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杀人犯就要这样。”第一个狱警道,“小小年纪敢杀自己爸,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这要是我孩子,先弄死他。”
小陈依然笑着说:“陆霖琪那种爸,我感觉死了也挺好。”
陆承安瞥第一个狱警,呵呵两声,说:“叔叔,人分三六九等,人格也分三六九等啊。”
“你——!”
“99号!说什么呢!”小陈又推他一把严厉道,“还没忏悔是不是?摆正你的思想态度!”
“谁让你跟执法人员这样说话!闭嘴!今晚不许吃饭!”
“闭嘴了。”陆承安颔首垂眸微鞠躬,动作行云流水。
还特么挺优雅的。
豪华牢房里的男人似是被这道动静吵到,皱着眉回转身。陆承安看到一双灰色的眼,对视半秒便相错而过。
其实他挺想问问小陈狱警他是谁的,但他们只是刚刚给了一颗糖果的关系,没有那么熟。不能一上来就问别人好像已经超出工作范围的事情吧。
晚饭陆承安的犯人餐里多了条鸡腿,小陈狱警叔叔偷偷给他的。又“徇私舞弊”起来了。
陆承安面对墙壁,好像没晚饭吃在思过。实则啃鸡腿啃得非常香,吃完洗了两遍手呢。
—
约半个月后,有人探监陆承安。做完监狱一天里安排的所有事的陆承安坐在牢房里沉思,闻言他马上站起来伸出手让小陈狱警给他戴镣铐,举止些微紧张。
小陈好奇地问:“你看起来很想见他。你知道是谁吗?”
“是吗?不知道是谁,”陆承安检查镣铐戴好没,不问来者名字,说道,“谁来探监我都想见。一直待牢房里多无聊啊。”
小陈叹气道:“也是。没自由肯定无聊。”
陆承安闻言却说:“我挺自由的。”
犯人和执法人员向探监室走去的时候,经过那间豪华牢房。
门口还是半个月前执法的那两个人。当初的第一个狱警看陆承安走过来,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他,然后他又瞥向豪华牢房里又在捣鼓实验的男人的背影,忽地一笑说道:“按理说你们挺有缘的啊。一个跟景慈交情匪浅,一个跟景尚......哈哈。”
说起陆承安和景尚,他眼神并不干净,笑容同样不爽朗。
陆承安有没理他,只听到了那句“一个和景慈交情匪浅”的话。
恰在此时,他想那个男人也听到“一个和景尚”这句话,即刻停止实验回身,灰色眼眸定定看着陆承安。
“景尚是谁?”他说,声音有一种太多年没怎么开过口的沉着与微哑,字不正腔不圆,“是小景的孩子吗?”
陆承安知道,他口里的“小景”是景慈。
他点头说:“对。”
男人道:“那你是谁啊?”
陆承安下巴微抬,看似在思索,实则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嘛,当然是景尚的男朋友喽~”
第79章
来探监的人是纪邈。
陆承安并没有和那个他还不算认识的灰眼男人交换名字, 因为探监有时间规定。
“儿子。”纪邈喊他。
陆承安也喊他:“爸爸。”
21年来,说是逼迫也好自愿也罢,陆霖琪让纪邈做的事情已经触犯星际联盟法律,他本来要被调查入狱的。如果当时真的这么办, 说不定现在他和陆承安还能成为同一批的狱友。
父子两个全都锒铛入狱, 又是一则有看点的新闻。
但正如医院最初给出的、属于纪邈的基因链数据, 判定他不正常所知。他几乎没有自主思考能力,被陆霖琪如此对待,依然爱他爱得要命。他明知陆霖琪打算对年仅18岁的陆承安进行什么秽淫行为, 却秉支持态度。
好像陆承安不是他儿子, 生来就要和他一样, 或跪或趴姿态万千地伺候无数个男人似的。
而他今天来, 开口也是这么问的:“儿子,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听你爸的话呢。他都是为你好啊,我和霖琪真的很爱你。我们真的很爱你啊。”
纪邈眼圈红红的, 眼里是无数的责备:“可是你杀了他。”
以往听到这些话,陆承安都会即刻附和。要么说我知道呀爸爸, 要么说我也很爱你和我爸。
他之前会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和我爸更爱我。我也最爱你们。”
但是他今天只是一垂眸, 沉默须臾。而后唇角微抿, 似是觉得嘴里很淡, 他朝小陈狱警低声要了根香烟点燃。
把有害气体大口的、重重吸进口腔的时候, 陆承安两边脸颊凹陷,仿佛已历尽半生沧桑。烟雾从启开的唇间逸出向上袅袅地飘,模糊他紧锁的眉眼。
“爸爸。”他低声说,“那不是爱。”
纪邈有些怔愣:“什么?”
陆承安便再次说道:“那不是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坚持那种畸形的感情是爱。但是你和我爸,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你在说什么?!”纪邈不可思议地质问。
他不明白这个社会怎么了。
他和丈夫相爱,却被医院说不正常, 还已经替他填写去往精神病院的证明,那些人说话他不理解。纪邈很委屈,但失去丈夫与儿子庇佑,没有任何靠山的他没有办法反抗星际联盟官方。
对医生问话似懂非懂时纪邈只说:“我想看见我儿子。”
所以他来探监。
过两天就得去精神病院了。
今天见面效果不佳,因为他们之间有争执出没。可也正是由于争执,两人都蓦然意识到,纪邈开始听陆承安说话了。
之前无数次,无论陆承安多努力,纪邈永远在自说自话,绝不理会陆承安,只随心所欲地指使他做饭拖地和干其他的事情。
“警方跟律师说,我爸这么对你有21年了。我想知道,21年前他也这么对你吗?”陆承安用左手夹着烟,食中两指不一个颜色。他的中指有金属光泽,不过很轻微,不明显。
而且它是恒温的,能真切感受到香烟质感。机械假肢做起来麻烦,要提取生物基因,还要提取信息素基因,机械和二者都高度匹配后医院才能给陆承安装机械假肢。
前两天才弄好,很真实,但陆承安却觉得不太真实,总盯着它瞧。每天能观察好几个小时。
“......没有吧。”半晌,纪邈从苦思冥想中回过神,极其轻声地回答道。
陆承安眨眼跟着回神,捻灭烟头,说道:“他从部队回来以后,就这么对你了是吗?”
“......是吧。”
“为什么?”
“......我出轨了。”纪邈羞愧地低下头颅,不看陆承安。
诡异地静默席卷父子俩,良久后陆承安说:“好吧。”
他问:“可是我记得,你说你16岁时就帮我爸去勾引星际联盟40年前的上将陆自声。他那时候没有逼你吗?”
“......没有吧。”纪邈回答一个问题总是要想许久,“霖琪和陆自声上将只是很远很远的亲戚而已,霖琪喊他表叔吧。”
“除了都姓陆,已经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我不知道,我长得是不是有点像他那个很温柔很好的Omega妻子,所以......”
“能和牧家做邻居的陆家别墅,就是这么来的。是我,靠自己的身体......”
陆承安打断他:“我爸没有阻止你吗?”
“......没有吧。”纪邈抠弄手指,说道,“他同意的。陆自声一点都不洁身自好,他没有和言悦结婚之前,总是乱来的。”
“如果他本来就、他本来就干净,会让我滚。就像牧寒云那个疯子变态,我要勾搭景慈,他都没让我见到景慈的面,还差点杀了我......”
陆霖琪从一开始和纪邈是恋爱关系时就同意他这么做,陆承安坚信笃定,那时候陆霖琪的基因链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他本身就存有的劣性。
“我是我爸的孩子吗?”陆承安突然这么问。
话音刚落,纪邈几乎是痉挛地战栗,似是被什么吓唬到。但是他更努力地回想。
“......我不知道。”他几近嗫嚅地回答说。
这些恶心腌臜的烂事儿通过陆霖琪的嘴,早不知道传至什么地方,隐瞒躲藏无济于事。
陆承安又跟小陈狱警要了根烟,这次第一口抽得堪称狠厉。
小陈狱警帮他点燃烟后,就走了出去。
不打算继续监听,把私密时间全部留给他们。
“我很可能是个野种。”陆承安嘲讽地开口说。
“......对不起。”纪邈颤声说道,眼泪啪嗒落下来。可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伤心,他那样是快乐的啊。
“我爸......陆霖琪给你打过药剂吗?”陆承安问道。
“......打过的。”
“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打的?”
“......他从部队回来后。”
纪邈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几乎面无表情的陆承安,非常坚持地说道:“儿子,你真的、不爱我和你爸吗?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培养你都付出了什么,你能上那么贵的高中,是我和你的老师......还是我和你们校长......”
“是我一次又一次地付出身体,你怎么能说不爱我呢?”
“可是你不争气,高中学费那么贵,你总是不爱上学......你就那么讨厌学校吗?”
“对啊,景尚很有钱......他特别有钱,我想让你跟他在一起这样以后你会好过点......但是我没想到他这么坏,是他教你不爱我们的吗?肯定都是因为他。”
“他脾气那么差,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他没有礼貌还是总骂你。你怎么能听他说的话呢!”
这次的探监时间快到了,但对纪邈这通控告,陆承安依然花费了一些时间来思索。
再开口时,他仿佛没有把纪邈当成将他生下来的爸爸,而是令他厌烦的陌生人。
“爸爸,你知不知道,星际联盟高中有硬性规定,只要以全校前十的成绩考进去就可以学费全免。”陆承安说,“我高一入校的时候,成绩排全校第七。”
纪邈怔住了,惶惑不解。
他眼里肉眼可见地添上一份慌乱,好像害怕再继续听下去。
陆承安语速加快:“我不是靠你用身体帮我交学费才上的高中,我是自己考进去的。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有一天我突然在你身上闻到夜来香的味道,那时候我高一刚开学半个月。我意识到,也许你从来都不认为我是靠成绩上的高中,也许你从来都认为我是靠你才得到的一切。”
纪邈双手揪住胸口衣服,喃喃地说:“你爸说......”
”而且,我一点都不讨厌学校。相反我特别喜欢它,”陆承安打断他说道,“但我没办法待在那里。我每次踏进学校,都像踩在你丝缕不挂的、任人翻来覆去的肉軆上。”
“你被肆意进入、躏蹂,我总是能听见你哭听见你叫。好像我身为你的儿子,也糙过你的身体一样。那太恶心了不是吗?”
纪邈惊恐:“我......”
“我完全没有办法在学校里好好上学,我总是反胃想吐。”
所以他总是蹭景尚吃蹭景尚喝,一分钱都不愿意花家里的。
他重复道:“恶、心。”
“啊——”纪邈尖叫一声。
“在学校里的时候,你不知道你和陆霖琪是多少学生和老师的谈资。只要有人说你们的时候我都会很生气,我会上去跟他们拼命。因为我爱你们呀,”陆承安咬牙恨恨地说道,“你们教我这样是爱,世上没有人比你们更爱我,我真的很爱你们。我无数次这么说服自己。”
“可是只有在景尚说你们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生气,而且我会非常清醒地意识到你们就是脏就是贱啊。你们根本不爱我。”
“景尚,在你们眼里他对我很坏,非常坏非常坏,但在我这里他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香烟将燃尽,几个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陆承安依然不知这个人到底是死是活。他说:“是他教我自爱,是他说不应该让别人碰我,是他说等成年后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可以用恶作剧的方式利用他的权势自保。”
“爸爸,我有什么错呢。”
“我就是不想像你那样和别人睡觉,怎么了呢?对,我是你生的我该像你,我好像很贱,但我还是不想和别人睡觉,怎么了有问题吗?”
纪邈哭出声音来。
“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吧,爸爸,”陆承安扯了扯自己身上很干净整洁的囚服,腕间的手铐哗啦哗啦响,“这些年,我被你们杀了一次又一次,可他救了我一次又加一次。”
“你再看看我的样子。”陆承安笑容张扬,他是指他没被判死刑,还能和纪邈说话,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告知,“你看呀,他永远都在我死去的时候,多救我一次,确保我活着。”
“纪先生,你喜欢的,你爱的,我一直深恶痛绝。你和陆霖琪让我感到恶心。我现在没有说谎话,我说的都是真话。”
当烂人的孩子拥有自主意识开始反省,懂得羞愧、躲藏,无法认同烂人父母,他注定要在腐烂的血泥里长成另外的模样。
第80章
小陈狱警从外面打开探监室的铁门时, 听到隔着一扇玻璃坐陆承安对面的纪邈发疯地嗥叫。
他似是听到什么话,又或知晓什么真相,一时无法接受,只能用大吼大叫迷惑那些浮出水面的认知。可那种凄厉的声音愈癫狂, 愈能证明某些东西已在他内心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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