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里斯克林给了目标和资源,他们或许会试着冲一冲,但如果觉得太累了,又会慢慢躺回去,历年学生统计中,G班都是流动成员最少的一个班级,比起卷生卷死的A班,堪称提前进入养老院。
而原主,就是从四年级“分班制”开始,一直待在G班的人。
席昭翻了翻那些测验试卷,基本没有一张完整写全了,分数也是相当感人,在他接收到的记忆里,有些题目原主不是不会,但一下笔就莫名焦虑,最后笔迹都变得断断续续干脆不写了。
翻到末张,他指尖一顿,目光落至试卷空白处的一副小画。
那是一扇窗户,窗外关着一颗光秃秃的树,绘图的线条模糊,有些地方甚至细得看不到,犹如悬浮空中随时会断裂的蛛丝。
一点气浪拂过耳畔,席昭若有所感地扭头,恰好林风穿过窗外,晃动一树枝桠,盛夏枝叶繁茂,烈日洒在绿到发暗的叶面上,骤然泛起万点金光。
风里裹挟着热浪,卷入室内吹动他的发梢,热到空气都有几分扭曲的视线里,他终于切身变为曾经坐在这里的少年,明明眼前生机蓬勃,落笔却只剩几叶滑稽,然后在耳边窸窸窣窣的议论和窗外聒噪的蝉鸣中慢慢揉皱试卷。
席昭同学……
他摸了摸试卷卷起的页脚,语气颇有些意味不明:“你很寂寞啊……”
唰——
头顶传来纸张切割空气的声音,席昭抬头,才发现要进行课堂小测了,前排给他递试卷的男生微微张大嘴巴,显然是听见了他刚刚的自言自语。
想了想,席昭接过试卷,忽然从嘴角勾出一抹阴森森的弧度。
男生的表情一点点惊恐起来。
不出意外,这位同学今晚绝对要做噩梦了。
……
下课前,席昭按照原主的水平填好了试卷,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世界其实非常相似,除了有关ABO六性的内容,基本常识和知识体系都没有太大改变,班主任教的是英语,这对本来快要攻读医学硕士的席昭来说不算困难。
他头疼的是“生物”。
天晓得席昭随手翻开生物书就看到“ABO基因遗传”时沉默了多久,以前只有男女两种性别,学到基因遗传变异就天天被那该死的果蝇折磨,梦里都在高呼“豌豆花的花语是9331”,现在六种,他无法想象要在一个ABO大家族里计算谁谁谁患“红绿色盲”的概率会是多么可怕的场景。
ABO世界的生物学家真是伟大。
把试卷递给前排男生一起收上去,这倒霉孩子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好不容易熬过上午,预备铃一响立刻冲出座位,离开时还差点撞了脚趾。
席昭略感忧伤,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呢?
里斯克林午休时间很充裕,不想待在教室还能回宿舍睡个午觉,很快G班里的学生都走光了,席昭有心想趁人少在教学楼四处里逛逛,可刚一走出教室就有声音远远隔着走廊喊他:“席昭,秦哥让我喊你过去一起吃饭,他从外面订了餐。”
秦文洲?
席昭脚步一顿,电光火石间就改了计划朝那边走去。
正午烈日当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于光影斑驳中转瞬即逝。
……
秦文洲在C班,属于“学霸梯队”,从G班过去的路上,越是排序靠前的班级中午留在教室里的学生就越多,不用老师监管都自觉拿出了试卷,显然都在准备分班大考。
一分之差,或许就是两个班级的天壤之别。
席昭随意看看便收回了目光,来叫他的人早就离开,等“五年C班”牌子映入眼帘,教室里刚好传出一阵笑声。
靠近门口的人瞥见席昭,顿时提高了声音:“哟,秦哥,你G班的尾巴又来找你了。”
众星拱月的alpha笑容微敛,眉宇间流露出些许无奈,但最后还是温和笑笑:“说什么呢,别给同学瞎取外号。”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充分展现出“虽然我对纠缠有些头疼,但谁叫我是个好人又很有修养”的丰富心理活动。
短短几瞬,C班不少学生看向席昭的眼神都带上了鄙夷。
席昭真想给秦文洲颁座奥斯卡小金人,这家伙才是最该穿越的人啊,穿进宫斗剧里保管活到最后一集。
明明每次都是他先喊原主过来,可自己从不解释,故意让其他学生误会是原主主动要来,最后在旁观者的视角里,就是一个G班的吊车尾,天天舔着C班的大学霸。
当然,这些“旁观者”也会不知道,每次秦文洲请他们吃饭或出去玩乐,真正结账的都是原主,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多贵的一个“朋友”啊。
席昭走过去,没人拦他。
C班的“好学生”们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故意把菜汤泼在别人身上,或者伸出脚来使绊子,他们只会礼貌得体地坐在那里,用眼神,用微妙嘲弄的表情,用与同伴交流时仿若无意的嗤笑,隔离出一堵无形之墙。
周围瞬间暗了下去,只剩一双双讥讽的眼,时而瞪大,时而缩小,眼白泛出幽光,眼珠诙谐幽默地转来转去,密密麻麻地叠成一片。
席昭觉得这个时候该来点音乐,比如说钢琴,先几小节悠长古典的前奏,然后一连串轻快愉悦的音符,弹奏指尖如蝴蝶般翩飞。
风度翩翩的大学霸踏着舞曲来到可怜虫面前,光芒万丈地伸出手,对他说:“我今天从校外订了寿司,席昭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正好一起了。”
如此悲悯伟大。
黑眸瞥过对方脸上真切友善的笑容,耳边钢琴声恰好一顿,插入一记重重的鼓点——
嘭!
他也重重往那扬起的颧骨上来了一拳。
如此优雅巧妙。
寂静同死一样可怕。
……
要席昭来拍摄眼前这一幕的话,他一定会用一个加了柔光滤镜的慢镜头——
猝不及防后仰飞出去的身体,隐隐可见鼻血的飙溅;一旁从惊愕到惊恐、挥舞着四肢想要来扶的小弟;本来掩面和同伴交流、笑容僵住后格外扭曲的同学A;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伸手捂嘴的同学B;还有胡乱抱住脑袋、即将发出尖锐爆鸣声的同学C。
哦,千万不要忘记背景音乐,萨克斯和小提琴是绝配,最好再加点人声吟唱进去,更能增添神圣的氛围。
慢镜头结束,变回俏皮的架子鼓,吊镲随鼓手脚尖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席昭揪住那一丝不苟的衣领,又往秦文洲左脸来了一拳,放开衣领,为了保持对称再往右脸补上一拳。
惊恐尖叫声中,秦文洲像死鱼一样撞翻教室角落的垃圾桶,纸屑飞扬,浑身抽搐不止。
靠近这边,和秦文洲交好的一个alpha脑袋发懵,想要释放信息素攻击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对方却似乎早有预料,反手抓住他的椅子往后一拽,alpha顿时连人带椅重摔在地。
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双幽深黑眸便摄住心魂,alpha颈侧一痛,是席昭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抑制剂扎了上去,狂暴的信息素被强硬压回血管和腺体内,alpha好险没吐出来。
突然之间,他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那个G班的少年做出这一系列举动时脸上竟没有一丝激烈的表情,冷静到极致甚至有些厌世,仿佛只是在演一出无聊至极的默剧。
一瞬间,alpha只觉刚刚插进脖子的不是药剂针管,而是冰冷匕首。
少年还顺口告知他:“记得赔我一支抑制剂。”
语气平淡至极。
恍恍惚惚地,alpha想起一个传闻。
……G班叫席昭的……
精神……
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头皮发麻,一股森冷寒意伴随着荒谬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
……
*
乐声隐去,人间的嘈杂和喧闹便重新浮现。
“秦哥!秦哥你醒醒!!!”
“救命啊!快叫老师啊!谁去叫老师?!”
“医务室!送他去医务室!”
……
除了尖叫,更多是远远从席昭身边退开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恐慌和惧怕,甚至在黑眸扫来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嘴唇颤抖着,哪里还有什么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态。
不过几分钟,所谓的“优越地位”已经发生了两极逆转。
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席昭甚至想吹声口哨。
瞧~
好一出美不胜收的人间闹剧。
第5章 新舍邻居
动静那么大,不可能没人叫老师,等C班班主任匆匆赶来,看见的就是自家班上一群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子,和随意搬了张空桌子靠坐在门口的大魔王。
中途也不是没有学生想逃,但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跑,席昭都能准确踹出椅子拦下,平等地不放过任何一个。
平日班里最优秀的秦文洲躺在垃圾堆里,鼻青脸肿不知死活,旁边还搭了个脖子上插着抑制剂的alpha,快一米八的大小伙缩得跟个鹌鹑似的,班主任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撅过去。
“怎么回事?!同学之间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解决,非要动手打架?!”
万众瞩目的席同学抬眼望来,还没等班主任质问他一个G班学生为什么要来C班闹事,便幽幽吐出四个字:
“找他还钱。”
班主任简直要气昏了:“就算他欠你——”
“四十五万八千六百九十五,”席昭歪了歪头,“他欠我这些。”
准备长篇大论的班主任哽住了,满脸惊恐的同学们呆滞了,走廊外围观的群众也凝固了。
席昭却好似半点没察觉气氛的僵硬,黑眸甚至浮现一种诡异的无辜和认真:“我没钱吃饭了,来找他还钱——”
“欠债还钱,老师,难道不对吗?”
不对吗,不对吗,不对吗……
这声疑问在耳边不停回荡,从教数年,多次荣获“特级教师”的班主任脑子也近乎宕机。
一来秦文洲一直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二来这个数目……如果说欠了四十、四百,再不然过分一点四千,班主任都能毫不犹豫地训斥席昭,但四十多万……
着实有点惊悚了。
虽然里斯克林大部分学生都被家里富裕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可毕竟还属于初高中生,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拿出四十万来。
甚至班主任想想自己的月薪以及那句“没钱吃饭”……哇,他都有点共情上头了。
被这么一打岔,某些传闻也涌入脑海。
里斯克林每个年级学生数量不多,哪些比较特殊老师们也都清楚,其中自然包括G班某位过于阴郁乃至隐隐有些异常的alpha同学。
联系少年此刻种种反应……
班主任心中念头变幻,再度开口,语气已经平和了不少,像是害怕刺激到什么:“就算这样也不能随便对同学动手吧?”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赶快送秦文洲去医务室,班主任慢慢绕到席昭身前将他与C班学生隔开,干咳两声,神情严肃,“席昭同学,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神经紧绷,窒息感凝聚在每个人的喉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席昭似乎笑了下,但转眼一看,依旧是那张大半都被暗色淹没的脸,看不清任何表情。
“好啊。”
等他和班主任离开,凝滞的空气才恢复流动,只不过有人掩面朝同伴吐出低语,有人兴奋掏出手机编辑着消息,一场更大的议论已经初露狰狞。
……
年级办公室里,C班和G班的两位班导分立两边,面面相觑,曾把席昭送去医务室的“地中海”年级主任端着保温杯在中间走来走去,时不时看一眼平板上传来的调查汇报。
最前方的沙发上,黑发少年垂眸坐着,好一派沉静自约的模样,但想想医务室差点被打断鼻梁的秦文洲以及C班方才闹出的动静,这幅淡然便显得莫名惊悚。
了解完全部情况,“地中海”主任掐掐眉心,招呼两个班导讨论了一阵子,最后是G班班主任来到席昭面前,斟酌着用词:“按理说,你们这个情况是要叫双方家长过来的,但秦同学的父母现在都不在国内,他刚刚也在医务室里提到说希望你们单独解决,你的父母,”班主任顿了顿,“估计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所以老师想问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席昭对这个结果没有一点意外。
秦文洲家从政,对小辈零花钱管得很严,这人一早便敏锐察觉到,以原主的状态能进里斯克林家世肯定也不简单,所以就变着法从原主手里“借”钱。
不是说下次“请回来”,就是说“这回钱没有带够”,而原主在物质方面的认知连小孩都不如,又极其看重自己“唯一的朋友”,秦文洲随便暗示几句就迅速掏钱,后续也不多问,比ATM机还“贴心”。
在隔离宿舍的三天里,席昭整理了原主和秦文洲所有流水往来,“四十五万八千六百九十五”还只是他能明确找到的记录,秦文洲究竟从原主身上吸了多少血,或许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当然,或许秦文洲从来就没想过要记得。
里斯克林的影响力非同一般,有了席昭提供信息,即便大部分支出看起来都是席昭“主动赠予”,但追溯消费时间,很轻易就能从各种场合确定真正的消费享受者。
更简单一点,老师们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真看不出来其中的猫腻?别说还涉及到席昭如此“特殊”的学生。
几个老师甚至都在想,该不会是被逼到极限了,这孩子才突然爆发吧?
席昭思索着,黑眸又深又沉,一眨不眨地,看得人心底生寒。
“他还钱吗?”
班主任:“他说这几天会慢慢会还给你的。”
得到回复,少年身上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渐渐寂下去,又变回日常的阴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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