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张。
棕发少年捏住扑克牌的边缘,黑桃的一角依稀浮现。
林教授不禁屏住了呼吸,明天杰身体微微前倾。
啪——
黑桃9。
齐朗清笑出声来。
呵呵,他就知道,从小到大都倒霉至极的家伙怎么可能会……
“啊,”路骁惊呼一声,“我们赢了!”
什么? !齐朗清愕然望向桌面,正中央的首发位上,席昭也悠然掀开了最后一张牌。
梅花9,黑桃J,方片10,红桃10,黑桃10。
黑发少年眉梢微挑:“ AK两对很大么?”
——本场最高三条10。
“我去!小师弟什么时候凑到三张10的?!”
“我眼花了?他开始不是一手散牌吗?”
“哎呀!”对德扑有些研究的赵师兄以拳砸掌,几分懊丧道,“我们都走进死胡同了。”
就如席昭对路骁所解释的,德扑里最终决定胜负的是牌型本身的大小,而24张牌的特性让众人明白肯定能抽到AK这类的大牌,下意识就忽略了九十这种小牌,所以在看清手牌的那一刻,席昭就放弃了凑高的方案。
……
啪、啪、啪。
掌声响起,明天奇含笑看向明天杰:“真是精彩的对局,八百万打平,大哥,承让了。”
明天杰松开掌心,朝远处下属使了个眼色,牌桌上,齐朗清的手机铃声响起,借口要先谈个生意,正巧路骁想去厕所,双方便在决胜局前叫了暂停。
水流穿过指缝,棕发少年拍拍紧张发热的侧脸,舒出一口紧绷的气息。
另一边水龙头被打开,镜面映出alpha恢复温和的表情:“配合得很好,不过阿尧,你就打算一直躲在他的身后,当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吗?”
“你又在瞎说什么?”路骁眼神警惕。
抽出纸巾,齐朗清擦拭着指尖水滴:“没错,我承认你们看出了牌局的破绽,黑桃A在末尾几张牌里,可你上一局开场拿的是顺子吧?为了帮他触发'强制洗牌',你拆掉了自己的连牌。”
路骁不语,顶级alpha的戾气丝丝压迫过来。
齐朗清恍若未觉,继续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吧,原本所有人都认为你能赢过我,结果你不仅没抽到那张万能牌,更把自己整场最高的顺子拆成了比我还小的两对,但如果你坚持下去呢?”
卸下所有伪善, alpha的眼神嘲讽至极,是路骁从小到大经受最多的怨毒嘲讽。
“我听到了,你开场是不是还问过他,顺子和三条哪个更大一些,所以其实你只要坚持下去,你不仅能赢过我,”齐朗清压低嗓音,宛若蝮蛇吐出蛇信,“你甚至还能赢过你家那位席昭同学。”
“够了!”路骁怒目而视,狠狠揪住了齐朗清的衣领,“你给我——”
“人们在为他欢呼尖叫——!”齐朗清猛地甩开制掣,头一次反手揪住了棕发少年将他“砰”地一声摁向身后的镜子,“可谁又记得你呢?!”
“你努力脱离林阿姨和路叔叔的掌控,为的就是被另一个人完全掌控,给他垫一辈子的脚、铺一辈子的路吗?”
放开手,齐朗清眼神怜悯:
“真可悲呀,阿尧。”
离开洗手间,在齐朗清身后,棕发少年靠上墙面,久久地,久久地……
沉默不语。
……
*
从热情簇拥、甚至给他搞怪放赌神bgm的师兄师姐中脱身,席昭递给路骁一张纸巾,见琥珀眼瞳有些茫然,解释说:“擦擦,脸上有水。”
路骁轻声应了个“哦”,眼尾低垂着,一簇头发翘了起来,席昭抬手想给它捋下去,棕发少年却偏头躲了躲——
掌心一瞬落空。
静。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小狼崽子脖颈都僵了,嘴唇嗫嚅着,整一只肉眼可见的慌乱。
席昭眸光渐沉。
一种极度古怪的氛围在这个小小角落蔓延开来。
直至明天杰喊他们回到牌桌,他们谁也没有再向彼此多说一句。
……
“等一下。”
褪去随意,清冽声线切割开空气,席昭抬眼望来时,与之对视的荷官后背冷汗直流,像被黑夜旷野上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盯上。
“换一个人洗牌。”
他不容置疑道。
开了暖气的包厢忽然就凝出一层冰霜。
场外的人们面面相觑,这话强硬到近乎无礼,但不知为何,竟没人敢去质问那表情漠然的黑发少年,只得把目光投向两位主事的大佬。
“那就换一个吧,”明天奇笑着说,“反正发牌都是随机的,对结果都没什么影响,你说对么,大哥?”
于是会玩扑克的赵师兄“幸运”地被赶鸭子上架。
在场谁还没几个心眼了?大家伙都从席昭这举动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可真正出钱的明董没发话,他们也就继续装聋作哑。
这一局,绝对是“公平”对决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同样也包括明天奇,然而余光打量过他那位气势汹汹的大哥, beta指尖微顿。
明天杰,似乎有些过分镇定了。
与此同时,场上的齐朗清似乎还没从上一局的失利中缓过神来,肩颈一同低垂着,瞧着甚至有几分脱力。
太好了……
牌桌下的地板映出alpha裂开的嘴角。
那弧度狰狞,是一个胜券在握,看无知猎物步步走入圈套的阴狠笑容。
呵呵……终于上当了……
齐朗清缓缓抬起头来,缓缓扫过两个情绪异样的少年,他必须压抑着发笑的冲动,因为太过用力颈边甚至都凸起了青筋。
他终于可以亲手将憎恶的对象送入深渊了!
“沙沙”摩挲声中,赵师兄准备洗牌。
席昭深邃难辨的眼神,路骁莫名紧抿的唇角,齐朗清狂热颤抖的指尖。
一张张交叠穿插的纸牌映入三双神色不同的眼睛。
决胜局开始。
……
“他们怎么都……”场外监视器前,某个CBM的师姐语气茫然,“不看牌啊……”
是的,发牌结束,场上三人却没一个主动掀开手牌,十五张扑克悉数倒扣于桌面,没给观众半点信息。
公平起见,这轮首先由路骁换牌。
深吸一口气,像做好了什么心理准备,棕发少年拿起手牌,思索片刻道:“换两张。”接过赵师兄递来的新牌后他眉梢一扬,“加注30枚!”
齐朗清看他丢入弃牌区的方片10和方片Q ,猜测路骁初始手牌应该比较常规,剩余三张大概率是一对对子加一张高牌,而前所未有地加注到30……
嗤笑一声,齐朗清百分之百肯定路骁手中现在有三张一样的牌。
“换两张。”
齐朗清想,可是这一局啊,幸运女神选择了他!
所有眼睛都紧张盯了过来,看alpha一张张揉开重新组合的手牌。
梅花K,红桃K,梅花9,红桃9……
灯光洒落,一抹黑影挡住了最后一张牌,监视器前有人喃喃着:“我是出现幻觉了吗?”
要不然,最后一张怎么会是……
万能牌,黑桃A。
对着明天奇骤然凝重的表情,笑容又回到了明天杰的脸上:“万能牌充作一张K ,如果没记错,刚刚路小少爷手中也有一张A ,剩余的A已经不够用了,那么K的'葫芦'(三张相同的牌+一对)就是目前最大的'葫芦',明董啊,除非后续出现'四条'或'同花顺',否则小齐这副牌赢面很大啊。”
而所有人心知肚明,德扑里出现“四条”和“同花顺”,其概率无异于中百万大奖。
怎么会……明天奇眉头紧锁,第二局席昭路骁触发的“强制洗牌”已经证明“黑桃A”在末置位,如今荷官也换掉了,赵无疾绝不可能同明天杰串通,齐朗清为什么还能精准拿到“黑桃A” ?
难道真是运气好?
……
怎么可能仅凭运气?
明天杰心中嗤笑。
时间溯洄几天前,同样是这家会所,明天杰向齐朗清说明了万能牌的位置秘密,并让他和荷官演练了几次,临了明天杰觉着差不多了,齐朗清却沉声表示这还远远不够。
“您没见过那位席昭同学,他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对手,如果只靠固定位置,我敢断言,他很快就能看出破绽。”齐朗清阴冷一笑,“我们还需要多一重保险手段。”
牌桌上,齐朗清悠哉摩挲着黑桃A ,头顶的水晶吊灯明亮至极,唯有在他这个角度,才可看见纸牌的边缘隐隐折射出一线金光。
为什么上一局既他没有换牌,又肯定路骁也没拿到黑桃A ,因为他清楚看见了这张牌在重组牌堆的末尾!这局的位置甚至不用他做更多谋划,连老天都在帮他!
最后是席昭的轮次,黑发少年神色平静,嗓音淡淡道:“跟注,换三张。”
场外林教授“啧”了一声,心说真是不懂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了,手牌不看,新牌也不看,纯靠运气瞎蒙吗?现在公共牌库又只剩两张了,难道又要和路小子打配合再来一次“强制”……
“不换牌。”
……“换牌”……
啥? ! !
小老头一双老眼都瞪大了,什么?不换牌?
显而易见,被路骁惊住的不止林教授一人,充当荷官的赵师兄也傻了,下意识朝席昭望去。
这……
席昭很冷静,事实上,在场所有人都想象不出他失去冷静会是什么模样。
长睫掩映,黑幽瞳仁泛出无机质的冷光,少年额前碎发细微摇晃着,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某种精密冰冷的仪器。
良久良久,他轻声问道:“真的不换?”
路骁指尖蜷缩,低头避开了对视。
“……不换牌。”
席昭闭上眼睛。
古怪又酸涩的沉寂终被打破,齐朗清将五张手牌放置牌桌中央,悠哉向后靠去:“我也不用换,席同学,请自便吧。”
气氛一时越发尴尬,但凡有眼睛的都能感觉到场上已不单单是牌局的对峙了,小老头更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心脏病复发。
俩孩子怎么这个时候闹别扭?这不明摆着给外人钻空子吗?
牌局还得进行,赵师兄硬着头皮问:“小师弟,咳咳,那什么,你换几张?”
席昭捏起两枚筹码,黑曜石在指尖转动时散出璀璨光华,出乎意料地,他竟然再度看向齐朗清:
“齐先生,你确定不换牌?”
齐朗清眼底恶意更浓:“是的,我很确定。”
唇边牵起一抹冷笑,席昭说,那我敢断言,你彻底输定了。
“换三张。”
“强制洗牌”触发。
赵师兄接过路骁帮忙收拢的弃牌,堪称慌乱地洗了几遍,听席昭说“再洗一次吧”,又连忙重洗接着分发三张,发完立刻从游戏厅里跑回包厢,就怕这三个alpha打起来误伤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beta 。
额滴个神呐!太吓人了!
至此为止,席昭五张初始手牌全部重新换过。
他将手中两颗黑曜石立在筹码盘的顶端,随手一推——
哗啦。
黑色石子如银河般流泻而下,碰撞声响激得人太阳xue突突直跳。
黑眸微阖道:
“All in。”
全押。
“完了完了,小师弟是被气昏头了吗?他现在赢面不大啊……”
“啊啊啊小师弟你冷静啊!赌气也不是这个气法啊!那是一千万啊!”
“看他俩闹矛盾我心怎么这么痛,真的好难过好想哭哇……”
齐朗清也懵了。
他疯了吗? !
发现向来温驯的小狗不听指挥,不肯拆牌帮你了,被情绪干扰到不能冷静思考了?
还是说,真的有胜——
不!齐朗清立刻否决掉这个猜想,两轮弃牌所有数字都出现过了,就算席昭最后换了三张,也不可能那么好运连着三张一模一样,他绝对凑不出四条。
而剩下能赢的牌型,即三张A的“葫芦”……
摊牌阶段,路骁首先展示手牌:黑桃J 、红桃J 、梅花J ,红桃10 ,梅花A 。
梅花A……
“白痴!”
齐朗清猛地起身将手牌摔上桌面,狰狞又癫狂的兴奋瞬间蔓延至整个眼球,红色血丝都毛骨悚然地浮现出来。
“席昭同学,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啊!我对你有那么高的评价,你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就输掉了?!”
当初在番市见面我还请你听一听我的往事,你冷漠又无情地离开了,说那是一个无聊的故事,可你怎么被我这个“无聊故事”打败了呢?
——噢,月色多么怪异,你会认为这就像一个死去的女人,伸手去找寻她的裹尸布……
——约翰,可你为何不看着我呢?
不!你现在已经配不上这首神圣的诗歌了,配不上莎乐美对圣约翰那暴烈又狂热的憧憬了!
你终究只是个庸俗凡人而已!
“我一直好奇阿尧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可结果真令我失望啊!”齐朗清将牌一一摊开,“看到了吧,是我赢了!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趾高气扬!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冒牌货低你们一等!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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