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零,你跟我最初想象中的你,挺不一样的。我本以为你身作虫群帝权,会很高高在上、冷漠无情、拒人千里,结果你却意外的挺好说话。我向你说什么,你都会认真答复我,没有敷衍与置之不理。”
——虽然有时候枢零的答复挺不靠谱,但这只是因为两人间的种族文化差异太大了。
枢零语气平淡,“解答族胞的疑惑,为族胞做出道路选择,这是我身作帝权的本职工作。曦雾,虽然你只是虫群的一名受庇护者,但我仍旧有义务在你的受庇护期间管理好你的一切。”
曦雾嘴角上翘,露出一抹痞笑,“管理好我的一切?一切?”
“是的,一切。”
“咳。”曦雾将内心底的一些少儿不宜的想法抛开,“不,陛下,你管不好我的一切。”曦雾指向自己的心脏,“你管不好它,它是最自由的。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管不好它,就像今天的婚礼上,我分明是一点也不想在你面前伤心的。”
曦雾叹气,“可我实在是‘想家’啊。”
枢零沉默着思虑片刻,“……其实,我有一个可以一试的解决方法。”
曦雾挑眉,“是用药物以强行扭转我的情绪想法吗。你们虫群的生物科技的确很发达。”
枢零摇头,“不。”他猩红色的硕大虫目,凝视着曦雾的脸庞,“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我的妈妈会抱抱我。”
曦雾怔愣了数秒。
又一下子无法自控地,对着那张黏满甜品碎屑的毛绒脸颊欢笑了起来,像一株被风摇晃的纯白马蹄莲。
“好,好。你给我一个拥抱。”曦雾满脸阳光灿烂地敞开双臂,“来吧,我亲爱的老婆陛下。”
大黑蛾子缓缓坐起身。
那些原本压在他鲜红蛾翅上的食物盘碗乒铃乓啷地倒成了一片,各种颜色的甜汤、奶油、果酱等等在沙发上乱糟糟地融混成一团。但即使样子变得糟糕无比了,可它们散发出的香气仍旧是过分甜美的。
枢零低头看向自己的四只尖锐利爪,又看向曦雾像一只水袋子一样的一戳就破的苗条柔软的身体,最后又看向曦雾灿烂的笑脸。
他以一个慢吞吞的动作,带着满身的食物甜香气向曦雾靠近过去。他无比轻缓、也十分僵硬地用上面那对胳膊环抱住曦雾的脑袋,下面的胳膊则环抱住曦雾的上身躯干。
曦雾就没他那么多顾虑了,曦雾一个猛扑埋头扎进枢零的胸前浓毛中,惊吓得枢零浑身一颤,曦雾不禁坏笑起来。
他搂紧枢零的后背,脸蛋埋在枢零的胸口上左蹭右蹭,被软毛里夹着的那些饼干渣狠狠地做了一轮面部刮痧。
但即使脸上被硌得慌,枢零那绷紧得跟铁墙似的胸肌埋起来也并不舒服,可曦雾却也还是贪恋着怀中的温暖,不想抬头起来——他真的很需要这个拥抱。
渐渐的,曦雾抱着的那具肌肉紧绷的高壮身体,它缓缓地放松柔软了下去。
曦雾的后背被一只大爪子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然后,它又好奇地碰了碰曦雾的细尾巴,那上面挂着的珠宝饰品碰撞着发出了叮铃的脆响。
枢零又很快收回手去,继续规规矩矩地抱着曦雾,不再在曦雾的身上乱碰。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从曦雾的头顶钻入进曦雾的天灵盖:
“曦雾,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拥抱?”
“怎么会呢。”曦雾眷恋地蹭蹭枢零已软和下去的温暖胸膛,“我喜欢,我很喜欢。”
“可是,曦雾,你此时的情绪,它浓郁复杂得让我无法理解……”
枢零粗大的爪指探入进曦雾的金发间,他的一根手指便有曦雾的嘴唇那么宽。曦雾的头皮被他生着浅绒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给曦雾画下了两条酥麻的横线。
“曦雾,我感到,你的情绪的形状很柔软,很温和,但质地又很,疏松多孔,很悲伤……你的悲伤情绪并没有因我的拥抱而消弭,它反而更加浓郁了。
“而现在,我还听见你的心跳声正在加快,你的血流也正在加速,你的尾巴末稍正在蜷缩,你抱着我的手正在加大力道……你是在害怕我吗,曦雾?”他低声说,“就像我害怕你一样的害怕我?”
“枢零……”曦雾声调干涩,“你们虫族人,都这么会钓吗?”
“‘会钓’?”枢零语气困惑,“抱歉,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请你使用更为书面正式的星际通用语词汇和我交流。”
“我的意思是——”曦雾猛地抬头从枢零胸前起来,“——你说你害怕我?”
曦雾仰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双眼猩红大如灯泡、嚼铁如泥胃通异世、肩宽一米肋生四臂的枢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我不是很懂你们虫族猛男都在想些什么。
难道说,马萨卡……这又是枢零用来钓我的诡计之一?他正在故意向我撒娇卖萌,就像在装作自己拧不开瓶盖?
第21章 听不懂
正当曦雾迟疑着要不要咬钩被枢零钓走时,就听见枢零的低声回答。
“是的,我害怕你。我没法像看见我的族胞们的思维那样,看见你在想些什么,你的大脑是不透明的。这总让我很不安,很茫然……
“我只能借助我的天赋,去模糊地感知你的情绪,可即使我和你这么紧密地拥抱在了一起,我正触碰着你的头皮,而你的情绪也依旧让我读不懂……
“你们异族人真可怕……你们就像是,伪人……”
他松开了对曦雾的拥抱,他头顶的红羽须以一种复杂的轨迹做着无规则运动。
曦雾的耳边回响起沫沫云阴恻恻地说过的那句话——
“虫群的排外是绝对的。在虫族人眼里,像我们这样撒谎成性、思维完全不透明、就连个思想的伪装壳子都没有的异族者,正是最为异常的异常个体。我们是令他们恐惧的存在。”
曦雾恍然:原来在枢零眼里,我是一个可怕的“伪人”……
那刚才,他来主动拥抱我这个“伪人”以安慰我时,他都在心里想了些什么呢?
“枢零,对,我是一个异族人,你跟我之间没有虫群心灵网络的连接,你的双眼看不见我的任何思维想法。但是——”曦雾握住枢零的一只大爪子,“你说好巧不巧,我长了一张嘴。如果你来问我,我正在想什么,我会直接把我心里的思维想法说出来告诉你。”
枢零的羽须探究、戒备地向后压倒,“你们异族人总是爱撒谎。你们嘴上的话并不值得我们全信。”
“那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先听听我要对你说什么呢?”曦雾真诚地看着他,“我无法向你保证,我未来里一句谎话都不会对你说。因为的确,我们的确撒谎成性,有时甚至我们自己都注意不到,我们自己刚向人撒了个谎,我们天生便是撒谎的高手。
“但枢零,三个小时前,我刚成为了你的丈夫,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枢零迟疑了一会儿,“……意味着什么?”
曦雾的手指紧密到疼痛地占有进枢零的爪缝间。
“枢零,你现在有没有感受到,我心底的情绪,它正像火一样的为你燃烧?”
枢零像被烫到似的,羽须和翅膀一齐颤动了一下。
“曦雾,我,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这种感情是什么……它很炽烈,像是仇恨,像是讨厌,但它绝对不是……”
曦雾眯眼笑着,又用另一只手扯下自己喉前的领巾。他举高它,为枢零擦拭起颊边的甜品残渣。
“让我来告诉你它的意思。它的意思是:嗨,老婆,你得跟我共度余生。而你之前拥抱我时,你感受到的那些,柔软的悲伤,那是我在伤心,也许我们并没有办法快乐的将余生共度。”
“……抱歉。”枢零摇摇头,“我还是听不懂你的意思。你该使用更通俗易懂的星际通用语和我交流。”
曦雾的喉间溢出两声轻笑,“好,我用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讲。枢零,我要你把我们的婚戒一辈子都戴在你手上。但它现在似乎并不在,你把它摘去哪儿了?我给你重新戴上。”
枢零困惑地问:“我为什么还要戴它?我们的婚礼仪式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曦雾放下为他擦脸的手。
曦雾面颊上的所有笑意都消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纪念石碑一般的沉稳与肃穆。
“对,枢零,我们的婚礼仪式是结束了,但我们的婚姻才刚刚开始。”
曦雾郑重地举起自己与枢零交握着的那只手,那枚银白的名为“苍白星核”的以白矮星为设计灵感的钻戒,正于曦雾的无名指上闪烁。
“这枚戒指就象征着我们的婚姻,我会永远戴着它,我也要你永远戴着你的那枚。”
枢零恍然间明白了,“所以,你心底正燃烧着那些炽烈感情,全都是你的,决心?”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枢零摇头,“抱歉。曦雾,我得提醒你,我们虫群跟你们联盟之间,只签了两百年的合作协议,并非永远。两百年的合作期结束后,你就可以结束婚姻回家了。”
曦雾目光深沉,“我已经跟你结束不了、也回不去联盟法丽塔了。从我答应跟你联姻的时候起,我就无法回头了。”
“为什么结束不了?为什么回不去?”曦雾的这一系列话语带给枢零太多困惑了,困惑到他头顶的羽须一直画着圈圈晃个不停。
曦雾将枢零凝望着,“因为按我们的合约内容上,枢零,我会与你在共渡许多个耳鬓厮磨的夜晚后,同有一个孩子。”曦雾淡蓝色的狭长凤眸中溢满了叹息,“两百年后,我怎么可能会舍得与你和孩子分开。我当然会和你们结下深厚的感情牵绊。”
枢零沉默片刻,“……可你之前不是说你想家吗?”
“对,我想家,但我和你有孩子后,你跟孩子的身边才是我的家。枢零,这就是婚姻的意义。”
枢零缓缓摇头,“我听不懂。抱歉。你的话都太难理解了。和你们异族人用声语言交流真困难。”他又顿了一下,“……但总之,你的意思是说,两百年的合约期满后,你希望能仍旧留在我们虫群当中,对吗?我可以考虑为你颁发一张‘特殊引进异族人才长期居住许可’,使你届时可以继续留在我们的社会里生活。”
曦雾颇为无奈地捏捏鼻梁,“你们虫族木头男……唉,算了,也不急于现在就让你全明白。”他又露出笑脸,“总之,枢零你先把我们的婚戒重新戴上吧,重戴上后请尽量不要再摘下它。如果哪天你打算把它摘掉,我希望你能事先告诉我一声。”
枢零略作思考,“虽然我并不能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让我长时间佩戴上这枚经我方检查后,并无任何问题与疑点的普通材质的艺术品戒指,但我可以同意为你长时间戴上它,并依你的要求于摘下它之前对你进行事前通知。
“请你稍等。沙发上的布局被你碰乱了,我需要数秒的时间来重新检索婚戒的放置处。”
要我帮你一起找戒指吗——这句话被卡在了曦雾的喉咙里,并没能说出于口。
因为在枢零话音刚落的下一瞬间,一股极其宏大的未知力量便束缚住了曦雾,此刻的他就仿佛一只被凝固在一块儿无色无形的琥珀当中的小虫,他浑身动弹不得,也无法出声言语。
紧接着,曦雾就看见自己周边的所有食物、所有盘碗、以及他自己,都悬空漂浮了起来,就仿佛大家全回到了失重的太空中。
唯有枢零仍旧稳稳地坐在原地,他身周隐隐溢出变幻莫测的微芒。
曦雾很快便猜想出现在大抵是什么情况——一定是枢零正在使用他的那项特殊能力,【心能操纵】!
心能,全称“心智体思维波动能”,一种极其特殊到有些玄幻的能量。
每个心智体都有着各自的思维能量场,当心智体开始思考时,他的思维能量场中就会产生对应的波动。
通常情况下,思维所产生的瞬时能量波动都十分微弱,绝大多数的心智体都无法对其加以利用。
但在虫群的心灵网络中,这个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总之,虫群找到了将每个虫群个体的思维波动瞬时能叠加起来的方法,和利用其输出做功的方法。
据悉,这一切都得益于枢零的降世,在虫群中,是枢零最先找到了利用心灵网络以使用心能的方法。可以说没有枢零,就没有虫群现在的心能研究基础。
而为了找到枢零为什么会有此项特殊天赋的原因,虫群希望能在枢零的子代体身上进行相关研究,最终促成了这次联盟和虫群的联姻合作。
在曦雾和枢零造够小毛毛虫、或两百年的合约期满之前,这项合作都不会被叫停终止。
此时,枢零操控着心能,像用手拂过琴弦一般,将心能在所有浮空的物体身上扫描而过。
而由不同物质组成的物体,在心能的拨动下发出了不同的声响。
含碳分子的声音通常是钝化的,有的像手敲墙壁声,有的像木鱼敲击声;硅类化合物的声音通常是清脆的,有的像冰块在碰撞,有的像晶体在蜂鸣;金属化合物有的声音狂躁,有的声音沉稳,有的声音死寂。
枢零只在其中倾听了一会儿,便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个特别的声音。
“乒乒乓乓——”
浮空的盘碗杯碟皆落回原处,曦雾也被轻放回了原位。
枢零向曦雾伸来一只爪子,“给你。”
那枚璨璨生辉的“烈红巨星”正躺在他的手心里。
曦雾在心底羡慕嫉妒——可恶!为什么我只能在游戏里施魔法,而枢零在现实里就可以当法爷!
为什么不让我转生到心能彻底普及开之后的虫群中!我也要在现实里当法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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