
在君无渡眼中,圣人骸骨不过是倚靠在石壁上的一具骨架而已,都是人,死了之后能有什么区别。
若秦云是个修士,他反倒不会轻易带他来这里。圣人骸骨可化作剑道试域,足见其威力之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容易使人陷入无谓的偏执之中。
但秦云没有杀心,什么都看不到。
程云臻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天选之子,他现在很急,急得焦躁不安,想要在情期之前赶紧出去吃下天香丸。
他刚想开口委婉地催促一下君无渡,便见他突然动手了!
一路而来,程云臻本应习惯他的行事风格,可此刻还是被骇得不轻。因为君无渡不是对别人动手,而是对自己动手。
他把剑化为刀,将自己右腹处剖开,动作之干净利落,简直不像是在自残,暗红鲜血顺着刀刃涌出,刀锋沿着肌理游走,割开黄玉般的脂肪层。
当啷一声,刀掉在地面上。
紧接着,在程云臻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他沾满鲜血的手指突然插进翻卷的皮肉。
这动作程云臻很熟悉,君无渡当时掏鼹鼠心脏时,就是这么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鼹鼠腹腔中摸索。
他到底要干什么?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当他指尖触到剑骨时,整座洞府突然剧烈震颤,仿佛一种警告。程云臻被迫蹲下身子稳住,然君无渡还是维持着站姿,一动不动。
程云臻看见他皱起了眉,应当是在剧痛之下有些难忍,颈间青筋暴起,虹膜里里金色剑纹烧了起来。
“喀嚓——”
那是森白骨节脱离身体的脆响。
君无渡支撑不住,半跪在地,手里抓着一根干干净净、莹白如玉还散着金光的肋骨。
金光是由和君无渡眼睛里如出一辙的剑纹散发出来的。
把剑骨抽离身体后,君无渡反而舒开眉头。他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站起身来,程云臻如梦初醒,过去搀了他一把。
他记得君无渡曾经说过,是因为剑骨,剑道试域才会锲而不舍地追他来感悟剑意。
君无渡为彻底破局,竟然把剑骨拿了出来。
若程云臻是个修真界土著,说不定此时会觉佩服赞叹。但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况且自由还握在君无渡手里,一时间只觉得胆寒。
君无渡对自己、对亲人都如此心狠,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若他违背君无渡的意愿出逃,被抓回来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不容他多想,君无渡已经宇岩污拿着剑骨朝前方而去。
不知他做了什么,松开手后,剑骨便浮在空中不动。
面前轻烟徐徐飘起,慢慢地显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个年轻男子,生得慈眉善目,做出狰狞凶恶的表情也并不令人害怕。
想必这就是那个剑道圣人。
他的身形很高大,几乎和这石洞一样高,三米有余。因为他身后都是石头,程云臻竟觉他像一座雕像。
程云臻听见他道:“汝来此,是想继承吾道?”
君无渡身上开了个大血洞,都这样了,剑道圣人还以为他想继承剑道,程云臻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想笑。
君无渡神色淡漠,语气平静道:“不是。我来是为了让你走。”
圣人眉头微蹙:“为何汝始终不愿继承吾的剑道遗志?”
“你活着时也算一方神圣,”君无渡语带讽刺道,“死后却甘愿被困此地,靠吞噬别人的剑气苟延残喘。这算哪门子的剑道?”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程云臻大气都不敢喘,怕被波及。
圣人沉默片刻:“吾心未死,剑道亦未死。”
君无渡缓缓摇头:“你那不是剑道,是执念。剑道需要的,从来不是死人。”
圣人:“汝剔剑骨,引吾魂魄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吾已将剑骨给汝,难道汝就不想再更上一层,成为当世第一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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