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雪还未停,禁军已经早早清扫过这条前去湖边的小路,楼珣踩上去,听见靴底发出阵阵的咯吱声。
鞋印一路朝向湖边,楼珣在自己经常钓鱼的地方停下,他往一旁看了看,小顺子从雪里找到半截断掉的鱼竿,楼珣用它扎进雪里戳戳湖面,感受到阻隔后再一用力。
“是结冰了,不过有些薄,看来是不能上去踩踩了。”
听到这略带可惜的话,小顺子提起的气放心地松了。
楼珣扔了鱼竿环顾一眼四周,雪漫群山,一白无地,他想再随意走走,但又觉得冷,对小顺子道:“你回去拿一个手炉过来。”
小顺子哎一声:“奴才去去就回。”
“一会儿去前面找我。”
楼珣慢悠悠顺着湖面走:【我想可以在这里搭个小亭子,四面挂上遮风挡雪的棉门帘,以后就能在这里赏雪,还能试试冰钓。】
他一向喜欢把住处打造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又是望了眼湖心的凉亭:【可惜已经结冰了,现在不方便乘船过去,之前若是搭座桥也好。】
【是,不过建亭子的事情,要等化了雪,才能去山里砍树做准备……楼先生,你先停下不要动。】
楼珣原本满足地眯着眼睛在听,闻言立刻顿住身形。
【躲起来。】
躲?楼珣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他转着脑袋看到一块靠墙的石头,轻手轻脚躲在后面蹲下身,他谨慎收起氅衣时瞥见了背对自己站着的亲卫,楼珣一眨眼睛,原来楼煜是宿在了这里。
【请放心,很安全。】
院墙太高,模糊的声音隔着几堵墙传来,楼珣虽然听不清楚一个字,但距离近,有7458兢兢业业转达,他继续听下去,楼珣脸颊一绷,震惊过后神色渐渐凝重。
【楼先生,恭喜,现在可以算做是触发剧情了。】
楼珣还没有去了解贺揖云的难处,猝不及防得知这个消息时抿紧了嘴唇,他有些紧张:【我现在就要冲出去吗?你先等一下,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7458正在烦恼楼珣冲出去不得当即丢了小命,闻言赶忙回:【什么问题?】
【这个紧要关头,有且只有这一次吗?】
按照楼珣接受到的剧情来看,他曾经一度猜测这个所谓的紧要关头,是指两位主角产生几乎无法调和的矛盾的时刻,也应该在两人产生感情之后,楼珣还在傻愣愣等着,怎料如今楼煜却在谋划杀了贺揖云?
难道他对贺揖云没有爱,只剩下恨了?
7458没有停顿:【不,楼先生,现在只是触发剧情,什么是紧要关头,需要你自己的判断。】
楼珣缩在石头后面犹豫不决,7458看见他紧紧拧着的眉间,权衡了下还是道:【如果你没有把握这次机会,就要想办法保住贺揖云的命了。】
寂静之下,楼珣思虑几个来回,终于慢慢站起来,沿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即便不是出自真心,贺揖云也救过我三次。】
7458是一个话很多,往往需要楼珣制止的系统,它这次忍了忍,没有憋住:【那么这次楼先生想要尝试救贺揖云,是出于真心吗?】
楼珣已经看到了揣着手炉找来的小顺子,他愣了愣,弯起嘴角笑了下:【大概,我的确不想让他死。】
小顺子老远跑过来:“殿下冷不冷?”
“你去请贺……”
楼珣下意识说出话,他摸到了手炉,也不知道小顺子放了多少炭,烫得他一抖。
“殿下?”
“……不,”楼珣一顿,慢慢走回去,他在思考,语速轻缓,“等雪化了,你陪我去一趟京城,我有一些事要拜托苏铭和堂哥。”
他虽然及时停口没有让小顺子去请贺揖云,但自己生辰当日,这人却来了避雪居。
一早,楼珣刚刚洗漱过后坐在长榻上,在避雪居伺候的人挨个儿上前说着吉祥话,楼珣分发金叶子,另一个厨艺最佳的小太监道:“奴才给殿下做了一碗长寿面。”
楼珣等了等,没有听见小顺子或是谁说给殿下做了鸡蛋糕,他悄悄松了口气:“嗯,一会儿端来吧。”
小太监们退下,小顺子又走了进来:“殿下,贺公公来了。”
楼珣靠着软枕有一搭没一搭弹着金叶子玩儿,听见此话道:“请他进来,你先下去吧,不必在这里伺候。”
小顺子应是,房门几次开合,楼珣眯起眼睛,看见贺揖云逆着晨光走进来。
例行的行礼请安之后,楼珣请他坐下不动声色打探道:“贺公公何时回宫呢?是要和七哥一起回去吗?”
“奴才瞧着雪消融了大半,”贺揖云淡淡一笑,“若是顺利,今夜便会启程赶回宫中,至于睿王……”
楼珣追问:“七哥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是,他另有圣上吩咐的差事。”
还好是这样,贺揖云前来宣旨一定有禁军随行,现在楼煜又有别的事情要忙,等贺揖云到了宫中常伴圣驾,楼煜也不会轻易找到机会,不过他若是聪明人,也该知道此时下手实在太蠢。
楼珣这般想着,正要说句客气话混过去,只是刚刚撩起一点眼皮,便是骤然漆黑。
他蓦地攥紧手指。
便听贺揖云笑道:“今日是殿下的生辰,殿下玉叶金柯,想必要什么都会有人抢着送到殿下手里。这几日奴才苦思冥想,寻常百姓家里有个说法,体弱多病的孩子往往要取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名,殿下就叫,弱疾,如何?”
楼珣眨了下眼睛:“不好听。”
第63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32
贺揖云反问:“不好听?奴才再想第二个。”
“还是不要了, 且不提我的身份,”楼珣抿着嘴唇,“我与贺公公毕竟非亲非故, 还有,如今我也快到了及冠的年岁,取小名太晚了一些。”
短暂的沉默之后, 他听见贺揖云独特的轻柔和缓的嗓音轻笑一声,低笑说道:“听殿下这般说, 倒是奴才疏忽了。”
楼珣的眼疾突如其来的发作,他这人虽然并不对腿疾、眼疾感到避讳自卑, 但也不会主动示弱寻求帮助,他镇定道:“我知道公公的好意,在此心领了, 只是……”
他说着, 原本搭在小桌上的手臂收回, 却是宽袖带倒了盛着金叶子的瓷盘, 楼珣只觉有什么砸在了自己的腿上,已经挪到了桌边的手警觉地顿住。
房间里只有两人,瓷盘砸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贺揖云的视线慢慢从下上移, 看见金叶子洒在了楼珣的身上,有几片飘了飘落地, 贺揖云掠过它们,去看楼珣的眼睛。
楼珣刚要动一动,贺揖云说道:“殿下,前面是碎片渣子,还是先不要动了。”
这话说完, 楼珣听见了一些声响,贺揖云会武功且武功不低,身姿矫健,步履轻盈,他还记得之前打探消息的小顺子回来后,十分夸张地说了句“贺公公走路几乎无声”,许是自己失明,也许是贺揖云看出了什么故意为之,他清晰地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
一只温热的手拂过楼珣的膝头,楼珣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被贺揖云顺势按住。
“殿下别动,那一盘的金叶子都在殿下的身上。”
因为骤然失明,楼珣整个人不自在地僵着,他咽了下口水:“去叫小顺子他们来收拾就好。”
贺揖云一点点捡起金叶子,随口说:“我不也是奴才么。”
他又撩起袍角蹲下去去拾碎瓷片,一抬眼,将楼珣纠结难为情的神情尽收眼底。
贺揖云一寸寸打量过去,那日他是去找了平阳子询问楼珣的病情,不过得到的答案却令贺揖云的心渐渐沉了。
平阳子道长先是摇头叹气:“宁王殿下身上的毒残留太久,这几个月里,贫道常去为殿下施针压制毒素,但奈何医术平庸,无法彻底将其拔出,若再任由毒素侵扰,如此下去,殿下所剩时日无多。”
贺揖云听完,一直在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许久道:“他的眼睛呢?”
“……宁王殿下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如何,”平阳子道长再次摇头,沉声道,“贺大人,劳心劳力,太过忧虑,都只会让王爷的眼疾加重,大人多劝诫几句,让他在避雪居里安心静养。”
回忆戛然而止,他将碎瓷片摞好放在一边,站起来后伸出手在楼珣的眼前摆了摆,方才的难为情已经淡去,楼珣一无所知地目视前方,眼睫颤着,但空空如也的眼神却不知该落在哪里。
贺揖云直勾勾看着他,丝毫没有掩饰眼底浓重复杂的情意,他的手缓缓蜷起,一点点凑到楼珣的脸旁,但在指节即将触碰到细腻的皮肤时又收了回来。
凤眼闭上再次睁开,将眼底的不同寻常的一切掩去,贺揖云笑问:“殿下方才是想去哪儿?”
楼珣顺着声音仰起头“看”他:“没有想去哪儿,坐累了,想找个舒服的地方靠着。”
贺揖云轻轻一嗯,没有走开,站在他的面前俯身,楼珣后知后觉嗅到了扑面而来的清爽回甜的气息,认出了是贺揖云沾惹在身上的果香,他正要往后避开,一动,察觉到背后多了个软枕。
他靠着软枕,僵了许久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听见贺揖云坐在长榻上,似乎在拨弄那些金叶子。
“方才殿下的眼睛好好的,”贺揖云将金叶子放在一边,“怎么会突然发作?”
睁着眼睛也是徒劳,楼珣索性阖眼:“时常会这般,贺公公不必在意。”
贺揖云问:“会好吗?”
“兴许吧,”楼珣一顿,含糊不清回答,“等一等,会好的。不过平阳子道长果真如公公所说,医术精湛……”
“殿下,”贺揖云笑了一下,嗓音和缓道,“你我这般熟识,何必再说客套话?我问过他了,之后会再为殿下留意别的医师。”
楼珣的手指动了动,之前他对贺揖云说过是治不好的,不过贺揖云显然没将这话听进去,他静了会儿,无奈笑道:“提前谢过贺公公了。”
两人随意聊着事情,楼珣还在有意无意套有关楼煜的事情,他本以为贺揖云察觉出来后会绕过去,但贺揖云几乎称得上知无不言,无论是楼煜、太子还是朝野之中的事,甚至楼珣有一些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他也会耐心引着楼珣想明白。
楼珣再次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贺揖云是在有意教导自己,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点点的古怪,没来由地记起楼景渊的那句“你是贺公公看着长大的”,古怪更大了。
仔细想想,贺揖云是对自己有一些莫名的友善,偶尔会让楼珣联想到他是在逗弄解闷的小玩意儿,他想要小玩意儿活下去,也不过是在期待所带来的新鲜惊喜。
但谁会对解闷的小玩意儿如此堪称悉心的教导,几乎是在手把手地教了。
“殿下,”贺揖云看出了他在出神,温声道,“方才说到楼煜提出的新军制,殿下有别的不同的看法吗?”
楼珣跑远的思绪扯了回来,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这种政事一知半解,他沉吟片刻才说:“七哥这几个月来领兵作战,我想新军制是他深思熟虑之后谨慎提出来的,不过七哥这么急着想动兵权,皇兄大概是不愿的吧?若是有机会,贺公公不妨劝……”
贺揖云淡笑着:“劝睿王?他那人素来一意孤行,狠戾无情,喜怒无常,怎么会听奴才的话?”
楼珣怔愣,眼睛都忘记眨了,那边楼煜谋划要贺揖云的命,这边贺揖云都快要把主角攻贬到地里去了。
他有一点懵,越发看不懂两位主角,不过楼珣很快自我开解,从昨天触发剧情来看,他们有没有产生感情不重要,这次的任务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爱不爱、恨不恨的,如果不是被恋爱部门的系统7458绑定,楼珣对别人的爱情一点也不感兴趣。
“七哥是有些吓人,”楼珣不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委婉提醒道,“贺公公平日里也要小心一下……”
他说着,忽觉漆黑的眼前染上了朦胧的橘色,楼珣眨着眼睛,一转头对上了贺揖云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句“贺公公看着我做什么”还没有说出口,贺揖云从容垂眸:“一个时辰,之前也这般久吗?”
楼珣一静,笑了:“不是的,会越来越久,直到……今日的天色真好,亮堂堂的,贺公公若无别的事,不如尽快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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