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
确实,除了眼前的少年,格劳瑞找不到有资格触动世界之轮的人了。
传说中,为了传播神明福音,将神明意志洒满大陆,会有一人被神明选中成为勇者。他会拥有坚定的意志,聪慧的心智,慈悲的心怀,德厚的品性,只有具备以上所有的一切,被光明所钟爱之人,才能唤醒世界之轮,和神器产生共鸣,成为寄托所有人希望与信任的勇者。
勇者因神选之人而荣耀,而不是神选之人因勇者而荣耀。
在令人沉醉的光芒中,曾经在神殿分部出现的字词再次浮现,不过这一回,最后一行字终于完整。
纯洁度:百分之百。
光明元素亲和度:百分之百。
神选之人。
索兰在几欲睡去的温暖光芒中,努力睁开朦胧双眼,而在他的眼前,一尊看不清面庞的虚影自高空站起,而后缓缓走下神坛。
神祇步入凡尘,向索兰伸出了手。
“我一直在等待着你……”
我亲爱的勇者。
索兰迷茫看着眼前尊贵的神明,就在他迷迷糊糊伸手时,一抹寒意骤然沿尾椎升到他的大脑。
索兰的手在半空突然停滞,原先迷糊的大脑也猛然清醒。
索兰想起了几日前,自己在五月花镇神殿内曾引发异象,那时,一道冰冷的目光从天而降。
太过冰冷,恍若俯视蝼蚁。
索兰留了个心眼,原先伸出的手自然向下弯曲,他没有和神明相碰,而是不失恭敬地行礼。
“我的荣幸。”
神明高傲颔首,随之消失在眼前,于是索兰目光里仅剩下温暖的银光,一块银白小圆盘落入他手心。
很奇怪,明明该是冰冷的银白,但却让人感到无比温暖。
是眼前的法器救了自己吗?
而看着围绕自己欢呼雀跃的光明元素,索兰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
只有依靠他自己的力量,而不是来自魔界的助力,才有资格呼唤光明元素。而只有相信自己,永不自轻自贱之人,才能获得它们的回应。
先前它们消失,不是因为自己救了一个恶魔,而是它们不满只是救了一个恶魔,就擅自自我怀疑,快要将自己贬低到尘埃的自己。
光明元素因此才失望离开,而当索兰找回自我后,光明元素才再次归来。
正如此时此刻。
远远相隔的某处,身披金炮,一直掩饰自己的两人露出欣慰微笑。
“不愧是我儿子!果然成功了!”一人缓缓收回将将出手的手臂,强装不在乎,“我就说,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死在一个恶魔手里。”
“果然啊,我的儿子果然随我,这么天才!虽然神殿不是什么好东西,勇者也很麻烦,但既然是儿子的梦想,我还是无条件支持哈哈哈……”
另一人也收回心急如焚迈出的脚,脸上满是骄傲,“刚刚是谁急的要死差点轰了魔王秘境?不过现在一切安好,也是圆满。”
“是时候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话音刚落,蒙面人将手中的三块钥匙趁乱放到长发阴影上,转身说道。
“真的要走了吗?这魔王秘境还差最后一关,万一儿子……”
“既然能和世界之轮产生共鸣,那一切都差不多了,他也长大了。”
“也对,能教的都教了,能做的都做了,说好来送他最后一程,这最后一程也是时候结束了……”
“等他找到真相那天,我们终会重逢……”
一阵清风吹起,再无金袍踪迹。
当金光逐渐消散,索兰重回现实,他只看到格劳瑞兴奋至极的目光,这目光里再也没有先前的猜忌,怀疑与试探,只有真心而生的喜悦。
怎么了?索兰有些疑惑。
他看了看手中多出的银白小圆盘,将它递给了格劳瑞,“大主教,这是你的法器吗?多谢救我一命……”
“不,是你救了自己。”格劳瑞目光复杂看着索兰,将世界之轮碎片收回。
还没待他继续解释,一阵嘶哑狰狞骤然响起,两人立刻望向声源,却只看到原先泽西的遗骸正在消融,而和遗骸一起消失的,还有先前威风赫赫的阴影。
长发阴影在急剧缩小,而后和遗骸一起,彻底化为一滩黑水,再无踪迹。
几块绿色石头从中出现,幽幽飞到索兰手中。
一抹阳光从头顶折射而下,索兰惊讶发现,一片阴影重新在自己身下凝聚,而就在刹那间,这个影子从地上升起,逐渐化为人形。
远比骑士阴影更加繁复华丽的铠甲,手握一柄威压而又神圣异常的宝剑,宝剑剑柄为月牙形,剑身上似乎刻上了花朵纹饰。他没有骑着高头大马,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却足以匹敌千军万马。
无边威严和光明圣洁在他身上完美交融。
就在众人的惊诧中,眼前刚刚诞生的阴影向索兰恭敬行礼,不远处的骑士阴影见状,也随之行礼。
两个影子缓缓消散,待索兰反应过来时,他的影子已经回到了自己身下。
好像从未离开。
第26章 当影子回归后,我们自然会获得奖励
随着影子消散, 魔王秘境再度重回寂静,索兰环望四周,显然还未从先前战局缓过神来。
“大主教, 刚才那个法器究竟是什么?您先前所说又是什么意思……”索兰看向不再试探他的格劳瑞, 很显然, 索兰对于格劳瑞骤然转变的态度十分不适应。
等待回复期间, 索兰看了看在翻土棍上摸鱼打滚的光明元素, 莫名有种恶魔球的既视感。
毕竟两者都圆滚滚的,性格似乎还都很可爱。
“不,是你救了你自己。”格劳瑞目光复杂而又欣慰看着索兰, 但索兰却感到事态失控的不安。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离家前,曾在神殿内部引发过一次骚乱, 那次自己似乎同样和法器产生共鸣,据说那个法器还大有来头,本体在主城接受供奉, 好像是叫……
“世界之轮。”格劳瑞向索兰行了属于骑士的最高礼节, 抽出佩剑横在身前,表示对眼前之人荣誉的认可。
“你和世界之轮产生了共鸣, 为神选之人, 是当之无愧的勇者。”
格劳瑞拿出仍有余光的世界之轮碎片, 向索兰展示神器上浮现的刻字:
神选之人。
“每一位勇者现身, 都会和世界之轮产生共鸣, 上一位勇者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格劳瑞看着索兰,眼眸中充满了迫切, “数日前, 教皇冕下告知我勇者现世。而现在找到了您,那待我们封印深渊魔杖后, 您就和我回主城复命……”
“啊?”
他是在做梦吗?否则他为什么会听大主教说自己是勇者?
“您还不明白吗?”格劳瑞将世界之轮直接放到索兰手中,原先暗淡下去的法器再度闪耀,其上至今未曾消退的刻字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股柔和的金光照亮了索兰的脸庞,黑发此刻乖顺贴在额头,那双总是平静的绿眸难得有些呆滞,本身被发色眸色带来的威严感被金光冲散少许,无数光明元素调皮在索兰鼻梁跳跃,显然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游乐场。
等等,数日前……
难不成就是自己在神殿分部引发异象那日?
原来从那天开始,光明神殿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了吗……
看着此刻在自己手心温和闪耀的世界之轮,索兰又想起了在遮天蔽日的毒粉中将自己救下的银光,还有在银光中短暂出现的神祇……
原先消失的神国再次出现,甚至向索兰打开了门扉。
如梦似幻,不可置信。
年幼时的梦想不可思议实现了,只在传言中现身的大主教也来到了身边,也许过去的索兰会欣喜若狂,但现在的索兰却内心复杂。
“这是我的荣耀,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封印深渊魔杖,走出魔王秘境。”索兰向格劳瑞仰头,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
索兰深知自己身上有许多秘密,无论是失踪的父母,还是与魔界关系匪浅的神秘力量。
他本身便走在一条独木桥上,哪怕拥有了勇者身份,也只是走上了用金子做的独木桥,甚至让这座桥变得更加危险。
因为他从此要隐瞒的不再是小镇居民,也不再是魔王秘境萍水相逢的恶魔,而是站在大陆顶端的那群人。
教皇冕下,三位大主教,圣殿骑士团……
光是一个花农到主城参观都难如登天,更何况还是疑似和魔界有关的勇者?
索兰光是想想就头疼,但他面上之色仍然不变,“我想,魔王秘境第二关的隐藏规则已经出来了。”
“洗耳恭听。”
“第二关明面上是寻找钥匙走出迷宫,但我们却会遇到影子威胁,想要躲避影子追杀只有两种方法。”
索兰看向骑士,那群骑士已经和影子融合,在世界之轮的圣光下再度受到重创,但看着原先被认为是恶魔的索兰突然华丽成为勇者,还有意识之人都呆滞原地。
“第一种方法,自甘堕落,放弃人性,和影子为伍,但代价是彻底消失。”索兰平静看着再次变得癫狂的骑士,“比如他们。”
“不可能,长发阴影就是你的影子!不然他怎么一直追着你?你明明就是伪装成人类的恶魔!”一名骑士愤怒爬了过来,已经化为影子的双手扑向索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是勇者……”
“一个自从出现就只会带来不幸的恶魔怎么会是勇者!”
“光明之剑都指认了你,你这个恶魔!”
“长发阴影和眼前恶魔气息一样!一个凡人怎么能打得过骑士……”
索兰还未出声,大主教已然冷笑出声,“身为勇者,魔界恶魔想要率先铲除,难道不正常吗?对光明元素亲和度百分之百,光明之剑感到激动难道不正常吗?身为勇者,有所能耐打败败类难道不正常吗?”
“玷污荣誉之人,你们宁愿相信一个败类,也要质疑教皇冕下,质疑世界之轮,甚至质疑神明吗?!”
“你们没看到神明现世吗?!”
所有骑士脸色彻底苍白,无话可说。
世界之轮反应那么剧烈,难道还能作假?
“尊敬的勇者大人,我求求您救赎我,我只是犯了一次错误,我请求您宽恕我……”又一个骑士艰难爬了过来,他全身几乎都和影子融为一体,此刻无助看着索兰,仿佛他就是世间唯一的希望,“代表神明的荣耀。”
“您可是勇者啊,难道不应该代表神明,救赎我们吗?”
无数人向索兰伸出了手,好像上一秒高呼索兰是恶魔,想要杀死他的人不是他们。
索兰面无表情。
“是你们自己选择抛弃人性,被魔王秘境蛊惑,杀死你们的是自己,不是我。”
索兰将世界之轮高高举起,神器在日光照耀下折射出圣洁银光,这缕光芒仿佛天使翅膀一般在索兰背后展开,圣光模糊了索兰的面容,于是众人只能看到背生双翼的朦胧身影。
隐隐神谕响起,恍若赐福,“但我可以净化你们,你们将在此得到最后的安宁。”
是人总归会有阴暗面,而在魔王秘境的刻意诱导下便会滋生出恐怖怪物,如果他们没有进入此地,也许他们会平平淡淡活一辈子,或许会在背后嫉妒说人坏话,或许也会好心施舍乞丐一顿饭,在度过黑白混合的一生后老去。但他们却偏偏进入了魔王秘境,本身恶意全部展露无疑。
人性太过复杂,索兰无法衡量,但他也不会救赎曾想杀死自己的人。
他也救不了,魔王秘境的诅咒不是他能解开的。
他唯一能做的,是让他们走的干脆一些。
仅此而已。
索兰承认,自己既做不到彻底原谅他们,也做不到彻底狠心杀了他们。
也许很矫情,也许很优柔寡断,但这是索兰认为最好的选择。
无数光明元素在索兰召唤下再度涌来,它们温和附上世界之轮,银色圆盘随之运转,唱诗班的幻影再度降临,金发的可爱小童脸上满是悲悯,圣洁歌声响起,久久回荡此处。
但这回不是圣洁的赞美诗,而是悲伤的挽歌。
就在这股神圣的力量中,所有骑士身上的阴影逐渐消失,他们重新变回了人类模样,双眸再度恢复清明。所有骑士纷纷仰头看着身披圣光的索兰,眼中神色复杂莫名。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汇总成了一句话。
“感谢勇者。”
当挽歌彻底消散,眼前的骑士也随之消失,走向他们的命运。
索兰缓缓放下了世界之轮,闭上眼缓和片刻后,将神器还给了格劳瑞。
“多谢大主教愿意将神器借索兰一用。”索兰认真道谢。
格劳瑞眼中满是赞赏,“不卑不亢,心地善良,坚定而又不失原则,悲悯而又不失力量,您做的很好。”
“大主教还是称呼我为索兰吧,不用称呼您,也不用说我是……”
格劳瑞温和一笑,权当是变化太大,少年还没有完全适应。
他可以理解。
格劳瑞从善如流说道,“索兰,你不用担心,我从没有质疑过你的能力,我担心的只有你的立场。”格劳瑞骄傲抬起头,“但能被神明承认成为勇者,你本身的立场无需质疑。而身为勇者,你身上若没有秘密反倒落入平庸,记住索兰,不招人妒是庸才,你会在未来遇到无数这样的人,但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无视他们。”
“你见过因路边的麻雀而停止翱翔的雄鹰吗?”
索兰缓缓向格劳瑞绽开一个微笑,“多谢大主教开导,索兰谨记于心。”
平心而论,从格劳瑞的立场来看,其表现无可指责。在遇到立场不明的索兰时,他永远保持戒心;面对失去理智的手下骑士,他也不会一味袒护;而当索兰证明了他的立场,他也不会心生妒意,因为先前怀疑对他有所隔阂,甚至还会通透开导,尽自己所能帮助对方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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