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恭维的话说完,楼珣已然看清了昌乐坊的内里样貌,从外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建筑,内里细细划分了多个区域,却显得并不逼仄,几人穿过雅致的游廊,管事道:“公子们若是玩累了,也可去二楼雅间里歇息。”
三人顺着他的话抬头去瞧,也不知哪些能工巧匠,不止这里曲径弯折四通八达,那二楼也是如此。
楼景渊嫌有人跟在身边烦,一抬手:“行了,你下去吧,不必伺候。”
管事眼睛咕噜一转,笑着便要退下,楼珣叫住他:“我有几个下人……”
“小公子您放心,皆是好酒好茶相待。”
恰巧一旁传来一阵尖叫,三人齐齐捂住耳朵,苏铭随意指了个方向,他们边走着,偶尔也停下来看看,楼珣不高兴道:“和斗蟋蟀差远了。”
楼景渊两人也有此意,他们斗蟋蟀的时候,都是自己趴在草丛里一只只抓的,堪称溺爱自己的“常胜将军”,但如今看见这些英姿雄武的斗鸡只会吹毛求疵。
楼景渊干巴巴回答:“一定是这几只鸡长得丑……呵我就说嘛,原来是!算了算了,咱们换个地儿。”
他说到一半改了口,楼珣离开前朝对面望了一眼,是在秋猎时见过的那些纨绔。
“喙似鹰嘴,脖颈粗壮且长的斗鸡才是好斗鸡,”苏铭记着兄长念来念去的话,“这些太次了,咱们去各自挑一只如何?”
楼珣受不了吵闹,他时常捂着耳朵,放下手时带出了几缕白发,他恹恹道:“那挑好了,买下来带回去吧?”
他说着,低头翻自己的钱袋子:“小顺子身上还带了三百两的银票呢。”
“买下来……得先找方才的那个管事,或者老板才行。”
三人环顾四周,走向端着茶水的小厮,苏铭低声与楼珣耳语:“殿下若是倦了,咱们先去二楼歇一歇?”
楼珣下意识抬起脑袋,眼神掠过的同时顿住了。
“殿下?”
苏铭顺着去望,也是一怔:“这不是御前的贺公公么?”
也不知贺揖云站在那里瞧了三人多久,贺揖云的长发用一根簪子绾着,他拢着外袍,被发现了也是好整以暇地翘起了嘴角。
贺揖云遥遥点头行礼,随即转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然而楼珣却隐隐有种感觉,这人是来找自己的。
楼景渊和苏铭不知他的心思,还在说着被贺揖云瞧见自己来这里斗鸡,这位贺公公会不会向祖父和父王告状,说罢,纷纷看向了楼珣。
楼珣一捂脸,勉强跟着开始担心:“我一定会被父皇再罚写三十个大字的。”
“殿下,”贺揖云踩着木屐,神情自若地再次出现,他似乎不在乎身处何处,“时间尚早,奴才带您玩一玩?”
苏铭与楼景渊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圣上身边的公公不放心皇子出行。
楼珣吸一口气想要拒绝,但贺揖云唇角的笑意加深:“殿下,请。”
“去吧,知道你累了,我和苏铭帮你挑一只鸡冠最红的斗鸡,放心吧!”
第46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5
楼景渊说完, 甚至将楼珣推向贺揖云,他小声道:“贺公公跟过来了,你怎么都不说一声的?还是不是兄弟了?帮我拜托贺公公, 千万不要在我父王面前说漏嘴啊。”
“我……”
楼珣还没有开始拒绝,已经站在了贺揖云两步之外,那两人已经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转身很是放心地离开了。
楼珣迅速抬起眼皮看了贺揖云一眼。
“殿下,随我来。”
贺揖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先行走了两步又回首,轻声细语道:“昌乐坊鱼龙混杂, 殿下若是不能跟紧些,丢了就大事不妙了。”
【他威胁我。】
楼珣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终于抬起步子。
楼珣不擅长和疯子打交道。在他看来, 楼煜是个心理黑化偏执阴郁的疯子, 最为可怕的是疯狂中残留着一抹理智, 楼珣时常会在想, 或许没有贺揖云,楼煜也能轻松要了自己的命。
但贺揖云与楼煜不同,初次接触时, 楼珣甚至对他有几分好感, 然而现在贺揖云在楼珣的心里,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古怪, 如今楼珣也不能确定他对自己朦胧模糊的友好,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现在是在临芳殿里,楼珣不会慌张,但他左右看了看四周,跑不过打不过, 心一沉跟着贺揖云走上了去往二楼的阶梯。
穿过二楼那道虚掩的竹门,又是几次左拐右拐,贺揖云挥手让伺候的小厮退下,他为楼珣推开门:“殿下,请。”
楼珣抿着嘴唇忍住没有看他,进去之后先摘了戴了一天的兜帽,这间雅室没有点熏香,只在角落里放着几盆花果,处处可见竹叶纹样,楼珣的脚步渐渐停了,身后的那人却是缓步越过了他。
走动之间,贺揖云袖口、袍角看得楼珣一怔,莫名有一种直觉,这个房间就是贺揖云的。
“殿下,”没有外人,贺揖云虽是一口一个殿下叫着,却好像只把它当做一个普通随意的称呼,他绕过屏风,稍稍弯着脖颈垂头,拿起茶壶在沏茶,“我方才听见了世子的话,过来坐下歇一歇吧。”
楼珣摸不准现在该以何种态度对他,便站着没动,又被贺揖云眯着眼睛催促两声,才慢吞吞走过去。
刚坐好,一杯热茶放在了他的手边。
“我瞧殿下身子渐好,今日可以饮茶了么?”
楼珣的嘴唇动了动,但不等他回答,骨相分明的手探了过来,他下意识要躲,却被那只手灵活地捏住了后脖颈。
仿佛那是把抵着后心的刀,在他不设防的时候会猛地刺进来,霎那间楼珣的腰背从头到尾哆嗦了一下,贺揖云没有放过这个反应,轻笑一声,在楼珣挣脱前松开了手,和颜悦色道:“喝茶。”
“……”楼珣憋了会儿忍下去,干巴巴道,“今日出宫之前喝了一次药,这茶,贺公公喝吧。”
贺揖云坐在另一侧,抬手打开了窗,底下嘈杂的声音传来,他笑道:“殿下是怕我下毒?可殿下分明清楚,我若是想要您的命,实在用不上那些东西。”
楼珣听见他直白的话语立即一惊:“你……”
“莫要紧张,”贺揖云瞧见他的反应太有趣,眼里的笑意不减,“我请殿下来这里,不过是才知道前段日子,在昌乐坊外候着的小顺子四处打听过我的事情,尤其是,打听过我和宜妃娘娘之间的关系。”
外面的喧嚣声越大,却比不过楼珣心里的鼓声。
“殿下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早已看出来我与宜妃、七殿下之间有些牵扯,”贺揖云继续道,“但好奇的话,殿下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他转过脸,望着惊疑不定的楼珣,好一会儿才说:“怕什么。”
楼珣捏着桌角,一脸麻木似乎打定主意不开口。
“这模样,我倒是见多了,”贺揖云忽而探手掐了把他的脸,“啧,可怜,在宫里精心细养十几载,却变成了如今这般可怜模样。”
他的话里玩味太浓,似乎楼珣在他的眼里只是个有趣、逗弄两下的小玩意儿,楼珣不想听他拐弯抹角说下去,索性站起来:“既然你已经挑明,是,是我让小顺子去查的,但是贺公公,我日后可以保证不会和七哥作对,也不会碍你们事……”
“死人才不会碍事。”
楼珣后退几步离他远一点:“……你不能杀我。”
他深呼吸一口气,一边警惕着贺揖云想往门口挪动,一边冷静道:“今日京城里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就算杀了楼景渊和苏铭,杀了外面的小顺子和侍卫,还能杀遍全城的人么?只要父皇和皇兄细查,总会查到这里。”
“亮爪子了?”贺揖云坐着没有动,“殿下,半年之前是奴才救了你,你怎会认为我要杀你?”
楼珣被他的阴晴不定逼的攥紧拳:“因为七哥那时候是真的想要我去死。”
贺揖云一挑眉,朝着他走过去:“楼煜是楼煜,我是我……于我而言,更想看着殿下活下去,出乎他们预料的活下去。”
小孩儿这半年卯足了劲抽条长个儿,如今一眼望过去,已然是个唇红齿白、稚气未脱的俊俏小少年了。
他迈着轻缓的步子紧逼,楼珣的汗毛竖起,躲不开直接撞倒了屏风,“砰”的一声,屏风倒在地上,镶嵌的玉石四处迸溅,有几颗砸在了他的靴面上。
贺揖云凤眼一转,冷了下来:“还跑吗?”
楼珣一咬牙,往旁边迈了一大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假如七哥是因为被父皇拒绝封藩一事迁怒于我的话,我只能说一句冤枉,更何况皇命难违……”
“你比那些小崽子有意思多了,”贺揖云拢一下外袍,在楼珣眼里又恢复了从前的道貌岸然,他退后,“日复一日斗来斗去,没什么意思。”
他再次坐到窗边:“殿下,你不同,你天真笨拙,没人告诉你,靠装傻根本在宫里活不久么。”
楼珣张张嘴,知道他没想要自己的命,稍稍放松下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再笨,也有父皇和皇兄倚靠,难不成你想让我管你叫爹吗?”
闻言,贺揖云笑出了声,他对依旧在戒备的楼珣招手:“过来。”
“……我要回宫了。”
“过来,再说两句,就让你回去。”
楼珣不情不愿地走到窗边,贺揖云让他往下看,他随意瞥了一眼,嫌弃说:“好吵。”
方才再怎么张牙舞爪,可现在还是如此不设防地站在窗边,将背后露了出来,贺揖云只是勾唇笑了下:“殿下说迟早会查到这里,但我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查到我。奇怪,殿下这般怕我,怎会愿意跟我过来?”
“如果你为了七哥来杀我,我跟着楼景渊他们也是连累,说不定你会嫌麻烦放他们走。”
“顾虑太多,不是什么好事。”贺揖云啧了一声,示意他离开,“回去查查你喝的药,还有你的母妃。”
楼珣迫不及待的脚步一顿,猛地回首。
“早说过了,殿下,你好天真啊,”贺揖云对他笑得温和,却无故让楼珣打了个颤,“能救你的人,绝非是你口中的倚靠。”
.
苏铭和楼景渊挑来拣去,还算满意地买了三只斗鸡,昌乐坊的糕点尝着不错,两人吃了几块,便看见管事领着楼珣走了过来。
“贺、咳,怎么自己一个人?”
楼珣现在的思绪如乱麻,拿什么话敷衍过去的也不知道,不过楼景渊两人没有起疑,只是更关心失魂落魄的自己。
他们被管事恭恭敬敬送出了昌乐坊,小顺子等人见天色渐晚,也是该回宫的时辰了,便各自驾马车候着。
苏铭家里管得严,斗鸡只能先放在荣王府,楼景渊走去自家马车,还未上去,听见楼珣唤了一声自己。
楼景渊:“何事……楼珣?”
残阳余晖里,楼珣静静望来,那张日渐鲜明漂亮的脸上,竟有几分难言的委屈和难过。
贺揖云和他说了什么?楼景渊朝他走过去,连带着惊扰苏铭也下了马车:“什么事情?”
“……我想在今夜宿在荣王府。”楼珣的心绪难平,嗓音也哑着。
两人闻言立即感到了为难,怕他耍从前执拗的性子,苏铭道:“这恐怕不行,殿下,明日是你的生辰,按例要给皇后娘娘请安,等你午后用完寿宴,我和世子下了书房去临芳殿找你,如何?”
楼珣沉默着点头,再次看了眼楼景渊才上了马车。
小顺子找出今早的衣衫,楼珣默默换了回去,小顺子帮主子整理略显凌乱的头发,轻声问:“殿下为何不开心?”
可楼珣一直没有回答,直到回了临芳殿,他忽然拉住小顺子:“有一件事,需要你再去打听。”
小顺子摸不着头脑说:“殿下吩咐便是。”
楼珣一顿。贺揖云提及了这具身体的母亲,但他对其印象只来源于楼景珩,他也问过临芳殿的宫女太监,可没有侍候过琼妃的,他们只知道是外族送来与大雍和亲的公主,因为生下自己伤了身体,在惹怒章元帝之后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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