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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还没有走到牛棚，楼珣便已经闻到了黄焖黄鳝的鲜香气，方予乔先迈进去，转身替他打开另一扇破旧的木门：“慢慢来，小心。”
楼家村的条件清苦，没有多余的地方接纳十几个知青，只有足够大的牛棚还算是可以，村支书只能将生产队的牛放在老乡家里养着，腾出牛棚后草草打扫了两遍，让知青们住了进去。
楼珣难掩住心里的好奇，进来后先是打量着这里，西面是厕所，东边墙角冒着热气的棚子看来就是厨房了，站在门口还能听见知青们的说话声，一旁的草棚子下面还堆着柴火堆。
方予乔先去将自己的东西放下，又给楼珣指了指东面的茅草屋，说是他们男人住在那里，女知青则住在西面。
之后引着楼珣去厨房里，像是看出了他的好奇，主动道：“看着破了点，但除了有些地方漏雨都不错，而且村支书提过一嘴过了秋收再让人来修炕。”
楼家村的村支书，不就是楼川的亲大伯吗？
楼珣回忆起从林婶子那里得知的信息：“能够住得舒服一些总是好的。”
话正说着，从厨房里走出个有个微胖的戴眼镜的男人，他擦着汗，看见了两人一愣，很快又换上了得体的笑：“哎予乔你回来了，这位是？”
“是我朋友，楼珣，”方予乔说完，再温声对楼珣说，“他叫宋陆军，是渭市人，和我一起来楼家村的。”
相貌出众的人，即便是同性也会对其生出好感，宋陆军伸出手对楼珣友善笑着：“你好，楼珣同志，你也是楼家村的人吗？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楼珣与他轻轻握一下手很快收了回去，他点头一嗯，方予乔自然而然接过话去替他解释两句，末了道：“黄鳝做好了吗？”
“快好了，里面有点热，我出来透透气。”
天色昏暗，牛棚里还没有点起油灯，宋陆军本来就是近视，他往外走了两步，这才看清了楼珣手里突兀的拐杖。
接着宋陆军下意识去看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青年的腿，不由得心里暗道一声可惜，是天生残疾，还是……
方予乔不动声色地迈一步挡住这抹冒犯意味的视线，笑道：“这几天是热，待会儿是端出来吃吧？”
宋陆军收回视线，他尴尬地笑着：“没错。啊对了，予乔。”
他轻咳两声，再上前两步低声道：“刚刚志哥说，赵小芳他们几个在老乡家里吃饭，但咱们不能在这里吃独食，他要给女知青她们留一半。你抓的黄鳝最多……”
方予乔打断了他的话：“没关系，都是朋友，互相帮衬着点不碍事。”
宋陆军拍拍他的肩，讪笑着去找凉快地儿，方予乔侧脸问楼珣：“饿了吗？”
“还好，”楼珣顿了顿，还是问道，“柳知青她不在这儿？”
方予乔立即道歉：“抱歉，忘记告诉你了，不过她们一会儿就会回来，等下我悄悄指给你看。”
楼珣动动嘴唇，没等他回答，黄鳝以及豆饼子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侧过头去瞧，几个知青端着三个盆和碗筷走出来，见到方予乔和宋陆军开口便是：“予乔、陆军，赶紧收拾家伙啊！”
“哎哟哎哟刚出锅，要烫死我了。”
几个人一阵忙活，在空地支起了两张桌子和板凳，点上了油灯，他们早早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青年，青年却对他们频频投过去的眼神不甚在意，终于是有人忍不住问起他是谁。
“我是予乔的朋友，”楼珣对他们弯起嘴角礼貌笑了下，“我叫楼珣。”
楼珣。
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轻巧说出，被刚迈出屋子的王志听见，却是在耳边掷地有声，他死死盯着这个叫做楼珣的人的背影，咬紧后槽牙，握紧了拳。
只有侧过脸让楼珣坐下的方予乔看到了王志的表情，他心中一动。
暗地里发生的一切，楼珣并不知道，这些知青们果真像方予乔所说的一样友善，虽然看得出来他们免不了对自己伤腿的好奇，楼珣尽量做到忽视就好。
方予乔盛了一碗玉米汤，又特意挑了一碗的黄鳝和黄瓜，他放在楼珣的面前：“给，可以吃辣吗？”
楼珣点点头，难得见荤腥，他吃了几口才发现方予乔的面前什么都没有，身边的知青开始彼此闲聊，有些吵，楼珣凑近了点，问他：“你不吃吗？”
“你先吃，”方予乔又给他夹了个豆饼，“我等会儿再吃。”
微微上挑的凤眼划过一丝狡黠，他压低了嗓音，悄悄补充说：“里面十条有八条是我抓的，你多吃点，黄鳝补虚益气，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
这两碗楼珣已经下过筷，他有些迟疑，就算是食物匮乏，大概方予乔也不会乐意吃自己碰过的饭菜。楼珣只好说声谢谢，他咬了一口豆饼，一掀眼皮却和对面的一个人对上了眼神。
长得还不赖的王志皱紧眉头，上下打量了楼珣七八遍，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做楼珣的小白脸比自己俊多了，一想到柳淼决意嫁给这个人，即便她解释过只是看中了这个男人的钱，但王志依旧忍不下胡思乱想，假如，假如柳淼真和楼珣好上了……
“砰”的一声闷响，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王志脸色青黑，他刚才没压住手劲儿，洒了半碗的玉米汤，有一些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干嘛呢，黄鳝给女知青们留了一半啊，宋陆军对王志明显的怒气感到了纳闷：“志哥，这是生什么气？”
王志依旧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楼珣。
楼珣细嚼慢咽吃着黄鳝肉，被几双眼睛盯看，他慢半拍地抬起头来，表情还有些迷茫和无辜。
看得王志牙根痒，他扯出笑：“还以为是楼家村的人都挺有分寸的，怎么，是故意来这里抢我们的饭吃吗？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楼珣一头雾水：“……”
7458及时提醒：【楼先生，这位在血缘上，是女配孩子的父亲。】
楼珣和它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重新拾起人设，在几人注视之中慢慢放下碗筷，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予乔，我先……”
王志冷哼道：“一看就是个偷懒的滑头，知道劳动最光荣这句话怎么写吗，哦我忘了，你不会没上过学吧？”
“志哥……”
方予乔在桌下轻拍一下楼珣的手背以作安抚，他静静地抬起头看向王志：“志哥，生什么气啊？这些还不够吃吗？我刚才看厨房里还有点儿，陆军，麻烦你去端过来。”
宋陆军左看右瞧，起身去了厨房。
“既然志哥你说‘劳动最光荣’，那我也有句话要说，凡事要实事求是，了解清楚再讲话，”方予乔不顾王志更加青黑的脸色，继续道，“楼珣是我的朋友，今天中午是我顶着大太阳，捉了将近一盆的黄鳝带回来。我想着大家伙收麦子辛苦，只能麻烦楼珣大老远的过来吃一顿，如果志哥对这件事还有意见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分灶做着吃。”
王志攥紧拳一砸桌，冷眼瞪向方予乔。
这时宋陆军端着另外半盆回来了，他特意放得离王志远一些：“志哥，吃……”
“好啊方予乔！”
王志猛地站起身，冷哼一声，再瞪视一眼安安静静的楼珣，才刚起了个头，就被方予乔不轻不重地打了回去，他气急败坏撂下一句话直接离开，走到楼珣身侧时，一只装满井水的盆挡住了去路。
连个盆也敢挡我的路，王志愤愤抬脚将盆踢飞——
径直泼在了楼珣的身上。
【楼先生！】
“楼珣！”
方予乔瞧见了却来不及帮他遮挡，清隽的脸庞在那一瞬间扭曲了下，有些可怕，他很快勉强压下了怒火，尽量温和问着：“楼珣？是冷水，你还好吗？”
“王志！你这么做太没礼貌了！”
“没错，楼珣同志做错了什么，你要泼他一身的水！”
耳边是方予乔对自己耐心的关切，是知青们对王志没有礼貌的指责，楼珣放在大腿上的手慢慢收紧，手指抓住了布料。
他的腿，很疼。楼珣每晚都要热敷才能让这条右腿脱去麻木，此时被井水激起了寒凉，迅速泛着细密彻骨的疼痛。
楼珣忍不住打了个颤，他看向方予乔，呼吸略显急促：“可不可以借我换一条裤子？”
第10章 年代文里的路人10
他感到不舒服吗。
方予乔离得很近，清楚地看见楼珣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嘴唇，他忍不住伸出了手，指尖很快碰到细腻的手背，方予乔在收回和继续之间徘徊犹豫，手却诚实地覆在楼珣的手背、最后握住了楼珣的腕间。
方予乔没有问缘由：“好，穿我的，可以吗？”
楼珣点点头，即使是夏夜，但他等不及湿透了的裤子被带有温度的空气、自己的体温烘干，他站起来，因为太过急切，身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晃了晃朝着方予乔倒过去，方予乔稳稳扶住了他。
幸好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在王志身上，幸好方予乔扶住了自己，没有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
方予乔巧妙地搀住青年，让他半个身体依靠着自己，在旁人看来却只是方予乔搭了把手，宋陆军递来楼珣的拐杖，没有掩饰担忧问：“楼珣同志要回去了吗？对不起啊，楼珣同志……”
“我带他先去换条干净的裤子，”方予乔接过拐杖，打断了宋陆军的话，语速比平时快了些，“陆军，你能帮忙我重新装一碗黄鳝肉和豆饼吗？”
宋陆军哎一声应下：“行，我装得满满的，你放心好了。”
几个知青早就看不惯王志目中无人的态度，围着他不停责怪，但王志拒不道歉仍在狡辩，嘴硬的只说看不惯楼珣这种小白脸，方予乔最后再瞥一眼他，呼出一口浊气，低声对楼珣说：“慢慢走过去，可以吗？”
“嗯。”
走了两步，楼珣实在是被腿疼折磨得心生恐惧，不由得松口，低低的嗓音里满是忍耐：“可以快一点。”
方予乔默了一瞬：“好。”
话音刚落，他握住楼珣的手臂，让其搭在自己的肩头，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方予乔稍稍弓着背，温热的手把住了青年的腰背。
记忆里从没有和别人这般“亲昵”相处过，手心的热度轻而易举地透过了薄薄的衬衫，楼珣似乎被烫到了，又是止不住一哆嗦。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被方予乔察觉到，以为楼珣怕痒，轻声说：“抱歉。”
他充当楼珣的右腿，很快进了房间里，方予乔让他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关上门后点亮了蜡烛，找出自己一条短袖上衣和长裤放到楼珣的手边。
“我看着门，不会有人进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楼珣已经转过身背对他，摸向了衣摆。
【……】7458纠结，该不该提醒宿主，这本书的主角性取向是同性？咦？好像没有问过楼先生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方予乔还没来得及移开目光礼貌回避，属于楼珣的那片清瘦的、似月光一般白的后背裸露在自己的视线中，在昏暗的烛光中沉静无瑕，干净修长。
楼珣穿好短袖上衣，遮住了方才的惊鸿一瞥，他脱去鞋子，低头开始解下腰带，方予乔堪堪回神，狼狈地垂下了眼睫。
身后的门似乎将这里与外界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方予乔的耳边除了自己逐渐清晰的心跳声，只有布料摩挲发出的沙沙声响。
不知为何，布料声停了，方予乔收紧了手指，视线缓缓上移，随即顿住，呼吸微滞。
一只漂亮瓷白的手出现，小心翼翼揉捏着因为冰凉而麻木的腿肉，自骨感分明的脚踝往上瞧去，如同锯齿般狰狞的撕裂伤口刻在那截温腻柔韧的小腿上，留下了一道道疤痕，找来找去，找不到一块巴掌大的好地方。
旖旎暧昧的心思刹那消散，方予乔的眼里只有那些伤疤，心里是兵荒马乱之后的无措。
他一定很难受。
方予乔的睫毛轻颤着，堵满了胸腔的郁郁难以随着呼吸呼出，闷得嗓子发干发涩，他看着楼珣提起了裤子，又是等了会儿看见青年站了起来。
“予乔，谢谢你。”
楼珣收好自己的衣服，终于摆脱了潮湿让他放松下来：“我回去把衣服洗干净后再还给你。”
方予乔走上前找了个塑料袋子帮他装起来：“没事，不着急。现在好些了吗？怪我……”
楼珣一歪脑袋，神色认真道：“为什么要怪你？要怪你好心留我吃晚饭吗？但我觉得黄鳝很好吃。”
“下次有时间我再去河里捉，”方予乔心里的愧疚被他的一番话轻飘飘安抚了，“全部送给你。”
想吃，但是楼珣想到了自己的厨艺，面露难色：“我不会做。”
方予乔对他笑了下：“我会，我做给你吃。”
多好的人啊，楼珣看着他，心里叹气，可惜他是主角，自己是路人甲……或许等任务完成之后，可以试着接触做好朋友。
方予乔吹灭蜡烛，两人走出房间，王志已经不见了人影，知青们再次聚在一起吃着晚饭，心大的宋陆军抬手招呼他们：“予乔，楼同志，过来吃饭啊。”
“是啊，一起吃呀！”
“我们……”
方予乔只说了两个字，侧过脸去看楼珣，楼珣设想了下此时自己该做出的反应，犹豫摇头：“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家了。”
“嗯，也行，”清秀的知青对他笑笑，走过去和同伴们说了几句话，拿了碗黄鳝回来，“楼珣，我送你吧，我不放心你自己回去，好不好？”
7458散发着比月亮还要亮的柔光：【他可真是个好人。】
【嗯，我也这么认为。】
楼珣没有推脱，月光引路，他和方予乔慢慢走上了回家的返程，方予乔会问他从前做什么工作，他则问方予乔知青平时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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